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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尼斯的和平缘何屡受“伊斯兰国”的挑战

时间:2024-04-23

王金岩

2015年度的诺贝尔和平奖花落突尼斯全国对话大会。诺奖官网表示,授予该组织此奖是因为其在突尼斯民主化进程中建立了多元民主,做出了决定性贡献。2010年末,突尼斯爆发“茉莉花革命”,导致政治变天。在此后的政治过渡进程中多次出现政治暗杀、示威游行等各种形式的暴力抗议活动。突尼斯安全形势恶化,政治进程受到挑战。2013年,由突尼斯境内四个公民组织组建的突尼斯全国对话大会积极从中协调,最终领导突尼斯以和平方式实现政治过渡,保障了全体人民的基本权利,避免了大规模动荡的发生。2014年12月,突尼斯全国大选产生出建国后首位民选总统——世俗派政党领袖贝吉·卡伊德·埃塞卜西。

突尼斯本该进入稳定发展的新时代。然而,进入2015年以来,突尼斯却屡遭“伊斯兰国”极端分子的袭击,暴力恐怖事件时有发生,尤以3月18日巴尔杜博物馆恐怖袭击案和6月30日苏塞海滩恐怖袭击案的破坏性和影响力最大。就在此次诺奖颁布前一日,即10月8日,突尼斯又发生一起针对其执政党呼声党议员里达·谢里夫费丁的暗杀袭击,所幸其本人没有受伤。可以说,当前的突尼斯尚未实现彻底的和平与稳定,仍然承受“伊斯兰国”的侵扰。突尼斯缘何成为“伊斯兰国”的打击目标?本文试图从以下方面分析其原因。

突尼斯国内弊病给“伊斯兰国”恐怖分子可乘之机

2011年突尼斯的“茉莉花革命”推翻了总统本·阿里的统治,引发了“阿拉伯之春”。然而此后四年多国家的现实经历显示:其所引发的变革仅限于政治领域,突尼斯的经济和社会问题并未得到解决,甚至更加严重和复杂。突尼斯国内多种弊病给“伊斯兰国”极端分子以可乘之机。

第一,民生艰难,失业率高催生恐怖分子。2011年突尼斯在革命后遭遇了严重的经济发展问题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各种社会问题。2012—2015年每年的经济增长率都维持在2.5%左右的低增长状态,与之并存的是高通胀和高物价,前者在6%上下徘徊,后者较之革命前呈指数增长。除了政府规定的保障最低生活的面包不许涨价外,其他各种消费品都大幅涨价,并由此带来房价、油价、租金等水涨船高。总之,虽然突尼斯革命后平均工资有所上涨,但对于普通民众而言,物价的涨幅远超收入的增幅,民生艰难。受国家整体经济萧条的影响,突尼斯革命后青年失业率高达15%以上,即使已就业的青年,也多只能屈就于与自身专业不相干的简单工种,赚取很低的收入,难以负担生活的必要支出。突尼斯为数不少的大学毕业生找不到正式工作,只能依靠在街边摆摊、做业余导游、私人包车司机等服务行业勉强为生。

民生艰难、高失业率致使大量突尼斯青年加入恐怖分子大军。一些突尼斯民众,尤其是青年人没有工作,难以维持生计,“伊斯兰国”极端组织则以为之提供高薪为诱饵将他们吸纳。据路透社消息,近年来,有为数不少的突尼斯青年前往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等地参加极端组织培训和作战。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在叙利亚作战的突尼斯人大约有3000名,在利比亚接受“伊斯兰国”培训的突尼斯人数以万计,突尼斯几乎成为“伊斯兰国”等极端组织的“兵源地”。其中,已经有数百人回到了突尼斯,这些“归国者”即是突尼斯的“隐形炸药”。年内发生在突尼斯的两次大规模恐怖袭击事件的施暴者都是曾在境外接受过培训的突尼斯青年。

第二,军警力量不强。突尼斯在本·阿里执政时期内军警力量就不牢靠,“茉莉花革命”中军警的表现证明了这一点。骚乱爆发后,军警先是受命弹压叛乱者并很快显现出力量不足,而后一些警察转为中立,甚至弃岗渎职,最后多数警察倒向示威者阵营,站在政府的对立面。此过程显示出突尼斯警察的窘况:在国家面临大规模动荡时警力不足,且由于警察本身对政府不满,有他们自己的利益诉求,执行任务时态度犹豫,甚至成为示威民众的组成部分。国家进入政治过渡进程后,政府权威趋弱,多股力量博弈,本就不强的警察力量经过“革命”的冲击和权威的碎裂而更加弱化。且突尼斯在2015年以前的几十年间一直较为平静,少有动荡纷扰,使得其警察在应对突发事件时缺乏经验和准备不足。在巴尔杜博物馆的恐怖袭击案件调查后,总统埃塞卜西在接受法国媒体采访时承认,突尼斯安全部门在巴尔杜博物馆恐袭事件中存在失职行为,具体表现在,全部负责保卫议会大厦和巴尔杜博物馆的安保人员在恐袭发生时都未在岗位上。突尼斯议会副议长阿卜杜勒·法塔赫·穆鲁披露,“议会大厦附近区域当天只有四名警察当班,其中两人在咖啡馆里,第三个人在吃零食,而第四个人根本没有出现。”苏塞海滩恐怖袭击事件后,突尼斯总理艾斯德曾告诉英国广播公司,当地警察反应迟钝是很大的问题。

第三,安全检查存在疏漏。2015年以前,突尼斯长期稳定,少受恐怖袭击之扰,因此安全检查、预警等系统很不发达。多数酒店、旅游区等公共场所,或者根本没有安装安全检查设备,或者没有专职人员认真值守排查,形同虚设。另外,突尼斯的旅游景点多为海滩、沙漠、历史遗迹等开阔空旷的区域,难以对出入的人员、物品进行周密排查,且一旦发生危情难于在短时间内控制局面。上述主客观因素被“伊斯兰国”极端分子充分利用,在突尼斯制造出骇人听闻的恐怖袭击事件。

新总统治国令“伊斯兰国”不满

“伊斯兰国”作为一个宗教极端组织,将不信仰伊斯兰教的群体都视为“异教徒”,欧美等西方国家更因其有自身的信仰而被“伊斯兰国”树为敌对目标。2014年12月,突尼斯现任总统埃塞卜西领导的世俗派政党战胜伊斯兰主义政党赢得选举上台执政。埃塞卜西从政四十余年始终推崇世俗发展路线,当选总统后,为应对当前突尼斯的经济衰局和安全乱局又促使他采取“亲西方”的治国方略,因此引发宗教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仇恨。

一方面,世俗派赢得大选使得宗教极端组织不满。突尼斯独立后至“茉莉花革命”爆发前的两任总统布尔吉巴和本·阿里一直领导突尼斯走在世俗化和非宗教改革的道路上,对伊斯兰势力严格控制,因而此前宗教极端势力发动的恐怖袭击事件鲜有发生。然而自革命后,常年被限制的宗教势力终于走出“严寒”。温和的伊斯兰主义政党“伊斯兰复兴运动党”成为过渡政治阶段的执政党,伊斯兰势力就此反弹。以“伊斯兰教法虔信者”为代表的宗教极端组织和极端分子趁机扩势,在2012和2013年内制造多起暗杀政客、炸弹袭击等恐怖事件。“茉莉花革命”后,突尼斯国内一直在试图建立一个稳定兼容的政治体制,但伊斯兰极端分子的袭击行动造成世俗党派和伊斯兰政党间的隔阂一再扩大,突尼斯由此爆发反伊斯兰运动。伊斯兰复兴运动党被迫下台,世俗派别党派联盟“呼声党”则凭借埃塞卜西的卓越声望在选举中成为第一大政治力量。伊斯兰政党在突尼斯政坛“昙花一现”后被世俗政权压下引发伊斯兰教极端组织的仇恨。

另一方面,“亲西方”的治国方略也遭到宗教极端组织仇恨。地缘因素使然,突尼斯自独立后一直与西方国家保持友好合作关系。革命后突尼斯因实现平稳政治过渡而被美西方国家树为西亚北非地区民主转型成功的典范,对其加大了保护和扶植的力度。现任总统执政后,国家的稳定与发展更需要西方大国的支持与援助,因此与之更加“亲近”。政治上,突尼斯采取西方式宪政民主制度;经济上,为应对国内经济困境,突尼斯大力发展与西方大国的经贸关系,并最大限度地争取他们的经济支持与援助;军事安全方面,突尼斯接受美西方国家为其培训军人和警察,向其提供先进武器,以及多种形式的安全保护。如此“亲西方”的治国方略遭到敌视西方的“伊斯兰国”的仇恨。

由于交通便利,突尼斯一直是欧洲人的度假胜地,每年夏季都有上百万欧洲人来此旅游和度假,由此产生的旅游业收入也成为突尼斯财政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伊斯兰国”极端分子在此制造恐怖袭击,实现了一箭双雕——打击西方和“亲西方”的突尼斯政权。无论是巴尔杜博物馆还是苏塞海滩恐怖袭击事件的遇难者中都以欧洲人居多,这绝非巧合。

境外因素不容忽视

2015年以来突尼斯屡遭“伊斯兰国”恐袭除了有突尼斯国内因素外,一些境外因素也不容忽视,其中主要包括地缘因素、“伊斯兰国”自身发展因素以及当前恐怖主义的新特点三方面。

从地缘因素看,突尼斯位于非洲大陆的最北端,西和西南与阿尔及利亚接壤,东南与利比亚为邻,与西南欧各国隔地中海相望。阿尔及利亚是“基地组织”马格里布分支的发源地和大本营,突尼斯一直面临其极端分子的威胁。利比亚自2011年政权颠覆后,政治过渡进程不顺,当前已经沦为多支恐怖势力的聚集地。据统计,已有上万突尼斯人进入利比亚接受恐怖活动相关培训,其中一些已回流,成为突尼斯国家的安全隐患。当前,仍有突尼斯人源源不断地潜入利比亚接受培训,也有其他国籍的恐怖分子从利比亚、阿尔及利亚以及邻近其他非洲国家进入突尼斯伺机发动恐怖袭击,突尼斯深受安全威胁。突尼斯的上述邻国都是恐怖分子的“高产地”,尤其利比亚战后乱局对整个马格里布地区安全都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身处其中的突尼斯自然难以避免。

地区邻国影响突尼斯安全主要通过以下四种途径:一是武器流散。由于利比亚政局动荡、政府管控乏力以及边境检查的松懈,大量武器流散至周边国家,对其安全稳定构成严重威胁。二是武装分子流窜。卡扎菲倒台后,一些曾经支持他的武装成员为躲避追缴逃入邻近国家,严重扰乱相关国家及整个地区的安全。“基地”组织马格里布分支、“伊斯兰国”等恐怖和极端组织也借机在该地区大肆募集新成员以扩充势力,一些突尼斯青年加入其中。联合国的一份报告指出,从利比亚流入邻国的武器,大多已落入当地恐怖分子手中,后者携武流窜成为地区安全的重大隐患。三是大量难民涌入。利比亚战争及战后乱局已造成近200万利比亚难民逃入突尼斯、埃及、意大利、阿尔及利亚等北非及欧洲邻国,给相关国家带来严重的经济负担和社会压力。根据国际移民组织(IOM)在利比亚邻国所做的调查,从利比亚回国的人员中,95%是男性,年龄多在20—40岁间,他们受教育程度很低,在利比亚主要从事技术含量低的服务业工作,他们的回归为祖国带来的就业压力以及经济和社会负担显而易见。利比亚乱局为相关地区带来的经济和社会压力在很大程度上已转化为地区安全危险。四是部落因素影响。利比亚与突尼斯之间存在跨界部落,跨界部落指的是同一个部落分布于不同国家内。部落性格决定了部落保护是一种无原则的保护,这一点已为地区恐怖极端势力所利用,部落成为恐怖和极端分子的天然庇护。跨界部落的存在成为利比亚乱局在邻国蔓延的“安全通道”。

从“伊斯兰国”自身发展情况看,一方面,从当前世界整体看,“伊斯兰国”依然处于努力扩张态势,但其在主战场——叙利亚和伊拉克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压和制约,扩势受阻,遂妄图通过在其他国家和地区频繁开展行动以提升士气。突尼斯因其国内窘境和处在动荡地区而成为“伊斯兰国”的重点目标。另一方面,利比亚东部城市德尔纳已于2015年初宣布对“伊斯兰国”效忠,借其战后国内乱局之机迅速发展壮大,已成为“伊斯兰国”一个重要据点。突尼斯作为利比亚的邻国,也因此成为“伊斯兰国”的重要目标。

从恐怖主义的发展现状看,当前,恐怖主义的发展呈现新的态势,主要有以下两方面:一是“独狼”式恐怖袭击渐成主流。“独狼”式恐怖袭击又称个人恐怖主义,即独自策划并执行暴力行动以支持一些团体、运动,或意识形态。二是“渗透”式恐怖行为日益盛行。主要方式为成员保留自己的社会角色,通过说教和劝导推动其价值观的传播,甚至以各种社会服务项目、社会慈善活动为掩护宣传极端思想。以上两种新态势意味着对恐怖袭击的预防和打击难度加大。

结语

“伊斯兰国”恐怖组织在未来相当一段时期内不会轻易被剿灭,也必然不会停止发动恐怖袭击,突尼斯的恐怖威胁仍然存在。埃塞卜西总统曾于7月4日宣布国家进入为期30天的紧急状态,以防控恐怖袭击风险,制止恐怖主义在突尼斯进一步蔓延,其后从国内外两方面都在加强防范措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从其国内看,一方面,突尼斯采取多项更严格的安保措施以加强旅游区以及其他公共区域的安全,其中包括增派千余名安全部队人员维护旅游区的安全,旅游警察持枪上岗,甚至下令关闭80处煽动极端主义的清真寺,并将一些据信是武装人员据点的突尼斯山区宣布为军事禁区,以便于搜捕可疑极端分子。7月25日,突尼斯国会通过了新的反恐法——因其严苛程度而被一些团体称为严刑峻法,彰显出政府反恐的决心。另一方面,突尼斯采取严格措施对其与利比亚交界地带加强防控。对此,突尼斯已开始在与利比亚间从沿海的拉斯杰迪尔(Ras Jedir)起至偏远边境城镇德西巴(Dhehiba)近170公里长的边界线建设沟渠和隔离墙,以防止“伊斯兰国”成员进入其境内。突尼斯当局还强制在其与利比亚边境线向国内扩展几公里范围内划出“闲人免入”地带,并且沿着前线每隔一段距离设有前哨站,防止圣战分子车辆过境。从外部情况看,西方大国已着手加强对突尼斯安全问题的重视与帮助。7月10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宣布突尼斯为其“非北约主要盟国”,此举意味着突尼斯将得到美国更多的经济援助和军备支持。德国政府计划帮助突尼斯采取防护措施保障边界安全,该计划已得到英国、法国等欧盟国家的支持。在内外因共同作用下,突尼斯的安全危局将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控制。

此次诺贝尔和平奖授予突尼斯,其重要意义在于鼓励突尼斯人继续以对话方式实现国家进一步的稳定和发展,当前突尼斯国内依然存在不小的安全隐患和发展困境;更为重大的意义在于为突尼斯所在的北非地区,乃至整个阿拉伯世界树立和平样板:武力不能解决问题,对话才是解决危机的正确途径。只有加快国内经济发展和地区安全形势的稳定,突尼斯才能实现真正的和平。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副研究员)

(责任编辑: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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