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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器官协调员的1000多天

时间:2024-04-23

吴雪

所谓风雅,随造化、友四时也。所见无处不花,所思无处无月。花之心应为我心。

——日本俳句家松尾芭蕉在写这首俳句时,一定不会想到,有一天它会出现在海军军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上海长海医院)门急诊三楼的一面白墙上。

这里是一处隐蔽的区域。乍看,这面墙很普通,挂了三幅黑白素描的海报;细看,海报的笔触细腻,描绘的意境颇有故事——一束束细枝的、粗壮的、五朵花瓣的植物与花,在心脏的“土壤”中向上生长,左上角写着两个大字“器观”。

这张名为“器观”的公益海报,倡导的事情与器官捐献有关。

2015年,国家全面停止使用死囚器官,公民自愿捐献成为器官移植唯一的合法来源。经过十年推进,中国器官实现了器官来源转型——截至2021年4月,我国公民器官捐献登记人数为7万人次,每年实现器官移植手术约1万例。

前不久的一天,高晓刚穿着白大褂,从长海医院的住院区健步走来。他戴着黑框眼镜、个子高挑,是典型的医生样貌。高医生热情招呼记者到一间办公室,转身端进来一桶泡面,急促地吃上几口,说:“不好意思,还没顾上吃饭。”

截至2021年4月,我国公民器官捐献登记人数为7万人次,每年实现器官移植手术约1万例。

高晓刚是名医生,工作状态时常如此,没点、不规律、顾不上吃饭。更特殊的是,曾经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人还没去世,他就要去谈器官捐献。

延续生命的黄金时间:72小时

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这是个2015年后才出现的新兴职业。

2015年前,中国拯救终末期病人的手段,通常是使用死囚犯的器官进行移植——当时没有公民自愿捐献的体系,此举实属无奈,长期下来,反而形成了負担和累赘。

此外,司法改革之后,器官短缺的矛盾更加突出。据统计,中国需要器官移植的患者每年大概有150万人,可其中只有约1万人能够做上手术。

如何摆脱对死囚器官的依赖,解决这个困境呢?

最好的办法是鼓励公民自愿捐献——倡导公民在生命不可挽救时,“自愿、无偿”捐献能用的器官,让生命以另外一种方式延续。

但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太难了。

试想一下,当一个人早上还在和家人讨论晚上买什么菜,假期去哪里玩时,突然家人就脑溢血倒地,再也救不过来的时候,有个人突然出面劝说:“把器官捐了吧。”任谁情感上都难以接受。

很多人不理解:人还没去世,哪能就要谈器官捐献?!这就牵涉到器官捐献黄金时间的问题——一般捐献黄金时间是患者发病后的72小时内:第一个24小时是家属了解病情,接受现状,通常不适合谈器官捐献;第二个24小时,需要协调员在家属接受患者病情无法救治的前提下,开始接触患者家属,谈及捐献概念;第三个24小时,如果还没推进器官捐献,往往就会由于潜在捐献者病情太重,而丧失捐献机会。

高晓刚医生。

再加上器官摘取的黄金时间在心脏停跳的2到5分钟之内,之后,很快进入不可逆的损伤。所以,捐献工作必须在医学上认定潜在捐献者无法救治,处于不可逆脑损伤甚至脑死亡的状态下,立即进入捐献协调。

很多人也疑惑:为什么捐献是无偿的,但使用移植物却是有偿的?这是两个概念,后者蕴含了前期的投入成本,比如保存、运输等等。

2015年,全国器官捐献管理中心组建了这支器官捐献协调员队伍,一开始,协调员懵懂上路,无人问津,只能做些宣传工作——协调员会根据国外协会发布的文献和辅导手册进行培训,通过学习了解器官捐献的流程和理念,知道亲属心理应激的过程,把握人的情感节奏,学会向家属解释协调员工作的意义。

在中国,人体器官协调员队伍里,一般是经验丰富的医生和护士。有些人把协调员称为“生命摆渡人”,肩上扛着很多责任。在器官捐献过程中,对协调员的要求是很高的,既要懂得心理学,掌握社会学,还要有法律、政策、福利等各方面的知识储备,协调员是纽带,也是桥梁。

但早期这个职业不被认可和理解,也是现实。高晓刚遇见过愿意捐献的家属,也碰到过反对的、先反对后同意的,这些都很正常,体现了双方建立的沟通和信任。他做协调员的过程中,也见到了无数个中国家庭的人间百态。

“冷血”生父谈条件:捐献可以,拿钱来

高晓刚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遇到过一些拿捐献谈条件的父母,不为生命的延续,而是为了钱。

2017年,有一个在崇明岛打工的小伙子,务工期间出了严重的事故,送到医院后,治愈的希望渺茫。协调员介入想要做些工作,但得知一个情况:小伙子的父母很早就分居,一直没领离婚证,小伙子一直和妈妈生活。

奇怪的是,这个时候,一直不打照面的小伙子爸爸,突然出现了,找到协调员,张口提了两点要求:第一,孩子养这么大不容易,如果要做器官捐献,能有什么经济上的补偿;第二,打听受捐献者的家庭,对方认为,既然儿子的器官移植到受者的身体里,就把移植患者当自己的孩子,逢年过节他会去移植受者家里看看“儿子”的。

协调员认为这样的诉求特别不合理。首先,器官捐献不能和经济利益挂钩,这是大忌;其次,器官捐献后,放在网上统一分配流转,所有的医生和协调员都不知晓捐者的信息。但显然,这位父亲,在谈判之前,就认真研究了器官捐献流程的关键,那就是——只要是捐献者,父母都要签字确认。作为小伙子的生父,他恰恰握着一个签字确认权。像这种讲条件、开价的情况,把捐献直接当作生意和交易,协调员会坚决予以拒绝,不会再和他接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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