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应琛
倪忠洲说,每年他都听说上海会有十几名出租车司机因为疲劳驾驶,猝死在岗位上。
一行不知一行苦,出租车驾驶员的辛酸,外行可能不知个中滋味。
出租车,一座城市的一张亮丽名片。上海出租车行业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末,距今超过百年。
今年50岁的倪忠洲,千禧年进入上海一家小型出租车公司,成了一名“的哥”,一干就是15年。每天穿梭于上海大街小巷的他,载着每个人的喜怒哀乐,也感受着这座城市的变迁。
在上海,出租车司机被亲切地唤作“差头师傅”。而倪忠洲总爱开玩笑地说,这个叫法非常形象,“我们不就是每天被人‘差来差去’(指载客)嘛!”
过去20年里,出租车市场与“三农”、医改等问题一样,成为又一首横跨中国东中西部、纵贯大江南北,年年重提,没少调整,却又始终未达改革预期的变奏曲。
今年起,出租车市场改革的变奏曲从慢板转为快板,引发公众和学术界广泛关注。
尤其是最近几年,上海出租车行业也逐渐陷入危机。最直接而无奈的表现就是“谁都不满意”:乘客在抱怨,马路上叫车越来越难,出租车拒载、绕路、宰客事件屡有发生;出租车司机有不满,工作强度高,收入却不能与社会发展同步增长,指标完成已不易,互联网平台还要来分一杯羹;出租车公司有怨言,份子钱一降再降,单车利润接近红线,司机缺口巨大,曾经引以为傲的规范化管理眼看要落空;作为新生事物的互联网叫车软件也很委屈,拥有大量用户的它们却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始终游离于灰色地带,渴望一场“身份认同”;政府管理部门对现状同样不满意,上海出租车行业的社会满意度从高峰下滑,且未看到止跌的趋势。
于是,今年起,出租车市场改革的变奏曲从慢板转为快板,引发公众和学术界广泛关注。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通过《关于推进价格机制改革的若干意见》后,十八届五中全会研讨“十三五规划”前夕,各地出租车市场改革方案、交通部10月10日公布的《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和《关于深化改革进一步推进出租汽车行业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征求意见稿)》将这首改革的变奏曲推向了高潮。
作为一名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倪忠洲对于自己的“十三五”规划再朴实不过——“负担轻一些,口袋鼓一些”。
马路上的正能量
“车子没电抛锚了,能帮一下忙吗?”在接受记者采访的那天,倪忠洲的车在延安中路陕西南路附近抛锚了,他屡屡向路上的车辆求助,结果没人理睬。
倪忠洲随后想到了微信求助。他向所在微信群里的同事和同行发出定位图和求助语音。接到微信,张师傅驱车赶来,帮倪忠洲解决了问题。
倪忠洲求助的微信群是“上海雷锋车队群组”,而他本人则是上海的士雷锋车队旗下强生雷锋车队的队长。倪忠洲告诉记者,上海雷锋车队成立至今已经两年多。
2014年4月26日下午,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两名队员驱车赶往浦东三林地区,迎接属于他们的队旗。一面红色的旗面上,印着大大的雷锋头像和“上海的士雷锋车队”的字样。就是在这一天,由上海出租车驾驶员自发组建的“正能量队伍”——上海的士雷锋车队成立。
上海的士雷锋车队隶属于中国的士雷锋车队大联盟,旗下有5支小分队,目前共有七八十名成员。
“在雷锋车队干事很开心,做了好事,整天美滋滋的。”在倪忠洲看来,雷锋车队是一个很有爱心的组织,“我们做好事都是无偿的,看到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或者残障人士,我们的队员不会拒载,看到路上有需要帮助的人也都会主动上前帮忙。”
现在,雷锋车队的队员还负责定期轮流上门接送一名行动不便的病人去医院做血透。每逢周二和周四,当班的师傅便会早早出门前往浦东耀华路,提前等候在患者的家门口,确保准时将他送往浦西位于淮海路的曙光医院治疗。而治疗完之后,师傅们还会再把他送回家。
“接送这名病人,我们有一张轮值表,全体雷锋车队的队员们都积极参与这个活动,傾情付出。”“一开始我们表示要免费接送,但病人家属坚持要付车资,那我们也尊重他们的意愿。”
倪忠洲说,车队承诺敬老助残,并把“岗位学雷锋,顺手做公益。今天帮别人,就是明天帮自己”,作为自己的口号。
队员们无私奉献,传承雷锋精神还体现在很多方面。“我们为盲人观看无障碍电影提供免费接送服务,解决他们出行困难;高考的时候,我们也会优先接送考生赶考……”倪忠洲举例说道。
记者在“上海的士雷锋车队”的微博上也看到了部分队员帮助他人的事迹。目前,该微博有5300多名粉丝,每天通过这个平台记录发布队员们做的好人好事。
赚的是辛苦钱
能帮到别人固然开心,但作为一名出租车司机,倪忠洲的生活重心仍然是跑运营。
“车轮多转一圈,钱就多赚一点。”这是倪忠洲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清晨 5点,倪忠洲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倪忠洲至今还记得他刚入行不久,在路上载到了一对要去医院的小夫妻。“看到那个女的好像是怀孕了,但我也没多想。”倪忠洲回忆道。岂料车行至半路,女子突然开始阵痛,随后羊水也破了,眼看临盆在即。
“当时,我也不管那么多了,闯了好几个红灯将他们送往医院。”倪忠洲说,最后孩子还是在他的车后座出生的,但所幸母子平安,“我让医生和他老公给我写了个证明,万一被开了罚单,也可以去相关部门行政复议。”
虽然有些的哥认为出租车上生孩子不吉利,但倪忠洲不这么看,他反而认为是“好运降临”,“一个小生命在你车上出生,虽然车子被弄脏了,但始终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就在那个月,倪忠洲的生意出奇地好。
后来,由于小公司的经营问题,倪忠洲经友人介绍,跳槽到了强生出租车公司第一分公司五车队。现在,他和儿子轮班,开着双班车,做一天休一天。
“年轻的时候,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整整开了9年的通宵车”,倪忠洲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但熬夜太伤身体,对于这一点倪忠洲深有体会,前几年他还开过两次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倪忠洲自己将生病归结于积年累月的辛劳。“刚开出租的时候,我也觉得这活省力,而且在当时来说,一个月有五六千元的收入,也算不低了。但开着开着,我发现并不是这样。整天坐在封闭的驾驶座位上,活动空间小,太苦太累。”“有时候在市区,上厕所都不是很方便。”倪忠洲嘿嘿地笑了两声,有点不好意思继续说。所以,儿子如今也开出租一年多,倪忠洲坚持不让孩子开得太晚,总提醒他早点收工回家,“现在一般我们都是5点出门,24点前到家。”
据媒体报道,今年5月12日,有市民发现在卢湾区打浦路68号门口一辆出租上的司机趴在方向盘上纹丝不动,一开始以为司机是小憩片刻,结果有市民上前敲窗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随即拨打报警电话。民警和120急救人员赶到现场,确认司机已不幸身亡。5月31日,浦东机场迎宾大道又发生同样的悲剧,一名出租车司机突然倒在车内猝死。
倪忠洲说,每年他都听说上海会有十几名出租车司机因为疲劳驾驶,猝死在岗位上。
一行不知一行苦,出租车驾驶员的辛酸,外行可能不知个中滋味。
望改革照顾司机利益
倪忠洲说不想孩子重复自己的人生,希望他以后多学点技能可以转行。出租车司机离职潮近年来愈加明显,倪忠洲说,他的很多同行都转行去做了驾校教练。
倪忠洲自己没打算转行,但他对未来也充满忧虑——收入的下降和“专车”对他们的收入产生了冲击。
“现在我每个月只有四五千元,收入不但没提高,还比我入行时少了。”倪忠洲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之前每天跑四五百公里,油費只要100元;但现在,同样的路程,就要两百六七十元。除了油钱,固定的支出还包括每天350元的份子钱,以及含修理费在内的其他费用每月900多元。
“但我一天开下来,最好的时候也只有1200多元,平时都在1000元左右。”倪忠洲表示,这样算下来,每天的收入也就几百元钱,“我一个月只开15天。万一再碰到点什么事情停工的话,收入就更少了。”
官方数据显示,五年前举世瞩目的上海世博会不仅仅是上海出租车行业一次出彩的机会,7000万人次的游客规模更将上海出租车行业全年载客量带到了11.5亿人次的历史高点,占全市公共交通客运总量的21%。也就是在那年,全上海出租车数量突破5万辆大关,日均出租车客运量达到了313.6万人次,此后开始下降。
上海市统计局、国家统计局上海调查总队发布数据,到2014年末,上海全市常住人口总数为2425.68万人。以上海近2500万的常住人口基数,加上大量的外来和流动人数,5万辆出租车的客源根本不是问题。
普通市民最初的需求其实很简单:在我需要的时候,能有辆车。但近几年,与出租车日均客运量下降形成反差的,是愈演愈烈的“打车难”问题,这正是专车出现的最初土壤。
“打车软件刚出来的时候,对我们出租车司机其实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因为它提供额外的奖励。”倪忠洲曾经就接到过一单额外赠送70元奖励的单子,“但后来打车软件开始出现专车业务,就和我们抢起了生意。”
在倪忠洲看来,这也是每天营业额下降的因素。现在,倪忠洲只是偶尔才会用上打车软件,“比方说,送客人到郊区的时候,看看附近有没有生意,不至于空车回市区。”
打车软件的兴起对传统出租车行业造成巨大冲击。干了16年出租车的北京的哥王建生和济南的哥何华友也说,专车让他们每月收入至少减少2000多元,他们希望政府尽快让专车新政的“靴子”落地。
一边,是全国260万出租车司机家庭的生计,以及他们背后传统出租车公司的利益;另一边,是专车司机、专车车主的利益,以及代表着“互联网+”的创新企业和它们背后的腾讯、阿里巴巴、百度等国内外投资者的投资回报预期。“十三五规划”制定前夕,真正让出租车市场改革加快节奏的,涉嫌非法运营的专车服务,给央地各级交通主管部门带来的监管压力。
出租汽车业改革已真正驶入“深水区”。近日,事关出租车改革和专车生死的两个意见稿(《关于深化改革进一步推进出租汽车行业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和《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暂行办法》)出台后,立即引起各方高度关注。
上海在出租车改革走在了全国前面。6月份,上海市政府做“红娘”,促成沪上四大出租车公司与中国最大的手机软件线上叫车公司——滴滴公司的战略合作。10月份,上海出租车行业拟以“出租汽车驾驶员服务社”的形式,试水服务费取代“份子钱”或挂靠费的管理模式。
“出租车改革我们很关注的,毕竟关系到我们切身利益,希望能帮到我们驾驶员。”但倪忠洲对“取消份子钱,只交服务费”的新政不敢有太高的期待。
修理完了车子,倪忠洲重新坐上驾驶室,微闭着眼,听着出租车发动的声音。“车轮多转一圈,钱就多赚一点”倪忠洲嘟囔道,再次投入运营中,出租车汇入滚滚车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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