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春晚，回看时代风向标

姜浩峰

央视春晚在国内一度显得众口难调之际，它向海外游子和海外各界发出的信号，却显露了难以替代的意义。

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始于1983年，而早在中国电视媒体尚未发育成型之时的1956年，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即推出纪录片《春节大联欢》。以联欢晚会的形式欢度春节，歌曲、戏曲、相声曲艺等节目穿插其间，堪称央视春晚形式的一种前身。随着央视春晚在中国电视媒体的春天里发轫，由此逐步形成一种新民俗。

回看春晚的前身春节大联欢，特别是其后于1983年诞生的央视春晚，会发现其不仅仅是一台文艺晚会，还是一种时代的风向标。《我的中国心》《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冬天里的一把火》《春天的故事》《相约九八》等无不是时代的歌声，而诸如1994年的《打扑克》、1996年的《三鞭子》等小品，不仅情节紧凑引人发笑，还鞭辟入里，至今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令人回味……

与《新闻联播》关系密切

即使在上海，1983年的时候也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拥有电视机。1983年癸亥年，当中央电视台在除夕播出春节联欢晚会时，在舞台上亮相者，无论主持人还是演员，严格来说都不是电视人——主持人三男一女，其中姜昆、马季是相声演员，王景愚是话剧演员，唯一的女性主持人刘晓庆则是当时电影银幕上的大红人。当时有人提出中央台有优秀的播音员，却为何要另选相声演员当主持人？这一届春晚导演黄一鹤后来回忆说：“当时我们考虑，认为相声演员更适合直播。”不过那时候，似乎国人对电影明星刘晓庆的喜爱是溢于言表的，所以大致没有人对刘晓庆担纲主持人角色提出异议。乃至刘晓庆于今年2月2日分享微博《大腕儿们首次上春晚的青涩照》，一时成为网上红文。其中提到——“没错，就是晓庆阿姨！她的春晚造型很简单：红衬衫、黑裙子。青春、阳光！这身装扮，让她成为1983年春晚上最耀眼的明星。”而这件红衬衫，是刘晓庆在香港的大排档花5港币买的。春晚播出不久，她就在大街上看到很多女孩穿着类似的衣裙，还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晓庆衫。这篇网文中，搭配了刘晓庆近照——太阳帽、高腰拉链衫、紧身牛仔裤，这简直就是2010年代的少女装！何况照片中那脸蛋，按照文中所评——“哪里看得出年逾六旬，仍旧是萌妹子一枚嘛！33年过去了，什么地心引力、胶原蛋白流失，在人家身上怎么就不起作用呐！”

言归正传，到春晚第二年，黄一鹤导演仍根据不同方面的意见建议，对主持人构成做出了调整。他选择了央视《新闻联播》的播音员赵忠祥、卢静，来担任该届春晚的主持人。可见，众口难调，从第一届春晚就开始了。

马季在1987 春晚。

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小品《吃面条》。

2011 年央视兔年春节联欢晚会举行，群口相声《专家指导》。

除了来自《新闻联播》的两位主持人以外，第二届春晚主持人还有黄阿原、姜昆、姜黎黎、陈思思。从男女性别比例来看，三男三女，更适合电视画面布局和现场导演协调。

首届春晚就担任主持人的相声演员姜昆，连续担任春晚主持人到1989己巳年春晚。1990年的春晚因为时代的特殊气氛而只安排了赵忠祥一位主持人。

值得注意的是，1990年的春晚，零点时分，当时的国家领导人江泽民、李鹏亲临春晚现场，这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国家领导人到春晚现场。

1990年之后，虽然春晚主持人阵容越来越庞大，但姜昆开始淡出主持界，在1990年到1993年春晚上只登台出演相声。

从首届春晚的刘晓庆，到第二届春晚的姜黎黎，还有第三届的张瑜，乃至第四届时刘晓庆再次主持，开初几届春晚中，漂亮的电影明星每每能承当主持人的功能，一方面来自当时电影的影响力巨大，另一方面则说明电视综艺主持人欠缺。同样为填补主持人岗位做出贡献的还有老一辈的戏剧艺术家李默然、孙道临等。

当时光进入1990年代，《新闻联播》播音员作为央视最有水准的主持人队伍，齐齐进入春晚，比如1991年的春晚主持人是纯央视系——赵忠祥、倪萍、张宏民、李瑞英。除了已淡出《新闻联播》其时以解说《动物世界》闻名的赵忠祥外，张宏民、李瑞英系当时《新闻联播》播音员，唯有影视演员出身的倪萍，当时主持综艺节目，算是术业有专攻。

随着综艺节目而催生、培养出新一代主持人，《新闻联播》的主持人终于不用跨界到除夕晚上加班了。杨澜、袁鸣、周涛、程前、朱军、亚宁、撒贝宁等专业主持人，成为了春晚主持人的主流。

徐帆今年春晚的衣服引起了热议，每年春晚总能余热很久。

从中国心到中国梦

回看1984年春晚担任主持人的黄阿原、陈思思，则更富于特殊意义。1979年，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叶剑英元帅发布《告台湾同胞书》，阐述中国共产党关于和平统一祖国的九大主张，1982年廖承志致蒋经国公开信中重申“祖国和平统一，乃千秋功业”。1983年到1984年又恰恰是中英香港问题谈判第二阶段关键时刻。

毕业于台湾政大新闻系的黄阿原，于1980年代初定居祖国大陆，他于1984年、1985年两年间连续主持了两届春晚;同样是主持人，陈思思则是当时香港地区当红电影明星。类似的例子在随后几届春晚中屡屡出现。比如1984年春晚的主持人，除了马季、姜昆、张瑜以外，还有来自台湾的朱苑宜和来自香港的斑斑。

与赴大陆定居后获得主持春晚机会的黄阿原不同，朱苑宜是第一位来大陆主持节目的台湾主持人。而来自香港的斑斑，这位出生于1953年的无线艺人，因在当时的电视剧《射雕英雄传》中出演韩小莹，而为大陆观众所熟知。

1993年，当届总导演张子扬公布了主持人名单——赵忠祥、倪萍、梁雁翎、李庆安、张永权、杨澜。其中，梁雁翎是1990年代初的香港红歌星，李庆安女士亦是如黄阿原一样毕业于台湾政大新闻系，而身高1.9米的张永权，则来自新加坡，凸显了此届春晚关注海外华人市场的一番意义。

除了港台主持人以外，来自港台的艺人纷纷登上央视春晚舞台，则更加凸显了春晚的时代风向标内涵。

早期春晚导演黄一鹤曾回忆往事，1984年春晚筹备时，自己曾经为如何找寻到来自港台的歌手而犯愁。黄一鹤说：“一天，我听到张明敏唱的《我的中国心》，其中有黄河、长江的内容，这人来自香港，我马上关注起来。”令黄一鹤惊喜的是，张明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香港人，他所演唱的《我的中国心》曲调激越，非常适合春晚舞台。然而，假若张明敏能够上春晚，必须过政审这一关。

“香港人，怎么过政审？”黄一鹤有些茫然。后来，上级给他划定了一个标准——看张明敏是否政治合格，主要看他是否慰问过台湾国民党部队。通过耐心调查得出结论——香港人张明敏并未慰问过台湾国民党部队，于是他终于经黄一鹤慧眼，而成为了1984年春晚的表演者。一曲《我的中国心》，瞬间走红大江南北。与张明敏同时，1984年，出生于安徽省全椒县后赴香港的奚秀兰，成为了香港艺人的代表，亮相1984年春晚舞台，并演唱了歌曲《阿里山的姑娘》。之后，来自香港的罗文、汪明荃、江桦、张德兰等都走上了春晚的舞台。他们演唱的《问候你，朋友》《万里长城万里长》《家乡》《故乡情》《登上高峰》《燕子》《阿拉木罕》等，无不展示了同胞的爱国情。

比香港艺人稍晚，上春晚最早的台湾艺人应该是费翔。《故乡的云》《冬天里的一把火》，让费翔一夜之间成了全国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费翔在那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一夕成名后，出版了《跨越四海的歌声》专辑，共卖出2000万盒录音带。1989年，费翔在中国大陆12个城市举办了65场演唱会，场场爆满。当然，也有人牵强附会，将1987年发生在大兴安岭的火灾“归咎”于费翔《冬天里的一把火》。

1992年，来自台湾的当红组合“小虎队”，则通过录像播出的形式，在央视春晚舞台上亮相，向全国观众拜年。之后，诸如范晓萱、张信哲、林心如、张惠妹、周杰伦等台湾艺人频频亮相春晚，而春晚在走过了张明敏《我的中国心》之时代以后，如今已进入诠释中国梦的新时代。

2015年，中国广播电影电视节目交易中心总裁马润生对媒体宣称，当年的春晚通过24家海外媒体机构以英语、印度语、阿拉伯语、葡萄牙语和德语等多种语言形式转播。马润生在推介会上表示：“我们的目的是让更多的海外华人以及喜爱中国文化渴望了解中国文化的外国人有机会看到春晚。”此时，央视春晚已不仅是海外华人不可或缺的精神大餐，也承载着他们那份浓浓的家国情怀。

中国留日同学总会会长汪先恩在看了2016央视春晚后如是说：“我最喜欢的是《放心吧》这个小品，这个节目不仅弘扬了人与人诚信，充满正能量，而且还可以从中看到中国未来发展。”

墨西哥网友Gaston Elias QuispeViza在看了2016春晚节目点播《铁血忠诚》后评论：“我特别喜欢这支充满力量并且训练有素的军队！”

英国华人Louis Kwong看了杂技《直挂云帆》后留言：“实在太美丽和难度太高的精湛表演！只有从中国人那里才可看到啊！”

央视春晚在国内一度显得众口难调之际，它向海外游子和海外各界发出的信号，却显露了难以替代的意义。

那些难忘的人们啊

赵丽蓉和巩汉林的小品曾经是大家追看春晚的重要原因。

今年2月8日，演员马羚发微博称在本届春晚上，徐帆所穿的衣服是1990年冯小刚特意请她为徐帆定制的。

当然，1990年时，徐帆还没登上春晚舞台。至于她的先生冯小刚，应央视邀请成为2014年春晚总导演。之所以请冯小刚，是因为春晚走到2014年，已呈现出众口难调的状况。

早在1985年春晚时，为了求变化，黄一鹤导演将春晚现场放到了北京工人体育场。由于技术所限——主要是当时的照明和布景无法与大型体育场搭调，晚会最终不够理想。央视还在后来的《新闻联播》中特别道歉。

但无论如何，除夕晚上8点，打开电视调到春晚播出的频道，早已是中国数亿家庭的不二选择。哪怕此时年饭正香，亦需要春晚这道佐料;哪怕此时酒足饭饱，亦需春晚这道饭后甜点;哪怕此时阖家守岁，亦需春晚成为一年到头一家人共同关注的一块屏幕;哪怕过年时节麻将桌支起玩一把，亦需春晚做个陪衬。

有媒体如此评价春晚——“自1983年，央视首届春晚亮相荧屏，几乎每年都是国人除夕夜的一道大餐。很长时间，举国上下，所有频道，在除夕夜只有一台节目。……1980年代，如同‘冬天里的一把火，诉说着国人对自由与幸福的向往;1990年代在‘无所适从中，维持着低端的快乐;而到了21世纪‘零年代，则在‘不差钱的笑声中娱乐着大众。春晚，越来越被国人诟病，可大年三十，拿着遥控器从头到尾，都是春晚。一边骂一边看，感慨着一年不如一年。究竟什么原因导致？是春晚质量本身，还是观众自身心态眼界的变化？30年春晚折射的是怎样的时代特色与国人心理？13亿人每年规定时间，规定地点的坚持和守望，究竟为了什么？”

其实，不管究竟是为了什么，春晚曾经带给国人的记忆，总离不开一些“老常客”。比如陈佩斯与朱时茂。哥俩在1980年代春晚上出演的《吃面条》《拍电影》《主角与配角》等，为小品这一艺术形式打开了局面。“那时候大家都在摸索，头几年小品没有稿子，都是我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台词，很多都是即兴的内容。”陈佩斯如此回忆。然而，陈佩斯逐年感到，在排演央视春晚小品时，自己提出的修改意见越来越不可能被采纳，使得他出演的兴趣大大降低。特别是1999年，陈佩斯和朱时茂因春晚小品的著作权问题，将中央台下属的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告上法庭，从此二人与央视决裂，再未登上央视春晚舞台。然而至今提及春晚，老观众仍津津乐道于陈佩斯、朱时茂的表演。

还比如郭冬临，自1993年首登春晚演出小品以来，活跃在不同时代的春晚舞台上。从1995年替人买火车票的《有事您说话》，到2014年的《人到礼到》，他始终演绎着爱面子、讲人情的小人物。当郭冬临2016春晚与新人关晓彤搭档演出《是谁呢》，他终于抵挡不住网络上的一派戏谑——“郭冬临每年都要换老婆，但始终都是妻管严。2016年央视猴年春晚中，郭冬临登台表演小品《是谁呢》，这是继牛莉、刘涛等美女之后，郭子新换的另一个美女老婆。”还有人编派说：“不愧在春晚开后宫的男人！”“就是他光头的原因？”“不是牛莉我都觉得他出轨了。”

除了笑出眼泪以外，与郭冬临“幸福的烦恼”不同，赵丽蓉过早谢世，让央视春晚减色不少。2月3日，微博“@央视新闻”发文称：“司马缸砸光、探戈就是趟呀趟着走、点头yes摇头no……1988年到1999年，春晚总会出现一位操着唐山口音的‘母亲——赵丽蓉。她成名10年，却没出过书、没走过穴、没有经纪人。她曾说，‘只要观众满足，我心里就挺高兴的。如今，赵老师已去世16年……”

1990年代，当赵丽蓉、巩汉林出演的小品《妈妈的一天》《打工奇遇》《如此包装》等亮相春晚，媒体如此评论：“可以说，只要看过春晚的人，没有不喜欢他们的，就像过年要吃饺子和放鞭炮一样重要。”这些都是央视春晚珍贵的遗产，后来人当需好好总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