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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跨不列颠的长城:古罗马帝国的尽头

时间:2024-04-23

一一

“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我是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这段绝境长城的守夜人誓词,出自著名奇幻作品《冰与火之歌》。鲜为人知的是,这座虚构的绝境长城有着来自真实世界的原型,那就是位于英格兰与苏格兰交界处的哈德良长城。

哈德良皇帝亲自设计

公元117年,在作为罗马帝国统治下的边境行省不列颠,当地的布里甘特人发动了一场严重叛乱,驻扎于此的第九西班牙军团惨遭歼灭。然而,被残忍杀害的不仅是罗马将士,还有一些站在罗马一方的布里甘特人。这次叛乱的原因,是居住在北部的布里甘特人拒绝罗马的统治,他们看到自己的同胞被罗马逐渐同化而心生怨恨。

几乎与此同时,罗马政坛风云突变,图拉真皇帝在远征帕提亚期间病逝,临终前收養哈德良为养子,41岁的哈德良即位为罗马帝国第十四代皇帝。

哈德良出身贵族,10岁时父亲早逝,去世前指定了表兄弟图拉真为哈德良的监护人,也就是说,图拉真是哈德良的表叔兼“代理父亲”。此时的图拉真任职军团第一大队长,没有任何人预料到他12年后会成为皇帝。哈德良在图拉真的安排下从西班牙老家来到罗马,接受元老院阶级的精英教育。

哈德良从少年时就痴迷希腊文化,在文学、建筑、艺术、天文等领域造诣颇深,甚至一改罗马人剃须的习惯,转而效仿希腊人蓄须。图拉真作为质朴刚毅的典型罗马人,担心浪漫的希腊文化会令哈德良变得软弱,一度对此头痛不已。

然而,图拉真最终选择哈德良作为帝国继承人,绝不仅仅因为亲缘关系。哈德良在博学感性的贵族气质之外,也是一名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将领。哈德良从18岁开始进入军队,先后就职于远潘诺尼亚行省的第二辅助军团和远米西亚行省的第五马其顿军团,职位是军团第一大队长,相当于副军团长,在军团长有事时会代行军团长之权,指挥超过万人的军团和辅助部队。

像图拉真这样一个武勋显赫的皇帝,既然能对哈德良委以重任,必定源于对他军事才能的认可。在哈德良即位后,为了平定不列颠的布里甘特人叛乱,他从大陆调遣了另一个军团,增援常驻不列颠的两个军团,向作乱的布里甘特人进行反击,最终成功镇压了这次叛乱。

5年后,正值公元122年的春天,46岁的哈德良皇帝巡视全国,在和煦的柔风中登船离开莱茵河河口,向不列颠出发。想必他对此前的土著暴动记忆犹新,因为他这次巡察不列颠的首要目的,就是重建不列颠行省的防御体系。

按照奥古斯都创建的边境军事政策,为了保障国界安全,需要修建由一系列堡垒和要塞组成的“边界”,有时会用寨栅和砌墙连接起来,再挖掘壕沟巩固防线。这种军事策略广泛应用于帝国的各个边境行省,其中最宏伟的“边界”,就是横跨整个欧洲大陆的莱茵河防线和多瑙河防线。

哈德良皇帝为了巩固对不列颠的统治,同时也为了保护已接受罗马化的人免遭北面“蛮族”的劫掠,下令当地驻军修建“边界”。一方面,这是他基于多年边境军事经验所作出的冷静决策,另一方面,他深受希腊文化熏陶,出于对建筑设计的兴趣,满怀热情地亲自参与“边界”的设计。

哈德良长城横贯英国大不列颠岛北部,是罗马帝国西北部边界的屏障,其修建耗时11年,是古罗马帝国史上规模最大的建筑。

在豪斯戴德要塞遗存的“公共厕所”。座位下面是流动的水渠,没有隔断,士兵们可以并排坐着聊天。

粮仓的外观与其他建筑明显不同,高大的外墙设有扶壁,地板下面以石柱或矮墙支撑抬高,避免病虫害和潮湿生霉,这在多雨的不列颠显得尤为重要。

军人与学者——哈德良皇帝身上这种看似对立的双面性,在这条80罗马里(约119公里)的“边界”中,达到了和谐统一。古代罗马人将其称为“哈德良壁垒”,现代英国人则命名为“哈德良长城”,作为不列颠行省最重要的防御设施,它始于索尔威湾,止于泰恩河河口,横跨不列颠岛,正好建在布里甘特人的土地上。

那么,哈德良长城究竟是什么样?作为一名守卫长城的古罗马士兵有着怎样的体验?

1800多年前的长城景象

可能跟大多数人的想象不同,公元2世纪时的哈德良长城并非完全由石质材料建成——长城西段长31罗马里(约46公里),底部宽6米,起始于索尔威湾畔的波尼斯,以草皮、木材和泥土建成;接续向东的城墙才是以石块筑成的,长49罗马里(约73公里),底部宽3米,直抵泰恩河畔的沃尔森德。由于地势起伏的缘故,长城的高度有所不同,总体在4—10米之间。

那么,驻守哈德良长城的士兵大约有多少人?

此时驻防不列颠的军团有3个,分别是驻扎于英格兰东部埃布拉库姆的第六胜利忠诚军团,驻扎于威尔士地区伊斯卡的第二奥古斯塔军团,以及驻扎于英格兰西部德瓦的第十二瓦莱里亚胜利军团,他们构成了罗马帝国统治不列颠行省的主要战力。

公元2世纪时,驻扎在哈德良长城及其附近边防堡垒中的兵力曾有15000人。

1964年,在哈德良长城附近的柯布里奇镇出土的一件1800多年前罗马士兵的盔甲,帮助历史学家了解了罗马装甲的组装方式。

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了解下当时罗马军团的编制。一个典型的罗马军团满员时有6000人,由皇帝直接任命的军团长指挥。除了工作人员,军团长以下是10个大队长,第一大队长指挥960名士兵,其余9个大队长各指挥480名士兵。值得一提的是,第一大队长又称“穿红披肩的大队长”,只有元老院阶层的子弟才有资格出任,由此成为罗马帝国领导阶层的预备力量,图拉真和哈德良在即位前都曾担任过这个职位。另外,每个大队长手下各有6个百人队,由百夫长指挥。在全部由罗马公民组成的罗马军团以外,还有从各行省招募的辅助部队,兵员数与军团基本相当,仍然由军团长指挥。

总之,当时驻扎在不列颠的3个军团加上辅助部队,总人数超过30000人,其中超过半数的兵力都布防在哈德良长城及附近的边防堡垒中。

这些边防堡垒,主要是在长城沿线不规则分布的19座大型要塞,如东段的沃尔森德要塞、中段的豪斯戴德要塞,以及西段的斯坦威克斯要塞。除此之外,每隔1罗马里就会修建一座小型里堡,里堡的南北外墙上设有出入口,北门连接城墙的部分建有瞭望塔楼,这80座小型里堡与19座大型要塞,如珍珠一般串联起哈德良长城首尾呼应的防御系统。

如果一个新兵想要加入哈德良长城的守军,需要经过长达4个月的新兵训练后,才能拿到刻有所属军团及自己姓名的金属身份牌。当他把身份牌挂在脖子上、向诸神和皇帝宣誓效忠后,才能正式成为军团兵,驻扎于自己大队所在的长城要塞。

要塞是什么样子呢?以长城中段的豪斯戴德要塞为例,要塞的北墙与长城的石墙融为一体,四面各开一道双拱门作为出入口,要塞的中央排列着几座大型建筑,例如总部、官邸、医院和粮仓。总部是一座配备了庭院的大型综合建筑,包括一间大会堂、几间办公室、存放军队档案的储存室、一间存放军饷和贵重物品的地下金库,以及陈列鹰形军旗和皇帝塑像的神殿。官邸专供驻军将官及其家眷居住,按照传统意大利豪华别墅的风格修建,四面住宅环绕着中央带水池的花园,此外还配有私人浴室、厨房和地暖,以及供奴隶和帮佣起居的房间,确保高级将领在边境也能延续习以为常的贵族生活。通常来说,要塞中的医院仅可容纳整座要塞卫戍部队人数的5%—10%,即便如此,军队也比平民拥有更好的医疗设施。

按照惯例,百夫长以上的将官会在各个边境军团中频繁调动,以便他们熟悉帝国边境行省的不同情况。不过,对于普通士兵来说,长达20年的卫戍生涯往往都在同一个驻地,哈德良长城的守军也同样如此。

长城上的日夜守望

如同绝境长城的守夜人一样,驻守哈德良长城的哨兵日夜轮值,始终警惕地注视着北面“蛮族”的动向。当日出时分的号角吹响,前一晚没有当值的士兵就要和战友们迅速集结接受将官检阅。

随后,便是那种气势恢宏的兵营训练场面。罗马军团的常规军事训练包括体能和武器技巧,如用假人练习剑术、对抗练习拳术,又如投掷标枪、射箭,骑兵练习跳跃上马、下马以及在马上射击移动靶,等等。然而,这种大场面往往出现在新兵训练营,不太会出现在前线军营,因为前线士兵必须先要完成繁重的任務,即便训练也是零散进行。

士兵的任务首先是军事类的,除了分配到要塞、瞭望塔和城墙上的当值哨兵,也可能外出增援附近里堡的驻军、护送粮食辎重等。此外,还要不间断派出骑兵在长城沿线巡逻,提防北面皮克特人组成的小股力量南下劫掠,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小型遭遇战。

其次是营建类的任务。长达119公里的哈德良长城和沿线的全部要塞、里堡、前哨兵站和后勤基地,都由驻扎于此的军团兵和辅助部队建造完成。他们有时会题词纪念,至今我们还能在某段古老的石墙上,看到用拉丁文刻着的“第六胜利忠诚军团”字样。

此外,长城的北面还有一条宽9.1米、深度为9米的V字形巨大壕沟,用以对付“蛮族”马队的大型进攻。另外还有野战工事、堑壕、军用大道等配套设施,这些和城墙、要塞和里堡一样,都需要定期维护或翻新,是驻军重要的日常工作之一。

在这些兵役本职之外,士兵还要处理五花八门的杂务,如修理武器、铠甲,清扫街道、清洁公共浴室和厕所,照料骑兵的马以及用作运输的骡子、矮马和牛,等等。

换言之,一个个要塞的驻军往往分散在附近各司其职,而这些繁重琐碎、环环相扣的工作,保障了整个长城防御体系的稳固运作。

帝国守护者的缩影

卢西乌斯是一位在豪斯戴德要塞服役20年的罗马士兵,他光荣退伍时也不过才37岁,正值壮年,拿着一笔不错的退伍金。他没有回老家,而是打算留在要塞附近的乡镇,这毕竟是他驻守生活了20年的第二故乡,用退伍金当本钱,做点小生意并不算太难。更重要的是,这里早已有了他朴素而温馨的“家”——他和一个布里甘特女人相恋,有了一个孩子。

按照罗马军团的惯例,除了百夫长以上的将官,普通士兵在服役期间禁止结婚。不过,很多士兵都像卢西乌斯一样,在驻地附近有了相好的女人和私生子。然而,官方对此持默许态度,等到士兵退伍后就可以正式结婚,孩子也成了合法的婚生子。因为这完全符合罗马建国以来推行的民族融合政策,在不断的军事扩张中积极与当地人通婚,曾经泾渭分明、彼此仇视的部落和民族,通过血脉逐渐融合,形成稳固的共生关系。

当年屠杀罗马士兵的布里甘特叛乱,成为修建哈德良长城的契机,而曾经一代代驻守长城的退伍军人,在布里甘特的土地上融入了拉丁血统,繁衍生息。仅仅数代人以后,原住民与征服者的界限变得模糊,不列颠已经成为多语种民族杂居的罗马行省,本地发生的暴动越来越少。

事实上,卢西乌斯的故事可能发生在罗马帝国边境的任何角落:日耳曼、潘诺尼亚、米西亚、叙利亚、阿非利加……我们可以将豪斯戴德要塞视为罗马帝国边境无数个要塞的缩影,也可以将卢西乌斯视为数百年来镇守罗马帝国边疆士兵的缩影。

然而,到了公元5世纪初,罗马帝国危如累卵、自顾不暇,逐渐失去了对不列颠的控制权,并撤走了最后一个军团,弃守哈德良长城。随后,皮克特人肆无忌惮地南下劫掠,无数不列颠人沦为爱尔兰人的奴隶,撒克逊人渡过北海在不列颠烧杀抢掠……

几乎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历史上著名的“罗马浩劫”,800年未曾被攻破的帝都罗马,在西哥特人的铁蹄下惨遭蹂躏,浸泡于血与泪中垂死挣扎。

在欧洲遥远的另一端,荒废的哈德良长城伫立于不列颠的旷野上,疾风劲吹,宛如一曲古罗马文明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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