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研究 一个全新的视阈——评《新亚欧大陆桥：从国际运输通道到经济走廊》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 汪同三

目前，国内有关“一带一路”倡议研究的专著很多，从新亚欧大陆桥视角研究“一带一路”的并不多见，《新亚欧大陆桥：从国际运输通道到经济走廊》就是这样一部研究“一带一路”的专著。该书从新亚欧大陆桥入手研究“一带一路”，具有独特的视角和特色鲜明的理论原创性，在“一带一路”研究方面取得重要突破；探索从国际运输通道到经济走廊的发展规律， 对“一带一路”倡议的学科建设有推动作用，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坚持问题导向，理论联系实际，对新亚欧大陆桥经济走廊建设进行系统深入研究，具有很强的应用价值。该书为深化“一带一路”倡议的研究与实践提供了新的思路和参考，读后，令人耳目一新。

一、从新亚欧大陆桥入手研究，具有独特的视角和特色鲜明的理论原创性，在“一带一路”研究方面取得重要突破

选择从新亚欧大陆桥入手研究“一带一路”，对于该书研究团队而言，是一个水到渠成的选择，因为这个团队从事新亚欧大陆桥研究已经二十多年了，对于“一带一路”倡议与新亚欧大陆桥的历史渊源和现实关联，如数家珍。

新亚欧大陆桥与古丝绸之路有深厚的历史渊源。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结束了战国以来长期的战争分裂局面，建立了强大的中央集权制的封建王朝。为了便于控制广阔的疆域， 秦始皇二十七年开始修筑以咸阳为中心“东穷燕宋，南极吴楚”的驰道。驰道通达区域，向西（陇西方向）、往东北（蓬莱方向）、东南（九江方向）作扇形展开，联络黄淮长江中下游地区。从咸阳直通朐县（古时连云港）的三川东海道是唯一一条从秦朝首都直通东方出海口的大路，这是一条由西往东经洛阳、汴梁、商丘、彭城至朐县的国道，是中外文化交流和友好交往的一条重要通道。以朐县秦东门为原点向西，通过驰道过咸阳可接陆上丝路。

驰道的形成可以追溯到6000千年前“半坡人”时期的东方干道，商末周初，周武王伐纣，周公东征，也都利用了东方干道。而新亚欧大陆桥就是建立在驰道、古丝绸之路通道的基础上，运行路线几乎完全一致，是历史上三川东海道的重现。新亚欧大陆桥是在清末汴洛铁路的基础上拓展的，白寿彝先生在《中国交通史》一书中说，汴洛铁路后来“展修为陇海铁路，东至大浦连云港，西至宝鸡……为横贯全国东西之干路，且可进而为欧亚交通之连锁，”为孙中山先生在建国方略中提出的陇海铁路西进新疆和在塔里木盆地周围规划西部铁路，并形成西北铁路在塔城西出俄国、联通欧洲的国际铁路设想，奠定了基础。

新亚欧大陆桥东方桥头堡连云港与海上丝绸之路也有深厚的历史渊源。历代海上丝绸之路，可分三大航线：中国沿海港口至朝鲜、日本的东洋丝路航线；中国沿海港至东南亚诸国的南洋丝路航线；中国沿海港至南亚、阿拉伯和东非沿海诸国的西洋丝路航线。赣榆人徐福东渡不仅是中国最早的一次涉洋远航，拉开了东洋丝路航线的帷幕，连云港成为海上丝绸之路东洋航线的重要港口，而且早郑和下西洋1600年，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麦哲伦环地球航行早1700年。就如周绍良先生所言“海上丝绸之路开辟可能早于张骞开辟陆上丝绸之路……徐福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开拓者……经多方考证，海州湾是当时海上丝绸之路东方航线的起始点。”

新亚欧大陆桥与“一带一路”有密切的现实关联。当我们从总体战略层面考量“一带一路”倡议的时候，“‘一带一路’建设是我们推断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实践平台”。（***，2018）从具体操作层面考量，“‘一带一路’建设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际举措。”（***，2015）如丝绸之路经济带就是由国家在“一带一路愿景与行动”框架思路中提出的“打造新亚欧大陆桥、中蒙俄、中国—中亚—西亚、中国—中南半岛”国际经济合作走廊，加上中巴、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形成的六大经济走廊，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客观存在。2016年，***总书记在乌兹别克斯坦访问时，特别提出“我们愿同中亚国家共同推进中国—中亚—西亚经济走廊建设。”

新亚欧大陆桥经济走廊既是六大经济走廊之一，在其中还具有引领作用，就如作者在书中要表达的那样“第一，新亚欧大陆桥是一条连接太平洋沿岸国家地区与欧洲共同体的国际运输大通道；第二，***总书记提出‘一带一路’合作倡议以后，这条国际运输通道已经上升为国际经济走廊，即新亚欧大陆桥经济走廊；第三，在‘一带一路’合作倡议中，新亚欧大陆桥具有重要地位和作用。”研究、剖析新亚欧大陆桥从国际运输通道到经济走廊的过程，对于推进“一带一路”倡议的有序发展，加快六大经济走廊的建设步伐，具有实践创新、理论创新的双重意义。

在***总书记“一带一路”倡议思想形成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新亚欧大陆桥从国际运输通道到经济走廊在其中的发展脉络。2009年总书记在桥头堡连云港视察时指出“孙悟空的故事如果说有现实版的写照，应该就是我们连云港在新的世纪后发先至，构建新亚欧大陆桥，完成我们新时代的西游记。”突出了“构建新亚欧大陆桥”的重要性。

2014年，***总书记在江苏考察时明确又提出“江苏处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交汇点上。”强调了新亚欧大陆桥与丝绸之路的关联性。为什么呢？因为新亚欧大陆桥运输就包括海上运输和沿古丝绸之路的陆上运输，连云港是新亚欧大陆桥桥头堡，也就是海陆丝绸之路的交汇点了。

2017年6月8日，***总书记在连云港中哈物流基地举行的中哈亚欧跨境运输视频连线仪式上发表的重要讲话中要求“将连云港－霍尔果斯串联起的新亚欧陆海联运通道打造为‘一带一路’合作倡议的标杆和示范项目”。强调了新亚欧大陆桥在丝绸之路建设中的示范性。对新亚欧大陆桥在“一带一路”建设中也寄予了厚望。

2016年，***总书记说，“三年前，我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就是要以互联互通为着力点，促进生产要素自由便利流动，打造多元合作平台，实现共赢和共享发展。”通过新亚欧大陆桥从国际运输通道到经济走廊的发展实践，全世界看到了“一带一路”是“和平之路、繁荣之路、开放之路、创新之路、文明之路。”

二、探索从国际运输通道到经济走廊的发展规律， 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对“一带一路”倡议的学科建设有推动作用

丝绸之路，首先是路，通道建设；其次是带，经济带；再次是区域，经济区。由点连成线，带动区域发展，这是一个客观规律。从国际运输通道到国际经济走廊的转变是遵循陆桥经济发展规律的必然嬗变。2014年，***总书记在北京举行的“加强互联互通伙伴关系”东道主伙伴对话会上的讲话中，清晰地提出“联通引领发展”的基本思路：“第一，以亚洲国家为重点方向，率先亚洲互联互通……第二，以经济走廊为依托，建立亚洲互联互通的基本框架……第三，以交通基础设施为突破，实现亚洲互联互通的早期收获……第四，以建设融资平台为抓手，打破亚洲互联互通的瓶颈……第五，以人文交流为纽带，夯实亚洲互联互通的社会根基。”

“一带一路”倡议首先是通道经济，新亚欧大陆桥作为国际运输通道的发展 “要经历‘路桥一商桥一金桥’的过程”，这是本书作者早在20多年前研究新亚欧大陆桥时就提出的基本观点。在“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之前，我们不可能苛求他们先知先觉地预测会有“一带一路合作倡议”的提出，但作为对陆桥经济的研究，今天的新亚欧大陆桥经济走廊的提出，印证了他们提出的从“路桥→商桥→金桥”的发展路径。

在“一带一路”建设进程中，新亚欧大陆桥走过的“路桥→商桥→金桥”的历程，具有样本意义。经济走廊作为一个大的复杂的社会经济系统，有一个协调发展的过程、渐进完善的过程和逐步发挥其最大功能的过程。“路桥→商桥→金桥”三个阶段是递进的，不可忽略的，作者向我们展现了一幅国际运输通道到经济走廊的现代丝绸之路发展的全景画面。

首先是“路桥”阶段，这是一个交通运输体系不断发展和完善的过程。没有交通运输体系为依托，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将是无水之源，无本之木。这个运输体系与传统的通道不同，是由铁路运输到铁路、公路、航空、管道、信息高速公路立体运输体系的完善；由一般的铁路、公路运输到高速铁路、高速公路的运输；由较少的营运线路到联系大区域的运输网络等，这个过程包括起步、发展和成熟各个不同阶段。道路通，百业兴，“一带一路”建设取得的显著成就，也是设施联通。“目前，以中巴、中蒙俄、新亚欧大陆桥经济走廊为引领，以陆海空通道和信息高速公路为骨架，以铁路、港口、管网等重大工程为依托，一个复合型的基础设施网络正在形成。”（***，2017）

“路桥”的不断完善是“商桥”功能实现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之上，推进路桥的辐射功能，促进沿桥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和市场繁荣，交通优势变为流通优势，形成交通经济带，推动经济带内人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技术流、能流的广泛交换，以交通运输体系为基础的产业链带动沿桥城市经济和区域经济的加速发展和良性循环。

“金桥”是“商桥”发展的高级形式。一方面，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综合运用，社会生产力的提高，通道沿线地带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不断增强，为经济带的协调发展和共同进步提供支撑。另一方面，随着交通经济带功能的充分发挥，形成了以交通通道为主轴，以沿线大中城市为支撑，以众多小城镇为网络，互相促进，共同发展，具有强大内聚力和辐射力的经济走廊和社会、经济、文化交融的发展带、经济区。

从国际运输通道到国际经济走廊的转变，给我们一个重要的启示：***总书记“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有坚实的实践基础，这就是新亚欧大陆桥20多年的营运实践。总结这个营运过程，我们可以为“一带一路”理论清晰地勾画出一条现实运行轨迹：陇海兰新铁路→新亚欧大陆桥→新亚欧大陆桥经济走廊→“一带一路”。

三、坚持问题导向，理论与实践结合，对新亚欧大陆桥经济走廊建设进行系统深入研究，具有很强的应用性

新亚欧大陆桥营运的实践为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作了积极的探索，提供了成功的经验。

以中欧班列为例。“中欧班列”的运行是新亚欧大陆桥经济走廊建设的标志性产品。新亚欧大陆桥运输与“中欧班列”是两个不同的又相互联系概念。新亚欧大陆桥是第三方将中国大陆作为陆上通道的国际海陆联运，“中欧班列”是以中国为起点的跨国运输；前者联系的“一头是活跃的东亚经济圈，一头是发达的欧洲经济圈”（***，2013），涵盖“一带一路”；后者联系的是中国市场与欧洲市场，主要指“丝绸之路经济带”。两者间起点不同，联系的市场不同，“游戏规则”也不尽相同。“中欧班列”是依托新亚欧大陆桥运行线路发展起来的，没有新亚欧大陆桥运输的发展就没有“中欧班列”的产生。

但新亚欧大陆桥营运的实践不能替代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该书研究了从国际运输通道到国际经济走廊的转变中需要解决的问题，透过新亚欧大陆桥、“中欧班列”运行，我们可以总结出许多对于推进“一带一路”建设有益的经验。如要推进国家成立过境运输协调机制，由中国政府牵头、经济走廊沿线国家共同参与的、高层次的、政府间的协调委员会，定期磋商解决经济带建设发展中所存在的各种问题，推进跨区域的“政策沟通”，“各国可以就经济发展战略和对策进行充分交流，本着求同存异原则，协商制定推进区域合作的规划和措施，在政策和法律上为区域经济融合‘开绿灯’。”（***，2013）要全方位突出基础设施建设，推进跨区域的“道路联通”，“上海合作组织正在协商交通便利化协定。尽快签署并落实这一文件，将打通从太平洋到波罗的海的运输大通道。在此基础上，我们愿同各方积极探讨完善跨境交通基础设施，逐步形成连接东亚、西亚、南亚的交通运输网络，为各国经济发展和人员往来提供便利。”（***，2013）要推进建立中国集装箱铁路国际联运业务统一受理平台和统一完善的网络报价体系，进行受理、审单、商定国际联运计划、报关转关、协调服务等相关事宜，在国家层面加强与国际联运业务相关铁路局对接，签订战略合作协议，落实货源组织、运输需求、流程衔接等相关实施细节，推进跨区域的“贸易畅通”。依托国际物流通道，建立国内统一负责国际联运的机构，按照统一铺画线条、统一品牌、统一价格、统一服务标准 、统一开发回程货源的要求，通过区域划分、统一物品集结地、统一物品分拨地，统一品牌、价格、服务标准，共同开发回程货源，扩大；货币流通、民心相通。只有这样，才能将这项“造福沿途各国人民的大事业”做好。

***总书记提出，“我们已经确立‘一带一路’建设六大经济走廊框架，要扎扎实实向前推进。”按照总书记的要求，我们以国际运输通道为抓手，推进国际运输通道向经济走廊的转化，必将把“一带一路”建设落到实处。我想，这是认识论的启示，实践论的要求，也是《新亚欧大陆桥：从国际运输通道到经济走廊》想表达的一个重要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