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与明珠不可兼得

时间：2024-05-04

刘碎平

董明珠常常被人冠以“铁娘子”的称号，她将格力与一群企业绑上十亿赌约的战车，也将自己作为实体经济的化身，绑上与互联网对抗的战争。

五年以来，手机、新能源汽车、芯片、集成电路……一群年轻的或年长的企业被纳入格力与董明珠的商业版图之中，其白热化程度堪比近年来各个城市兴起的抢人大战。十亿赌约，也如同各地争抢人才的段子一样，它关乎理想与现实、资本和领土、传承与发展。

在这场赌约中，董明珠和雷军是发起者，在落幕之时，则是实体经济与互联网两大产业链上所有企业的角斗。

根据工商信息数据显示，不完全统计，目前，董明珠及“格力系”投资的企业有75家，控股企业达88家。在格力电器投资的企业中，几乎涵盖格力电器上下游产业链的方方面面，在上游方面如精密模具、集成电路、物资供应、精密装备制造、数控机床、制冷设备、再生资源等相关企业，下游产业链则有媒体传播、运输、信息、商业保理等公司。

2016年8月23日，广东珠海格力总部，“格力电器发行股份收购银隆并募集配套资金”新闻发布会召开。

而雷军个人对外投资企业数为49家，控股企业达46家。值得注意的是，雷军持股比例达77.8%的小米科技有限责任公司，对外投资企业数为15家，控股企业数为33家;而其持股51%的北京顺为创业投资有限公司对外投资企业数为14家。颇为有意思的是，“雷军系”投资的大多数企业都有“科技”二字作后缀，这些企业与小米生态链战略高度重合。

在二者开拓疆土的广阔领地，也有撞车的领域，如空调、新能源、手机等。

在十亿赌约的刺激下，一大批大中小企业凝聚成为格力与小米、董明珠与雷军身后两条庞大的产业链，他们带来的，还有实体经济与互联网两大驱动核心的对决。

对决之外，十亿赌约成为谈资，成为动力，影响着一群人。

究竟是董明珠和雷军成就了产业链上的诸多帮手，还是这些帮手将这场赌约发挥到了极致，这已经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相信董明珠和雷军为他们带来的故事。而且，可以预见的是，明年，数字上的胜负或许能在财报中体现，但双方的对决不会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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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格力就没有我，当然没有我也没有格力。”2016年，年过六十，与格力深度绑定26年的董明珠，在面对央视的镜头时十分自信地脱口而出。

在60岁生日到来之前，董明珠还想再做一次彻底的改变。为此，她迎来了两个机会，一人身兼格力集团董事长、集团旗下上市公司格力电器的董事长及总裁三职，以及与雷军的十亿赌约。前者，使得她大权独揽，使格力正式进入权力高度集中的“董明珠时代”。后者，则成为“董明珠时代”最大的标签。

那是在2012年，一系列的“元年”在此诞生，大数据元年、智能元年、新经济元年的称号纷至而来，互联网带来的红利、更新、颠覆也如雪片一般飞到每个人的面前。

财富的比拼也在这一年悄然发生着变化。2012年，胡润百富榜上，娃哈哈董事长宗庆后是首富，马化腾刚刚从第13跃升至第9。到了2013年，宗庆后的首富地位被王健林取代，马化腾已从第9跃升至第3。

雷军觉得，这一切跟自己很匹配。他认为，互联网其实是一种观念、一种方法论，他甚至写道：“你用这种方法论就能把握住互联网的精髓了。”他将其总结为“七字诀”：专注、极致、口碑、快。

2010年，雷军创立小米。他直言就是用的这套方法论，结果“的确事半功倍”。2012财年，小米手机总出货量达719万台，销售额（含税）达126亿元。据小米科技联合创始人黎万强透露，其中7成来自互联网渠道。

此时的董明珠，尚且徘徊在这一切之外，但是，已经在格力深耕22年，且刚刚实现大权独揽的她，不愿意，也不允许有任何人来挑战自己的权威。

董明珠热衷于掌权，热衷于直面对手，也热衷于事事亲力亲为，这些都符合外界对王健林、宗庆后、马明哲等诸多老一代创业企业家们的形象设想。

与之相应的是，和董明珠同时代的一批实体企业家们，在2012-2013年间都感受到了互联网传递而来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这其中，董明珠与宗庆后选择了捍卫，与“互联网核心”的论调展开坚决的斗争。马明哲则选择融入，携手马云、马化腾开启互联网保险，同时也将平安全面向互联网转型。

从这个角度来说，赌约在近年来上升为董明珠与格力的标签，并不仅仅是为了与雷军赌气，而是一场董明珠作为实体经济的代表，抵抗互联网颠覆的对决。

因此，2013年12月12日，董明珠与雷军在央视第十四届“中国经济年度人物”的相遇，似乎注定了是一场火星撞地球的PK。

二人分别因格力和小米将2013年“中国经济年度人物”大奖收入囊中，颇有意思的是，为他们颁奖的，是上一年大奖的获得者，互联网巨头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和房地产巨头万达董事长王健林。

在颁奖进行到一半时，马云、王健林见证了董明珠和雷军“十亿赌约”的诞生，共同见证“巨额赌约”诞生的还有全国各地的观众。他俩则在这场声势浩大、充满戏剧意味的赌约中吸睛无数。

这场赌约的硬性标准是，五年后，小米的营收能否超过格力。当“柔中强”雷军大声宣布，“请全国人民作证，五年之内，如果我们的营业额击败格力的话，董明珠董总，输我一块钱。”话音刚落，“铁娘子”董明珠就迫不及待地抢过话茬、以更大的声音回击，“第一，不可能，第二，要赌我跟你赌十个亿。”

彼时，尽管初创企业小米3年下来营收已超300亿，年增幅高达140%，但在资本市场混迹17年的格力，营收高达1186亿元。这是小米营收的近4倍。

这场看似实力悬殊的“赌徒”恶战，一触即发。由此产生的影响是，数百家企业开始“站队”，分别为格力和小米摇旗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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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董明珠公开亮相时，常常以婉約的打扮赢得外界的诸多赞美。但这并不能掩盖她好斗、强悍的性情。有人分析，董明珠的脸型为金型方脸，金型体质人秉天之金气，故性刚健坚正。

有同行曾在数年前这样评价：以前觉得追上格力可能还有点希望，如今董明珠掌权，追格力彻底没希望了。

2015年3月，董明珠突然公开拿出格力手机，并扬言手机将会卖掉1000万部。这被理所当然地指向当日正如日中天的小米手机，以及她与雷军的十亿赌约。

据《新京报》当时报道，手机的曝光，并非格力的有意安排，而是董明珠的“任性”所致。“我们也是通过朋友圈看到的，不知道具体情况，没想到董总会把手机拿出来。”格力市场部和各个地方公司，再次被董明珠弄得措手不及。

彼时，格力刚刚拼命在家电市场杀出一条血路，推出格力大松电饭煲，同时将晶弘冰箱纳入旗下。这本是与同业对手美的和海尔的常规竞争套路，突然拿出手机，的确十分意外。

尽管随后业界给出解读，格力做手机并不是赌气，而是为了布局智能家居。但格力手机随后爆出的宣称5年用不坏、强制格力员工买手机以及将董明珠自己的头像默认为格力手机的屏保，还是让外界唏嘘董明珠杀气腾腾的形象与意气用事的态度。这种氛围下，人们也只能是选择“能围观就不掏钱”。

相比董明珠咄咄逼人的攻势，雷军同样凶狠，不论是离开金山，还是创立小米，期间的狠劲都不亚于董明珠。但在赌约上，雷军显得没那么高调，这让许多人把感情牌打到了他这一方。

有人将雷军的风格描述为“善守”。迄今为止，除了赌约之外，雷军没有强悍地挑起直接的商业大战，他认为，好产品就是最好的进攻，对于侵略者最好的防守之计是等待对手犯错。

被米粉包围着的“雷布斯”，在一次媒体采访中曾经提到要建立一种商业宗教的氛围，在他的心目中，小米要具有宗教般直击人心的力量。

但这并不意味着雷军不会直接打到对手的阵地上去。与格力入侵手机一致的是，小米也想着在空调市场分一杯羹。2015年6月，小米联合美的发布了“i.青春智能空调”，对外宣称，融合了美的30年核心技术。小米更是将其称之为“年轻人的第一台空调”。

2016年，小米还与*ST德奥的前身伊立浦合作，共同推出“米家”产品，并生产了中国第一台互联网电饭锅，以此作为向董明珠的格力叫板的筹码。

只是，如同格力手机一样，小米空调一经发布也石沉大海。不死心的雷军，又陆陆续续换合作伙伴推出过几款空调，都不尽人意。

两次互相领域的试探，似乎在告诉对方：别人碗里的，看起来好吃，能否吃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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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江西江入海口西岸的金湾区，聚拢着诸多默默无闻的制造企业。直到董明珠的到来，让银隆新能源成为了“赌徒”中的一员。

回头看来，2016年8月的那纸公告，远不止是一个拥有8年造车历史的新能源企业进入董明珠与格力的视线。从此，银隆被裹挟进入十亿赌约的产业大军，也跳进实体与互联网两大驱动核心竞争的滚滚红尘中。同时，也让一个本来距离镁光灯很遥远的地标，成为了公众形象。

在多元化的历程中，董明珠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决。不论是突然拿出的格力手机，还是后来的入股银隆和投资芯片，在多元化的道路上，相关产业逐一叠加。

两次互相领域的试探，似乎在告诉对方：别人碗里的，看起来好吃，能否吃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为此，她不惜在2016年10月的格力股东大会上大骂中小股东否决了入股银隆的提案，而在公司入股被否决后，又决定自己单干。

2016年12月15日，董明珠成功劝说王健林、刘强东等人，与万达、京东、中集和北京燕赵汇金合力增资30亿元，收购银隆22%的股份。这其中，董明珠自己投入10亿元。这恰恰是与雷军赌约的赌额。

在董明珠的眼中，银隆也是特别的。她看上的是银隆钛酸锂技术，而与贾跃亭和李斌造车的方向不同，董明珠的定位是新能源公交客车。

当地时间2018年2月8日，美国纽约，华米科技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

在董明珠大举入资后，银隆开始了大规模的园区建设，从兰州到天津，从南京到洛阳，短短八个月，珠海银隆就以百亿的基础量级加速扩张，11个产业园基地，其中7项新基地投资总额达800亿元。2017年，董明珠公开亮相频繁，甚至还上了好几档电视节目，与以往不同的是，以前几句话不离的空调，更多地替换为银隆。宣传造车成为一种惯例。

有细心的人曾经密切关注过北京公交使用的车型变化。2017年前后，银隆旗下的广通单机客车和双层客车大量进入北京公交市场，与北汽福田一道，填补十年前北京奥运会前夕出厂的京华客车退役后留下的市场空白。而这正是董明珠入主后，银隆大肆扩张的时代。

两条本无交集的产业链，因为董明珠的存在而被并为一条，很快，更多的企业与格力和董明珠携手，成为格力多元化大军以及十亿赌约中的一员。

同时，她依旧保持着强势的态度。2017年12月，在接受央视采访时，她自信地表示，我相信我能赢得赌约。

后来，网络上曾经曝出董明珠的几大经典语录，第一条便是10亿赌约开篇时的“一块钱不要再提，要赌就赌10个亿”。此外诸如“我说雷军是小偷，他不敢告我”等言论，也成为这场赌局下的经典。

只是，多元化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从2018年1月份开始，银隆陆续爆出供应商上门讨债，从珠海总部到各大生产基地，声讨银隆的供应商络绎不绝，像极了一年前堵在乐视门口的讨债大军。随后，正在进行中的IPO被终止了。直至今年10月，董明珠与银隆前董事长魏银仓的争斗以及银隆内部的管理漏洞被公开化。11月，魏银仓公开发文反击，称董明珠的真正目的在于“驱赶大股东出局”、“打压公司估值，争夺控制权”。

令人匪夷所思的还有董明珠入股银隆的资金来源，魏银仓爆料称，2016年，董明珠向其借了10亿资金投资银隆新能源，但一直未还，导致他不得不向外借债。亦有知情人士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在投资银隆的问题上，董明珠遭遇过不小的资金难题，原本合作甚多的金融机构一听说是投资银隆，纷纷选择退避三舍。

董明珠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无奈，她或许想不到，自己倾尽所有入局的银隆，会是一片不可测底的深海。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当10亿赌约，或者说这背后代表的实体经济驱动力的挑战进入到关键阶段时，董明珠已经很难再停下自己的脚步。

银隆的事儿未了，董明珠又喊出了500亿做芯片的豪言。2018年8月，珠海零边界集成电路有限公司悄然成立，法定代表人为董明珠，经营范围包含芯片业务，这也是格力在造芯上迈出的实质性的一步。12月3日，格力电器又宣布拟以30亿元投资闻泰科技，与其在通讯终端、物联网、智能硬件等领域开展广泛、深入合作。

有人说，董明珠之前的路走的对，狠抓研发，提升产品质量。而在2013年之后，董明珠似乎被赌约冲昏了头脑，疯狂地扑风口、扩产业，势头很猛，代價也很大。

赌约带给了二人什么样的启发，至今仍未有全面的定论，但至少在赌约落幕之后，董明珠的多元化以及背后庞大的产业链不会就此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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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云眼里，雷军的小米仅用“营销”二字予以概括。“营销”的表述，自然与以互联网公司自居的小米的定位相差甚远。从“赌约元年”开始，雷军也在使出浑身解数甩掉制造业的身份，向互联网公司行列看齐。

早年间，网络上流传着雷军“饥饿营销”的套路。几乎每一款出厂的小米手机，都会在发售后不久便告知“没货”。一来二去，神秘的小米手机“物以稀为贵”，街头巷尾人人传颂。但很快，“饥饿营销”的套路被发现，雷军成为吐槽的对象。

根据ZDC统计数据，在“赌约元年”，中国手机市场上参与竞争的品牌数量达到117家，小米的关注度仅为3.8%，排名第8，较去年的关注度上升一个排名。而前三甲的三星、苹果、诺基亚关注度分别为22%、10.1%、8.3%。有意思的是，打赌现场，董明珠让使用小米手机的观众举个手，“两个，三个，没有了......”，旁边的雷军尴尬地迅速反应，“这说明我们的市场空间很大。”

这或许让董明珠有了自信，扬言“格力要做手机，分分钟能灭掉小米”。

比董明珠小了15岁的雷军，与同时代的丁磊、马化腾类似，少了很多锋芒。与同样做生态的贾跃亭相比，多了几分谨慎。

从“赌约元年”至今，雷军没有在公开场合主动谈起过赌约，谨慎地前行，也在贾跃亭的生态破灭时，没把自己带倒。但雷军的狠劲并不输于上一代的企业家们。

在赌约现场，央视揭露了一组数据，格力的工厂数量为9，员工数量为7w+，专卖店数量为3w+，放在小米这里，工厂、专卖店全部为“0”。小米的零部件全部来自代工厂，而小米只需要负责技术和服务，在雷军眼里这叫“各司其职”。

雷军自称小米为“轻资产”，在营销上面，微博、QQ、微信等社交网络才是小米的主战场。数据显示，2013年“双11”，小米创下了3分钟破亿的销售额，最后的战绩停留在5.5亿元。此时，电商渠道尚未引起走传统经销商渠道的格力的重视，要到2014年12月1日，格力电器才正式启动格力官方电商渠道“格力商城”。

而在董明珠还没被全网捧为网红之时，雷军已经在小米发布会现场享受着明星光环，签名、合影、尖叫，甚至被拥簇为“雷布斯”。“很疯狂、很疯狂。”雷军心满意足，他乐意称之为“粉丝经济”。

多年后，当董明珠被众人围堵要求合影、签名时，她才能深刻理解雷军口中的“很疯狂”。不过，网红董明珠也有抱怨的时候，在出席2017中国企业领袖年会上，董明珠就怒了，“现场很多朋友找我合影，但没有一个人拿出的是格力手机，我有点生气。能不能支持我一下？”

2013年以来，小米陆续投资、孵化了近百家企业，这些企业推出的产品共享小米品牌、资源和销售渠道。

2014年，小米成立了生态链部，专门做智能硬件的孵化和培养。5年过去了，小米当年立下的flag也基本上得以实现。工商信息数据显示，光是雷军个人对外投资企业数为49家，控股企业达46家。“雷军系”投资企业早已超百家。而在投资、孵化的企业中，还包括不少上市企业，比如，小米可穿戴产品设计和制造的唯一合作伙伴华米科技，就先于小米于2018年2月8日在纽交所上市;2018年9月25日，小米净水器制造商云米科技在纳斯达克上市，成为小米生态链第二家上市企业。

小米联合创始人刘德曾表示，小米生态链没有边界，以用户为中心，围绕手机一圈圈向外蔓延，从收集相关产品扩展到各类消费品。

在MIDC 2018小米AIoT大会上，小米又宣布与宜家、全季酒店、车和家、爱空间等企业合作，将IOT产品、技术向企业输出。在外界看来，小米加快了由C端向B端的转向。

对雷军来说，董明珠的家电可能是他亟待攻破的壁垒。除了电视之外，在空调、冰箱市场，小米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击。

在不尽如人意的空调之外，2017年，小米还推出过新款的互联网智能冰箱和迷你滚筒洗衣机，但与格力做手机一样，表现同样很难让人满意。在试飞无人机的过程中，竟然在100多万观众的面前出现了“炸机”事件。

雷军自然感到一阵尴尬。事后小米方面发出一份看似自己都不相信的回应，是无人机电力不足引起的自动降落，也让网友一片热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