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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乡镇这七年

时间:2024-05-04

杰子

这是一个发展的时代,也是一个变革的时代。在经过了百余年现代化历程和30多年改革开放实践后,中国的基层社会也经历着剧烈而深刻的变化。

2010年3月,根据组织安排,我从山东半岛中部一个县级市发改局科长的位置,“下”了乡镇,到一个山区镇担任领导班子成员,乡镇工作生涯正式拉开帷幕。乡镇是我国政权组织机构中最基层的一级,与市、县机关相比较,处在底层,所以无论是谁,到乡镇工作统称“下乡镇”。

2016年底,在经过两个乡镇辗转腾挪7年后,我又回到了市级机关大楼,回到了老单位,任党组成员、重大项目办主任,乡镇工作旅程画上句号。回首七年,恍若眼前,个中滋味,难以忘却。

“六把手”与包工头

我在到乡镇工作之前,对乡镇的组织架构、工作模式几乎没有什么概念。组织上给我公布的职务是党委委员、副镇长,当小伙伴们携羡慕的眼光跟我说“你小子当官了,一下就是六把手,行啊!”的时候,我也有点迷醉,云里雾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真的是要去当官了吗?”

在大多数人眼里,乡镇领导就是土皇帝,前呼后拥,有吃有喝,呼风唤雨,活的都很滋润,事实果真如此吗?公道地讲,乡镇上能享受这种待遇的人也有,那就是“一把手”——党委书记,其他的领导,就只能呵呵了。

到乡镇的第三天,党委书记把我叫过去,关心地问了一下饮食起居、能否适应等等,然后转入正题,说,镇上其他领导都安排好分工了,你是班子成员,也要独揽一摊,这样吧,我们镇缺少一个搞大型活动的会堂,一直谋划着建也没能实施,你来了,就负责把它建起来吧。我欣然领命,想,咱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就是盖一个千数平方的大屋吗,能有什么难的!

按照书记的意图,我赶紧联系建筑设计院开始规划设计,一边去协调建会堂地块的清障。在经过五次方案调整、三番与占地户对骂争斗加威逼利诱之后,终于具备了开工条件,再去向书记汇报说可以进行招标了。书记说,这么点工程,招啥标?你领着建房办的人就干了,自己买材料,从镇上建筑队找人干基础,屋顶钢结构出去考察几家,省钱还放心。我听懂了,我摇身变成了一个大包工头。在劳动节后一个明朗的上午,在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我们搭起板房进驻了。从原来坐在空调房办公室变成天天在工地暴晒,胳膊和后背都去了一层皮,几个月时间,我从一个白白净净的帅哥变成了准非洲难民。以至于每隔几天回家后,刚上小学的儿子问,“老爸,你是不是让坏人抓了去当苦力受虐待啊?”

相比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折磨更甚。会堂开建后没多久,书记又把我叫去,说,咱们光建个会堂,用处不大啊,咱们山区镇有生态旅游资源,在会堂基础上再配建上餐厅,就可以搞游客接待,推动生态旅游发展了。于是,从1000平方米的单纯会堂延伸到了3000平方米的开会加接待,而运作模式没变,依旧是我当“大包工头”。多亏建房办还有一个懂点建筑的技术员,我从白到黑靠在工地上,也被逼从零学起,对建筑多少知道个一二了。

令人崩溃的消息再度传来,又过了两周,书记办公会决定,再建设2000平方米的住宿楼,打造一个完整的游客接待中心,而且元旦要在那里开全镇干部大会。5000平方米的建筑群,半年多的时间,对正规的房地产公司来说,可能不算什么难事,可对我们这个只有几人的土搭班子来说,简直不可能。

几次变更,设计院的完整图纸出不来,我们就出一张去取一张,一边照着施工。我和几个人直接搬到了工地板房,住在那里,半个月回不了趟家。为了加快进度,把工人分成两拨,白天支模板、绑钢筋,晚上浇筑混凝土。晚上十点多,我便顺着脚手架爬上楼顶,盯着建筑工人干活,一方面怕他们偷懒,也担心质量不过关。雨季还是来了,加之建筑工人回家收庄稼,工地上人手寥寥可数,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急得嘴上起了燎泡,动用家人、同学、朋友所有的关系往工地调集工人。即便这样,施工速度还是不尽如人意,终于,党委书记外出学习一个月返回镇上后,第二天领着班子成员来到工地上,越看脸色越铁青,最后停下来,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鼻子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嫌进度慢,那一刻,我的眼泪忍不住哗哗流出来了,我感觉我尽力了,可你又能向谁去解释?这,就是乡镇。

总算,在我们千方百计的努力下,在党委书记定的时间点后不到一个月,以我为“包工头”的整个游客接待中心建筑群全部完工交付,并且里面安装了当时乡镇上唯一的电梯。当书记再次在黨委会上大肆表扬我吃苦耐劳、干出了成绩时,我鼻子又酸了:“包工头”总算没白当。

抱草垛与拆矿窑

“五加二、白加黑、晴加雨”,这是乡镇干部工作的真实写照。什么节假日、星期天、公休日,统统与我们不沾边。孩子的学习,全家的出游,一踏进乡镇,只能全部说拜拜。2012年结束的时候,我回头盘算了一下,全年一共休息了五天半时间。而且,单单是熬时间也就算了,身上还担负着无处不在的压力。

到了第二年年底,乡镇班子换届,我调整成为镇纪委书记。“官”升至“四把手”,分工也多了不少,什么安全生产、矿山管理、环境整治等急难险重而又出力不讨好的活,全划归我的“势力范围”。

2012年4月,全市开展“城乡环卫一体化”活动,要求消灭村庄内柴堆、草堆、粪堆等“五大堆”,垃圾统一清运,让农村人享受城里人的生活环境。给每个镇两个月的时间清出底子,然后由市环卫部门验收接管,工作开展和验收情况在全市新闻和网站上通报。

上级提出改善乡村环境、让群众享受发展的成果,出发点是好的,但到了我们手里,具体去落实的时候,真的要比登天还难。一是千百年来群众把柴草堆放在房前屋后,便于取用,早成为习惯;二来村里居住的多数是老人和孩子,青壮年平常多外出打工,任凭你说破嘴皮,我自岿然不动。

作为这项工作的牵头人,我带领环卫所人员,坐着那个破得不能再破的皮卡,转遍了全镇119个自然村的角角落落,边宣传、边动员、边实干,碰到村里思想不接茬的户,亲自动手帮他们抱柴草,用实际行动感动群众、带动干部。往往一天转下100多公里山路来,躺在床上身体就要散架。付出总有回报,到9月份,我们镇作为全市首批全部村庄完成验收接管的镇之一,成了学习的样板。

乡镇工作要做好,不仅要善良肯干,还要勤于学,善于思,敏于行。随着国家对生态环境的重视,环保压力日益增大,2012年6月,市里又安排了最棘手的一项任务——矿山秩序整治,要求对污染严重、群众反映强烈,离村庄较近影响人民群众生产生活的矿点一律关停清场。作为山区镇,我们镇经济来源和当地群众的谋生基本就是靠开采矿石、烧制石灰、加工石子。全镇境内仅煅烧生石灰的土立窑就有113座,生产加工年限从5年到30年不等,从业人员数千人,细数下来,没有一家不在关停拆除范围之内。

因为我分管矿山,这些石灰窑的集中拆除任务又落在我的肩上。在党委充分论证补偿方案的基础上,我只能带领安监所人员,逐户上门对石灰窑业户做苦口婆心的关停拆除宣传和劝诫工作。有些六七十岁的老人哭着说石灰窑要拆了就没了活路,我心里也很难过,但全市一盘棋,也只能靠循循善诱、思想感化,疏导过激情绪。在市里规定的自行拆除期限到期后,仍有十几户没有动静,拒绝拆除。在劝说无望的情况下,我只能硬着头皮,带领整治小组十几号弟兄,把水车开上火热的窑顶,我在前头拿着水龙,喷向火红的窑炉。随着一颗钉子、一颗钉子被拔掉,到11月底,全部的石灰窑拆除完毕,没有拖全市的后腿。

乡镇是一个大舞台,在这个舞台之中,我尝尽酸甜苦辣,经历风霜雨雪,也一步一步成长。其间味道正如一杯咖啡,乍一尝是苦的,但再细细品味,那种微苦中的甘醇,却能让我们记忆最深,享用不尽。

人生就是这样,无论多累多苦,只要用心了、经历了,自然会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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