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期刊杂志

中晚唐军纪败坏现象及其原因探析

时间:2024-04-25

王腾飞

【摘 要】 文章叙述了中晚唐以来士卒们军纪败坏的表现,在河朔藩镇,动辄出现“兵骄则逐帅”的现象。分析了中晚唐军纪败坏现象的原因:募兵制取代府兵制;安史之乱后朝廷对平叛将士的漠视;宦官监军对军纪的破坏;将领生活腐化和统治者对军纪的忽视。

【关键词】 中晚唐;军纪;兵痞;腐化

关于唐代军纪问题的讨论,学界早已有之。张国刚在《唐代兵制演变与中古社会变迁》中指出“随着府兵制的衰落,出身流民的兵士们不愿获得功名,只想谋求赏赐”。[1]朱德军《唐代中后期地方独立化研究》则认为“安史之乱后健儿来源复杂,缺乏封建纲常教育”。[2]仝佛光在《唐代军纪问题及相关研究》中提出:“兵制改革带来了军队服役制度和兵源素质的变化,直接影响唐后期军队纪律的维护和执行。军纪涣散、逃亡现象不断加剧……”,[3]还对军队刑罚问题进行了探讨。本文在总结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通过对中晚唐士卒兵痞化现象的分析研究,进而找出中晚唐军纪败坏现象背后隐藏的原因。

一、中晚唐士卒兵痞化的表现

何谓兵痞?兵痞有三大特点:长期当兵、行事粗俗且逐利、不遵守甚至完全无视军队和国家纪律。兵痞化具体表现有:

1、以下犯上,驱逐甚至杀害节度使

中唐以来,地方藩镇,节帅更换频繁,但“骄兵”却是长期在镇,很有势力。其中比较典型的有宣武、武宁两镇的频繁变乱以及河朔三镇的动乱。《旧唐书》载:“(刘)玄佐性豪侈,轻财重义,厚赏军事,故百姓益困。是以汴之卒,始于李忠臣,讫于玄佐,而日益骄恣,多逐杀将帅,以利剽劫。”[4]宣武自刘玄佐后,骄兵益甚,以至于后来的宣武节帅不得不专门剿灭骄兵。韩弘及其弟韩充任职宣武期间,“得尝构恶者千余人”,斩杀骄兵数百,方才平息事端。王智兴任武宁军节帅后,也险些被驱逐。“初,王智兴得徐州,招募凶豪之卒二千人,号曰银刀、雕旗、门枪、挟马等军,番宿衙城,自后浸骄,节度使姑息不暇、田牟镇徐日,每与骄卒杂坐,酒酣抚背,时把板为之唱歌、其徒日费万计。每有宾宴,必先厌食饫酒,祁寒暑雨,卮酒盈前,然犹宣噪邀求,动谋逐帅。”[5]“(大中十三年)武宁节度使康季荣不恤士卒,士卒噪而逐之。上以左金吾大将军田牟尝镇徐州,有能名,复以为武宁节度使,一方遂安,贬季荣于岭南。”[6]至于河朔三镇的变乱则更是数不胜数。

2、欺压百姓,掠夺财物

上元元年(760),刘展叛乱,淮南节度使邓景山引平卢副大使田神功率军讨伐,“至扬州,大掠百姓商人资产,郡内比屋发掘略编,商胡波斯被杀者数千人。”[7]广德二年(764),郭子仪之子郭晞在邠州纵容士卒为暴,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泾州刺史段秀实仗义直言:“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念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行且致乱,乱则罪及副元帅;乱由尚书出,然则郭氏功名,其存者几何!”[8]郭晞被说服,不敢再犯,这才保住了百姓的安全。贞元三年(787),将军刘昌以宣武兵防秋时,也曾出现过兵士劫掠的情况。《册府元龟》载:“德宗贞元三年,(刘)昌率其众自坊州赴灵台,既次三原,遂纵掠一夕。时淮西散兵百余人隶于昌,及是,昌归罪淮西兵,尽杀之。”[9]而《新唐书》对此事的记载为“士卒有逗留沮事者,斩三百人,乃行。”[10]由此可知,刘昌看到部下劫掠百姓,为整肃军纪,便以淮西兵为替罪羊杀之,而对本镇宣武兵的处理则是不了了之。

3、唯利是图,忠君爱国思想薄弱

建中四年(783)正月,李希烈叛乱,“(德宗)以左龙武大将军哥舒曜为东都、汝州节度使,将凤翔、邠宁、泾原、奉天、好畴行营万余人讨希烈。”[11]但却作战不利。据《奉天录》载,德宗又派出了一支禁军支援,“诏神策制将行营兵马使御史大夫刘德信、御史大夫高秉哲,各马步共一十万,来救襄城。”[12]《资治通鉴》又载“时李勉遣汉臣将兵万人救襄城,上遣德信帅诸将家子弟应募者三千人助之。”[13]刘德信等人统帅的是“诸将家子弟”,可见当时朝廷已经捉襟见肘了。然而,哥舒曜、李勉、刘德信等人与李希烈交战,大败,退守汝州。德宗无奈,于九月底征发泾原的四镇北庭兵。十月份,北庭兵便以“犒赏失当”为由发生变乱攻入长安,德宗被迫逃至奉天,史称“泾原兵变”。 学界对于泾原北庭兵自私自利、经常闹事作乱的表现有着清楚的认识,黄永年先生认为:“泾原的安西北庭兵本就是极不安稳惯于闹事作乱的部队”。[14]李碧妍也指出:“德宗最后才征发北庭兵,当然是知道这支军队向来不太稳定也不叫人放心。”[15]到了晚唐僖宗时,士卒们的自私自利更是尽显无疑。广明元年(880),黄巢起义军进攻潼关,僖宗命张承范等人率军抵抗,不敌,承范等撤退下来等待援军,“博野、凤翔军还至渭桥,见(承范)所募新军衣裘新鲜,怒曰:此辈何功而然,我曹反凍馁!遂掠之,更为贼向导,以趣(趋)长安。”[16]

二、中晚唐军纪败坏现象的原因

1、募兵制取代府兵制

兵制的变化,是中晚唐以来士卒兵痞化的最重要原因。唐前期的兵役制度以府兵制度为主。府兵平时务农,战时当兵,就如唐长儒先生所说:“府兵不具有职业兵性质”。[17]开元十年(721),玄宗实行募兵制度,广开兵源。这一制度本质上是职业化终身制的雇佣兵制度,它的出现,既解决了开元天宝年间唐向外扩张却兵力不足的问题,又因为能吸取大量流民当兵,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社会的稳定,可谓一举两得。但募兵制也产生了新的问题:即投身军旅的主体仍然是破产的农民或流民,[18]所以士卒们通常素质极低,容易兵痞化。同时,由于士卒们对于军帅有着极强的人身依附性,他们就会慢慢形成只忠于军帅个人而不忠于国家的观念。但募兵制的危害不止于此,由于军帅会被朝廷频繁更换,而士卒们却不会,他们几乎是终身制兵役,很容易在藩镇长期扎根,形成势力。

2、安史之乱后朝廷对平叛将士的漠视

诚然,诸如“泾原兵变”之类的事件,是士卒们自私自利,主动闹事作乱导致的,但从另一方面看,朝廷对他们的漠视,待遇较差,是使得士卒们变得自私自利的一个重要原因。如上文提到的泾原北庭军,本来是一支军纪严明,忠君爱国的部队。“安禄山乱,肃宗追之,诏至,即引道,(李嗣业)与诸将割臂盟曰:所过郡县,秋毫不可犯。”然而,安史之乱平定后仅仅过了数年,大历三年(768)北庭军的境遇却是“初,四镇、北庭兵远赴中原之难,久羁旅,数迁徙,四镇历汴、虢、凤翔、北庭历怀、绛、鄜然后至邠,颇积劳弊。及徙泾州,众皆怨诽。”[19]然而以德宗为代表的唐统治者并不体恤北庭军的辛劳,对其过度使用。在这种恶劣条件下,北庭兵自然不满其待遇,必然优先维护自身的利益,所以喜欢闹事便不足为奇了。

3、宦官监军对军纪的破坏

关于宦官监军破坏军纪的问题,学界研究的不少,仝佛光就做出过系统的阐述。[20]个人在其总结的基础上加以补充,认为宦官监军弊端有三:其一,由于宦官本身就很难为封建士大夫所接受,很容易出现军队内部上下离心,令行不一的情况,久而久之就会造成出征失利、无功而返。其二,宦官多为宫廷杂役,洒扫之徒,文化素质差,虽然也会有诸如刘弘规和梁守谦这样的“宦官精英分子”,[21]但多数宦官素质低下是不争的事实,这些典军宦官自己就在破坏军纪,是不可能做到言行如一、赏罚分明的。其三,宦官监军多以权谋私,使得军中贪腐成风。“初,神策军使白志贞掌招募禁兵,东征死亡者志贞皆隐不以闻,但受市井富儿贿而补之,名在军籍受给赐,而身居市肆为贩鬻。司农卿段秀实上言:禁兵不精,其数全少,卒有患难,将何待之!不听,至是,上召禁兵,竟无一人至者。”[22]军人都是些市井之徒,不事操练,跑去做买卖,军纪败坏可见一般。薛平拴在其研究中也指出,由于神策军赏赐多于其他军队,因此无赖子弟多寄名军中,长安的商人也多与禁军勾结,私相便利。[23]

4、将领生活腐化和统治者对军纪的忽视

有的将领在面对军队军纪问题时,选择回避态度,或者干脆随波逐流,利用职权为自己或他人谋利,这一类占大多数。《太平广记》就记载了德宗时的名将李晟与长安富商窦乂勾结之事。李晟家附近有一小宅,相传风水大凶,他想拆除之,但又怕人说笑,窦乂得知此事后,买下宅子,并请算命先生改了风水后再赠给李晟,李晟大喜,作为回报,他为窦乂推荐的几个富商子弟安排到诸道膏腴之地任要职。[24]这一方面说明长安的商人交结禁军将领以求靠山,另一方面也证明了,军队将领与商人勾结的现象广泛存在。以李晟之见识,不可能不了解军队与商人扯上关系的危害,但他并未拒绝窦乂的请求。当然,也有将领清楚地看到了军纪问题的严重性,并积极告谏统治者,但被统治者无视,或是受到权贵干扰而失败。贞元八年(792),左神策大将军柏良器试图“募才勇之士以易贩鬻者”,将商人逐出军队,但因遭到宦官窦文场的阻挠,以失败告终。[25]段秀实也曾向德宗谏言要对神策军进行改革以整肃军纪,但德宗并未采纳。“泾原兵变”发生后,段秀实在长安被朱泚手下所杀,德宗后悔不已,“恨委用不至,涕泗久之”,[26]然而为时已晚。

三、结语

中晚唐以来士卒的兵痞化和将领的腐化,从表面上看是军纪和社会风气问题,但其背后隐藏着许多值得深究的因素,这其中最关键的是兵制的变化,由此军帅和士卒们的关系便产生了微妙变化,到后来甚至出现了上下沆瀣一气的局面,此外也有商人阶层对于军队的腐化渗透和监军宦官对军纪的破坏,也是值得注意的。通过对唐代军纪败坏现象的分析,能得出诸多经验教训,对我们今天的军队建设也有相当的警示意义。

【注 释】

[1] 张国刚.唐代兵制演变与中古社会变迁,中国社会科学,2006.4.P178-189.

[2] 朱德军.唐代中后期地方独立化研究,天津师范大学中国古代史,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

[3][20] 仝佛光.唐代军队纪律及相关研究,陕西师范大学中国古代史,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58.

[4] 《旧唐书》卷145《刘玄佐传》,中华书局,1975.3932.

[5] 《旧唐书》卷19上《懿宗纪》,中华书局,1975.653.

[6] 《资治通鉴》卷249“大中十三年条”,中华书局,2012.8197.

[7] 《旧唐书》卷124,中华书局,1975年,第3533页。《旧唐书·邓景山传》载“商胡大食,波斯等商旅死者数千人”.

[8] 《新唐书》卷153《段秀实传》,中华书局,1975.4849.

[9] 《册府元龟》卷445《将帅部·军不整》,中华书局,1960.5288.

[10] 《新唐書》卷170《刘昌传》,中华书局,1975.5174.

[11] 《资治通鉴》卷228“建中四年正月”条,中华书局,2012.7460.

[12] [唐]赵元一《奉天录》卷1,清道光年间刻本,中华书局2016.6.

[13] 《资治通鉴》卷228“建中四年九月”条,中华书局,2012.7470.

[14] 黄永年《泾师之变》,《六至九世纪中国政治史》,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411.

[15] 李碧研.危机与重构--唐帝国及其地方诸侯[M].北京师范大学出版,2015.P167.

[16] 《资治通鉴》卷254,“禧宗广明元年十二月”条,中华书局,2012.8360.

[17] 唐长儒.吐鲁番文书中所见的西州府兵,敦煌吐鲁番文书初探二编,武汉出版社,1990.P29.

[18] 杨志玖.论唐代藩镇割据的社会基础,历史教学,1980.6.P25.

[19] 《资治通鉴》卷224“大历三年十二月”条,中华书局,2012.7324.

[21] 陆扬.清流文化与唐帝国,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P87.

[22] 《资治通鉴》卷228,“建中四年十月”条,中华书局,2012.7472.

[23] 薛平拴.论开元天宝年间以后的长安商人与禁军.唐都学刊,1992.4.P17.

[24] 《太平广记》卷243,中华书局,1961.P1877-1878.

[25] 《资治通鉴》卷234,“德宗贞元八年八月”条,中华书局,2012.P7661.

[26] 《资治通鉴》卷228,“德宗建中四年十月”条,中华书局,2012.P7478.

【参考文献】

[1] 王钦若.册府元龟[M].北京:中华书局,1960.

[2] 李昉.太平广记[M].北京:中华书局,1961.

[3] 刘昫.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4] 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5] 司马光编著,胡三省注.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2012.

[6] 赵元一.奉天录[M].北京:中华书局,2016.

[7] 杨志玖.论唐代藩镇割据的社会基础[J].历史教学,1980(6)25.

[8] 唐长儒.敦煌吐鲁番文书初探二编[M].武汉:武汉出版社,1990.

[8] 薛平拴.论开元天宝年间以后的长安商人与禁军[J].唐都学刊,1992(4)17.

[9] 黄永年.六至九世纪中国政治史[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

[10] 张国刚.唐代兵制演变与中古社会变迁[J].中国社会科学,2006(4)178-189.

[11] 朱德军.唐代中后期地方独立化研究[D].天津师范大学中国古代史,2005年硕士学位论文.

[12] 仝佛光.唐代军队纪律及相关问题研究[D].陕西师范大学中国古代史,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

[13] 李碧妍.危机与重构——唐帝国及其地方诸侯[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14] 陆扬.清流文化与唐帝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

免责声明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