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5
翟燕丹 王冉
摘 要:本文通过对《人的性世界》和《个人的体验》作品中人物J先生和鸟的形象分析,展示出大江健三郎对处于暧昧状态下的日本人出路的探索。这种意识的转变显示出大江在创作中由西方的存在主义走向自己的道路,那就是与日本本土文化相结合,由尊重自由选择到强调责任的变化。
关键词:迷茫 ;责任;性
大江健三郎一直以来对人存在的确认和存在的价值表现出强烈的焦虑,在作品中不断的探索,找寻。本文试图从他的两部代表作品《人的性世界》和《个人的体验》中寻求他的这种探索的轨迹。
1 《人的性世界》:迷茫的探索
《人的性世界》这部小说从结构上明显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前一部分是叙述J先生一行七人到海村别墅去拍一部自己妻子导演的表现地狱生活的先锋电影。在路上遭遇海村村民深更半夜集体静站在一个通奸的女人门前以羞辱她的情景,让他们不寒而栗。这个七人摄制组成员之间关系复杂,暧昧,当夜在海村别墅里上演了性混乱的闹剧。后一部分是在东京闹市中,J先生在拍完电影后开始了在公共汽车上的流氓活动,在偶然的机会里结识了老头和少年,他们共同组成了“流氓俱乐部”,互相掩护着进行流氓活动。后来少年不满意他们的懦弱行为,决定单独进行更为冒险的流氓活动,他诱骗了一个女孩,却又在最后关头牺牲了自己,救了她的性命。“流氓俱乐部”解散了,J准备回归正常的社会生活,老头继续在从事自己的流氓活动。
作品写于大江创作的中期(1959-1962),这个时期他是以性的人和政治的人在探索着人的存在。二战后日本鼓吹的“大东亚共荣圈”的“人类宏大的共生感”神话的破灭使战后青年陷入一种幻灭、孤独、恐惧、痛苦的生存状态中,生活毫无希望。日本的战败使天皇制失去了神性权威,“政治的人”失去了信仰,只剩虚无和迷茫,用政治(在战后一定程度上是日本社会现实的隐喻) 进行自我确认已经失去了它的有效性。这时人必须通过另一种手段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于是“性”作为一种生命中更本能的存在凸显了出来。他们必然靠“性”来确认自己,靠“性”比喻来贬低巨大的现实,正如在《人的性世界》中所显示的J先生以及他周围的那些人。他们通过疯狂的,紊乱的性生活来展示自己的存在;J甚至和其他人组成了流氓俱乐部,在公众场合从事流氓活动。
关键是“性的人”通过“性行为”才有了“介入”的途径和确立“参与”的行为或者说“存在”的状态。但是这种“介入”有价值吗? 这种“存在”有意义吗?“性行为”是一种符号,积淀其上的是生活方式、伦理道德、价值观念、精神需求等。大江笔下的人物通过它来探究人的生存本质,同时又作为一种对旧的伦理道德、价值观念、生活方式、精神需求(尤其是前两者) 反抗和重建的方式。这是“性的人”对自身,对由每个个人组成的社会应该是怎样的一种探索,以及对实现这种“应该”的可能性的探讨。
小说的结局让我们有深重的迷茫感:J先生在流氓俱乐部解散后准备回归到现实生活中,J 的父亲给了J 一条“自欺”的作为顺应主义者回归现实生活的道路:去美国建立汞合金厂,让J 开始新的生活。看着新厂筹建的幻灯片“,J先生“想开了,像长时间的海上漂流者被人搭救上来一样的感觉,即使是被敌船搭救……” 但是当J 就要走上这条顺应主义者回归现实生活的永恒轨道时,他却“突然感到丧魂落魄的极度性兴奋,神差鬼使般连蹦带跳地顺着地铁台阶跑下去”。在“新生活、没有自欺欺人的新生活”的呓语中,J 的精液就像“一千万双怒不可遏的眼睛同时瞪着J 齐声吼叫。J 沉浸在无比幸福和恐惧荡漾不断高涨的波浪里,几只胳膊紧紧地抓住了J” J 就在这种幸福和恐惧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却同时又无力地走向毁灭;而与J 分手后的老头将“依然在嘈杂的人群中孤独地进行流氓活动”,等着和J一样被抓的结局,然后心肌梗塞地死去。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性的人”做出的这种选择是无奈的,也是无意义的。
2 《个人的体验》:责任的抉择
大江健三郎1994 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个人的体验》是其获奖的代表作。小说以主人公“鸟”的生活为线索。主要叙述了鸟在自己残疾儿出生后的艰难抉择过程。
鸟时常处于躁动之中,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在读研究生期间因连续4 周酗酒被退学;后与教授的女儿结婚,尽管在岳父的帮助下当了补习学校的讲师,仍对现实生活感到失望。鸟为了不被平淡乏味的日常生活吞没、消融,便总梦想着去非洲冒险。然而现实更加残酷,他的妻子生了一个头部畸形的婴儿。是逃避责任见死不救,还是勇敢地面对不幸,把孩子抚养大,这一实际问题远比幻想着去非洲旅行冒险更现实地摆在鸟的面前。
鸟没有勇气接受不幸的现实,因为对生存感到恐怖,所以决定将婴儿送到大学医院,让其衰弱而死。然后就逃来到以前的女友火见子那里,沉迷于酒和性爱中。可是鸟决定逃离残疾儿的时刻,鸟也還羞耻而痛苦地感到“自己深陷于极端利己主义中去”。他的心里是不安的, 鸟在梦中梦见了审判官在传讯他,让无法逃脱掉对婴儿之死的责任。噩梦醒后,鸟还在不断地追问自己: “我究竟在什么地方,在这重要的时刻?”但是婴儿头上的瘤子以及医生说“以后即使做了手术也可能是植物人”的论断又让他觉得“让婴儿衰弱而死的那种耻辱感觉的秤砣变轻,秤的另一端,感到奇怪婴儿带来的危害的受害者的意识的秤砣变重”。于是,他希望孩子尽快衰弱而死。
在鸟的意识中责任和良知不断地与逃避的念头互相撞击。这种痛苦在鸟得知脑外科教授要为婴儿实施手术时达到了极点。想到他的后半生将要为承担抚养残疾儿所累时,他断然拒绝了医生的要求,决定把婴儿带到火见子认识的堕胎医生那里处理掉。他“却高兴不起来,只是感到朝忧郁的地上监牢降了一个台阶”。鸟甚至觉得他一直憧憬着的非洲,现在也唤不起热情来了。
鸟与火见子驱车将婴儿送到堕胎医生那里后,一同来到同性恋酒吧,鸟与7 年前遭其抛弃的菊比古不期而遇。菊比古对鸟不无感慨地谈起了当年在与鸟一同追赶疯子时的情景,他极力称赞鸟当时勇敢无比,同时也指出现在的鸟正遭受一种恐怖的袭击,并讥讽他为此 “害怕得夹起尾巴来了”。鸟听后坦然承认,然后“一口气喝干了那漫长一天里的头一杯威士忌,数秒后,在他身体的深处,突然有种相当坚固巨大的东西蓦地站起来。刚流进胃里的威士忌,毫无抵抗地吐了出来”。至此,鸟终于决定从堕胎医生那里取回孩子,为其做手术。
在结尾处描写了婴儿到秋末切除了原以为是脑疝的肉瘤,手术获得成功;交代了火见子与其少年性伙伴坐货船去了非洲;让鸟充满激情地对他的岳父教授说道: “我必须为孩子将来的生活而工作……我想给外国游客当导游。我以前曾梦想着去非洲旅行,雇当地人做导游。可现在却相反,是想为来日本的外国人担当本地的导游。”鸟不属于“从欺骗到欺骗一直做青蛙跳,一直跳到死的人”,他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鸟决定为孩子留在日本认真工作,不再幻想着去非洲冒险。 这一改变进一步说明鸟不仅开始认真面对现实与人生,迎接挑战,而且在平凡琐碎的日常生活中已经完全找到了自己的理想。因此他对未来不再抱有虚无缥缈的幻想,取而代之的是制定力所能及的行动目标,并脚踏实地付诸实际行动。至此鸟完成了自己的蜕变,正如教授所言,鸟已经变了,“那有点孩子气的外号‘鸟已经不相称了”,变成将希望付诸行动的人,由逃避现实的懦弱之人成长为敢于挑战现实与人生、敢于承担责任的勇敢之人。
3 探索的成功
大江健三郎在《人的性世界》中已敏锐地从日常生活里捕捉到了潜藏于日本现代青年人内心深处的恐怖。他们在平凡琐碎的日常生活中找不到自己的理想,只得在孤独与绝望中将自身的全部能量发泄到反社会的性行为(如J先生)或恐怖行为(如那个少年)上,以此寻求人的自我价值。作者试图把这种追求绝对化的个人自由的行為作为价值取向,以此向现实世界挑战,来寻求人的生存价值和再生。不过,像青年“J”那样想靠反社会的性行为或恐怖行为获得再生的方式,仍然没有走出存在主义所倡导的“自由选择”的樊篱,他们谋求的“人的再生”不可能真正实现。所以说,大江健三郎在这几部作品中,虽写出了主人公的内心恐怖,但由于他当时对社会人生的认识还深受萨特存在主义思想的影响,还不可能从根本上为主人公寻找到一条真正获得再生之路。不过,在残疾儿出生给他带来对人生的重新思索和用“广岛”这把锉刀重新磨砺他的思想、道德观念之后,大江健三郎对人生及人的价值取向明显有了新的认识。他从广岛人的生存理念中深深地感到,他们那种立足于现实,敢于同命运抗争到底的坚忍不拔的精神以及在现实生活中敢于承担责任,能够确立自己人生坐标的生存方式,才是对人生真谛和人的自我价值实现的最好诠释。也就是说,人的行为和价值取向不应像萨特所说的那样是不受任何限制的自由选择,而应受到人类道德规范的制约,必须具有鼓舞人向上进取的内容;人在残酷的现实和绝境面前,不应逃避,而应像“真正的广岛人”那样面对它,向它挑战。应该说,大江健三郎在对人生及人的价值取向认知上产生的这种新认识是与他个人深刻而痛苦的生命体验密切相关的,同时也是他用“广岛”这面透镜重新检验他的思想和道德观念后所取得的最大收获。显然,这一新认识充分表明他已彻底摆脱了萨特存在主义的羁绊。因此大江才在塑造鸟这一人物典型时,给其再生之路注入了崭新的内容。如前所述,鸟的再生之路完全不同于“J”等,他是靠艰难的心灵炼狱和顽强的意志最终战胜了自我,在其平凡的日常生活中重新找到了适合于自己的行动目标,确立了理想。
从《人的性世界》到《个人的体验》,大江完成了他的探索:处于社会中的人必须正视现实,勇于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在《个人的体验》的结尾,借主人公“鸟”说道: “在现实生活中生活,最终只能被正统的生存方式所强制的”。显然,作者是通过“鸟”将他对人生的深刻感悟传达给读者:人们在平凡琐碎的日常生活中,是完全可以确立自己的人生坐标,寻觅到自己理想的。这给那些因在平凡琐碎的日常生活里找不到自己的理想而陷入孤独绝望中的日本现代青年,开出一剂“依靠自我完善来拯救自我灵魂、治愈心灵创伤”的良药。
这个药方明显具有东方文化的特色,我们都知道,西方文化一向以追求个人自由,个性解放为特色,相对的,东方文化则更强调个人对集体和他人(包括自己的朋友和家人)以及社会的责任,鸟成为大江创作中第一个正派的人物形象,也是典型的东方男人的形象,当然在这个人物身上有着大江本人的影子。
参考文献
[1]大江健三郎: 个人的体验 敦煌文艺出版社 2000.2
[2] 由同来: 走出幻想、面对现实、挑战人生—论大江健三郎的《个人的体验》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2004年3月
[3] 罗冰: 大江健三郎《性的人》:二重性中的迷惘探索 外国文学研究 2004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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