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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糟香

时间:2024-04-23

沈嘉禄

酒糟,是酿酒产生的渣滓,但在高明的厨师手中,可转化为一种出神入化的调味品,乾隆才子、诗坛盟主袁枚早在《随园食单》中不容置疑地强调:“糟油出太仓州,愈陈愈佳。”三百年多来,这十个字为太仓糟油创造了难以估量的无形资产。

话说清朝嘉庆年间(大约在1812年前后),太仓有一个叫李梧江的商人,经营几个酿造作坊,他用黄酒原浆为基底,再加入丁香、月桂、玉果、茴香、陈皮、甘草、花椒、麦曲、盐等二十多种辅料,封缸窖藏。小半年后开缸启封,香鲜美味,无以伦比,太仓糟油横空出世。

秘方传到了李氏后人手里,据此开了一家专酿糟油的小作坊,叫作“老意诚”。到了光绪年间,李鸿章偶然收到朋友馈赠的太仓糟油,舍不得独自享受,向慈禧太后进呈了两瓶。天天山珍海味腻味了的老佛爷,吃了用糟油做的冷菜后倒觉得鲜爽异常,顺手点了个赞,中堂大人就马上派人到太仓订购若干进呈。好吧,老意诚也顺手在门楣上挂上“进呈糟油”的金字大匾。呵呵,你懂的,从此老意诚生意兴隆,成了驰名商标。再后来,太仓糟油名传四方,成为官礼。当地文人很自豪地在《太仓州志》里记了一笔:“色味佳胜,他邑所无。”

1915年,老意诚糟油送展巴拿马万国博览会,没有悬念地获得金质奖章。

时光飞梭,糟油的香味一眨眼飘到新中国。百年老店老意诚转身为国营太仓酱厂,后来再更名为国营太仓糟油厂,后来又转制为太仓糟油食品有限公司,年产糟油500吨左右。但是很奇怪,以上海之大,居然买不到太仓糟油,在我逛超市的经历中,它一直是个传说。

锦绣江南莺飞草长,熏风送暖,前几天我与朋友去太仓体验江海河美食盛会,吃了肥豚、刀鱼、竹笋、蚕豆、塘鳢鱼以及白米虾后,在沙溪古镇上与太仓糟油不期而遇,心情无比激动,马上买了两瓶。

上海人对糟货是颇有好感的,立夏过后糟货就会应市。小时候对糟货印象深刻,八仙桥有一家老人和,大世界对面有一家马咏斋,两家老字号每到夏季供应糟货,品质胜出同行许多。老爸经常差我去买糟猪头肉、糟鸡、糟猪脚,五角钱可买一大碗,再加一小勺糟卤,佐冰镇啤酒,啊呀,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后来,马咏斋不知去向,老人和千呼万唤总算重出江湖,但味道大不如前。

回上海后我用太仓糟油做了一款糟鸡,果然没叫我失望,糟香浓郁,鲜美爽口。

昨天与苏州餐饮界老法师、苏州市烹饪协会会长华永根先生通了电话,老前辈对我采购糟油的行为表示嘉许,并说糟油在苏州美食中也是立了不小功劳的,比如苏州夏天人爱吃冷拌面,糟油拌面就是用糟油拌出来的,与虾籽酱油拌面、葱油拌面齐名而成为姑苏三大冷拌面。再比如苏州人还喜欢做各种各样的糟菜,糟毛豆、糟豆芽、糟鹅、糟肚尖、糟鸡爪,还有热菜中的去骨糟卤甩水和糟溜鱼片。

我记起去年春天应华老师之邀去太仓陆渡宾馆品尝江海河三鲜,席中上来一道娄东名点——糟油草头饼,此物在太仓地区流传了上百年。厨师用刚采摘的草头切成细末,加入糟油拌成馅心,包在八成粳米粉二成糯米粉拌成的面团中做成直径不到两寸的小饼,两面滚上白芝麻,在煎锅中煎熟,一口咬开,糟香扑鼻,而馅心中的草头碧绿生青,与焦脆的芝麻共嚼,还有另外一种香气生成,与糟油一起传递出春天的清新气息。

糟油草头饼是糟油拓展价值空间的有效尝试,可惜在上海吃不到。有一次我在金山枫泾吃阿六烧卖,阿六是店名也是老板,复员军人以祖传烧卖创业成功,现在也属当地爆款名物。在他的店里,我看到有两种蘸料提供给客人,一种是米醋,另一种是稀释后的太仓糟油,老吃客都选择糟油,吃时神情怡然自得。我也试了一下,果然有助于增加笋丁鲜肉烧卖的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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