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金姬
“我能给16 岁孩子最好的建议就是:不要太相信大人。在过去大人们很了解世界,那时世界变化很慢。但21 世纪的大人对于世界的理解都过时了。同时,也不要太相信科技,你能让科技服务于你而不是你服务于科技吗?很有可能你的时间都被电子产品占据,它们指挥着你的欲望。”赫拉利说。
尤瓦尔·赫拉利在“主动进化·造就未来”大会上演讲。
当很多人愿意冒着上海的酷暑排队数小时只是为了一睹200万年来的100件历史展品时,一个历史学家也在7月初来到上海。只不过,他是通过研究7万年的人类历史来预测我们的未来。他就是畅销书《人类简史》《未来简史》的作者、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的历史系教授尤瓦尔·赫拉利(Yuval Harari)。
在7月8日一场题为“主动进化·造就未来大会”的剧院式演讲舞台上,这位41岁的青年学者与中国粉丝畅聊未来在人工智能(AI)、基因工程快速进化下人类生存的命题。
智人的逆袭
要想了解赫拉利预测的未来,需要先来认识一下他眼中的人类史——这也是《人类简史》全书和《未来简史》开头两章的主要内容。
1976年出生在以色列海法的赫拉利原本是英国牛津大学耶稣学院的一位历史博士,毕业后到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历史系当教授,专攻中世纪史和军事史,后来又转去研究宏观世界历史。他光研究历史还不够,对化学、人类学、生物学、宗教、哲學、经济学、心理学等前沿发展都了如指掌。赫拉利曾说:“当代历史学者、哲学家和知识分子最重要的责任,是努力把他们的知识与未来的科技联系起来,不要囿于老旧的问题和书本,不要逃避新的发展趋势,要去了解和书写它们。”
于是,就有了把一切综合起来看人类发展的《人类简史》。这本书2011年出版时是用希伯来语写的,而后的英语版《Sapiens: 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畅销全世界,让他仅2013年的网络公开课就拥有8万名学生,2015年还被扎克伯格推荐给线上读书俱乐部的3800万粉丝。而2014年此书中文版问世以来,至少有190万中国人成为他的读者。
有关人类的历史书不胜枚举,为什么赫拉利的这本书如此受欢迎?扎克伯格曾把这本书的内容概括为“一场关于人类文明进程的宏大历史叙事:从我们如何从采集者演进而来,到我们如何组织今天的社会和经济。”
赫拉利在书中写道,大约7万年前,一些属于“智人”(Homo sapiens)这一物种的生物,开始创造出更复杂的架构,称为“文化”。而这些人类文化继续发展,就成了“历史学”。
在历史的路上,有三大重要革命:大约7万年前,“认知革命”让历史正式启动。大约12000年前,“农业革命”让历史加速发展。而到了大约不过是500年前,“科学革命”可以说是让历史画下句点而另创新局。而《人类简史》的内容,讲述的就是这三大革命如何改变人类和其他生物。
在赫拉利看来,智人之所以能征服世界,是因为有八卦的能力,于是部落规模变得更大,也更稳定——大约在7万年前,现代智人发展出新的语言技能,让他们能够八卦达数小时之久。这下,他们能够明确得知自己部落里谁比较可信可靠,于是部落的规模就能够扩大,而智人也能够发展出更紧密、更复杂的合作形式。
这种“八卦理论”听起来有点荒唐,但其实有大量的研究成果支持。即使到了今天,绝大多数的人际沟通(不论是电子邮件、电话还是报纸专栏)讲的都还是八卦。
社会学研究指出,借由八卦来维持的最大“自然”团体大约是150人。然而,一旦突破了150人的门槛,事情就大不相同。
赫拉利指出,创造出城市和国家的秘密,很可能就在于虚构的故事——“虚构”不只在于让人类拥有想象,更重要的是可以“一起”想象,共同编织虚构故事。在赫拉利看来,历史值得研究的一个好理由,正是“大多数社会政治阶级制度也没有什么生物学的基础,不过就是由历史的偶然事件引起,用虚构的故事延续壮大”。
除了“虚构说”这一颠覆理论,赫拉利还提出12000年前开始的农业革命是“史上最大的一桩骗局”——农作物驯化了智人,农民过着比采集者更辛苦、更不满足的生活,承受着更多来自饥饿和疾病的威胁,食物量的增加并不代表吃得更好、过得更悠闲,反而只是造成人口爆炸,定居导致疾病肆虐,粮食剩余还造就了一群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精英分子。
至于500年前开始至今的科学革命,赫拉利并不认为是“知识的革命”,而是“无知的革命”。真正让科学革命起步的伟大发现,就是发现“人类对于最重要的问题其实毫无所知”。在认知革命和农业革命中,知识体系常常使用“故事”构成理论,而在科学革命中用的则是“数学”。传统的神话和宗教中,很少看到图标和计算公式,一般法则都是用文字叙述,而非数学公式。
在《人类简史》一书的后记《变成神的这种动物》中,赫拉利写道:“时至今日,智人似乎只要再跨一步就能进入神的境界,不仅有望获得永恒的青春,更拥有创造和毁灭一切的神力”,这是他对人类未来做的一些预言。
未来99%人类将是无用阶层?
2015年,赫拉利的《未来简史》希伯来语版问世,2016年的英语版《Homo Deus》又风靡全球。在书中,赫拉利提出了人类社会的一个重大转变:如果说过去人类面临的三大难题是控制饥荒、瘟疫、战争,那么现在已经不是了,新的三大议题是:获得永生、追求幸福和成为“智神”(Homo Deus)。在此次上海举办的“主动进化·造就未来大会”上,这也是他的演讲主题。
在赫拉利看来,未来的人类可以“避免”死亡——通过正确的治疗和科技的发展,可以无限延长人类寿命。“比如你可以每十年去一次医院,接受治疗、复原身体、更换器官等等,这样你的寿命就没有限制。”
一旦人类可以“不死”,这会彻底改变人类特性、社会和经济以及一切事物。
比如家庭关系。假设现在你结婚了,你觉得我们要在一起生活四五十年,在一起一生一世。但是设想一下,如果你可以活500年,那就很难500年只保持一段亲密关系。人们生育孩子的意愿也会降低。
再比如说就业市场,今天你进入某一领域工作,随着前人退休、死亡,你的级别慢慢上升。但是如果人们不会退休、不会死呢?那么年轻人就没有升职空间。延长人类寿命会引发各种各样难以预计的后果。
在赫拉利看来,有三种改变人类的方法正齐头并进。
其一,是生物工程。可以说,从智人到今人,只不过是DNA层面很细微的改变,我们的大脑内部结构与几十万年前的人类稍有不同而已。只是如今的人类不愿继续等待,希望加速改变,自我升级,就像“升级智能手机和电脑一样”。不过这第一个改变其实还很保守,只是对现有生命的重新改造。
第二个方法稍显激进一点——生命再造,把有机与无机进行了结合,不再受限于传统意义上的有机生命体。比如仿生的手脚甚至眼睛等器官,与生命体的结合,打造半机械人。但这个方法说到底,控制中枢依然在人类的有机大脑之中。
第三种方法则最激进,突破有机生命的限制,打造完全非有机的生命形态。人工智能取代人类大脑,控制无机或有机的身体。这是“地球上40亿年来生命进化的全新阶段”——科幻小说的情节多半讲的是这个。
赫拉利認为,未来人类可能分裂为两个物种:一部分人可以通过以上三种方式改造自己或者子女胚胎,增强器官功能、减少免疫缺陷,从基因上成为更高级的智人物种。而绝大多数人难以负担这种改造的费用,则会降格为低级智人。而且,“随着 AI、机器人逐步取代人类的职业,许多人都将会失去经济价值。更可怕的是,一旦低级智人丧失了军事、经济价值,精英阶层与政府可能会丧失投资教育、健康、福利的动力,最终导致他们被整个系统抛弃。”赫拉利说,“随着人工智能加速进化,未来99%的人类将是无用阶层(useless class)。这将是无与伦比的噩耗。”
我们如何应对?
在演讲结束时,赫拉利说:“人们依然可以做一些事情来改变未来。”
究竟做什么?他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已经给出了答案。
例如,今天的父母要怎样帮助子女来面对未来的就业市场?赫拉利的答案有些悲观:“没人知道2040 年的就业市场是怎样。很有可能现在孩子们在学校里学的大部分知识与他们40 岁的世界毫不相关。培养他们应变能力和良好的情绪反应会更有益。人在16 岁时一切都在变化,身体、思想、人际关系,不断地更新自己,但到了40 岁,大部分人会拒绝变化,想要稳定。比如一个50岁的出租车司机,工作被自动驾驶技术取代,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学习3D打印,而他之后将何去何从呢?但21 世纪没有稳定这回事。如果你想有稳定的身份、稳定的工作、稳定的价值观你就落伍了。”
赫拉利认为,现有的教育制度是19 世纪工业革命的产物,早就过时了,情绪的平衡和应变能力不是通过背诵和考试得来的。“我能给16 岁孩子最好的建议就是:不要太相信大人。在过去大人们很了解世界,那时世界变化很慢。但21 世纪的大人对于世界的理解都过时了。同时,也不要太相信科技,你能让科技服务于你而不是你服务于科技吗?很有可能你的时间都被电子产品占据,它们指挥着你的欲望。”
值得注意的是,赫拉利在当下看到的一种危险是,人们过多沉溺于信息的洪流,不再有时间平静、深入地思考问题。他在《未来简史》中提出了“数据主义”这一概念,中文版干脆总结为“得数据者得天下”。
对此,赫拉利的解释是:“谁控制了我们的数据也许是当今最重要的问题了,因为数据就是最重要的资产。目前,大部分数据都是关于我们购买什么东西、去往何处、看什么节目。这些数据非常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们正要进入一个数据革命的新时代。生物计量传感器发明后,可以持续不断地从我们身体内部获取数据,这才是最重要的。谁掌握和持有从我们身体中获取的生物数据才是最重要的问题。这比我们信用卡记录、旅行数据和节目偏好重要得多。”
现在生物计量技术革命刚刚开始,人们已经开始佩戴这些生物计量传感器,如智能手环,甚至人体植入装置。一个巨大的问题就是,谁会拥有从我体内获得的数据?那些拥有了大量人体数据的人可以“黑”进人体、解码人体,进而操控人体。人们还认为我们生活在“黑”进电脑的时代,也有各类电影产品宣扬这一点。但事实上,我们生活在一个可以“黑”进人体的时代。谁能“黑”进人体,谁就能控制世界,这才是我们面临的大问题。他提醒说:“你现在的竞争对手是谷歌、腾讯,是拥有大数据的政府。它们通过数据读取你,如果你对自己的认识跑不过它们对你的认识,你只有被操纵的份。”
当然,赫拉利不希望自己的新书和观点让大家陷入恐慌。他强调自己只是提出未来的一种可能性,而未来仍然掌握在人类自己手中。这也正是他身为历史学家却关注未来危险的原因:“只有关注那些有危险性的可能性,我们才可能阻止其发生。”
赫拉利提出,人们可以打造一个完全不同的社会,在这个社会当中,这些新技术带来的好处,可以让人们尽可能平等地去分享,而不仅仅是赋权于少数的精英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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