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首晟的资本往事

仉泽翔 李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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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首晟倒在了斯坦福。

北京时间12月6日，丹华资本发出内部公开信称，12月1日，美国华裔物理学家、美国斯坦福大学终身教授、美国科学院院士、中科院外籍院士，2017年度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际科学技术合作奖获得者张首晟教授去世，终年5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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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振宁的眼中，已经拿过尤里基础物理学奖、富兰克林奖等诸多奖项的张首晟，距离冲击诺贝尔物理学奖只是时间问题。而在创办丹华资本之后，张首晟又被视为是最爱做投资的科学家。他的人生，已不止一次被冠以天才、传奇的称谓，却终在自己的阵地上撒手人寰。

在2017年10月的《我是未来》节目里，杨政宁被问到张首晟会不会得诺贝尔奖，他当即回答“我觉得他遲早会得的，因为他这个工作非常重要，而且非常妙”。随后张首晟也出现在现场，节目组希望他能把科学前沿奖的奖杯带来，结果他直接把奖杯装在塑料袋里，背着手像拎菜一样的带到了现场，这令全场的观众哈哈大笑。

2018年3月25，深圳，张首晟在深圳IT领袖峰会上作了“量子计算、人工智能与区块链” 的主题演讲。

张首晟带到现场的科学前沿奖指的是，他在2013年3月因对拓扑绝缘体的理论预测和实验证明获得的尤里基础物理学奖前沿奖。张首晟是最早研究拓扑绝缘体理论的科学家之一，很多人知晓这个听起来有些过于学术的概念是来自于美剧《生活大爆炸》。剧中的物理学天才谢耳朵，在一次课堂上问学生：“谁知道什么是拓扑绝缘体？”在他心里这是理论物理学最高深的部分，而这是张首晟课题组提出的概念。

张首晟在授课时曾多次提到，人类文明的价值是大道至简，任何晦涩的理论都可以用通俗的语言表述，于是他经常用一些易懂的例子来解释自己的研究。

他把拓扑绝缘体形容称“电子高速公路”，并告诉听众：“电子在芯片里的运动，就像一辆辆跑车在集市里行驶，不断地碰撞，产生热量。你们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时间一长就感觉很烫。正是电子间碰撞产生的热量，导致摩尔定律将失效。”摩尔定律是几十年来全球芯片研发一直遵循的定律，而拓扑绝缘体就是可以让电子单向行驶而不发生碰撞的“电子高速公路”，可以将计算机的计算极限约提高一倍。

2006年，张首晟理论预言了“量子自旋霍尔效应”，并在2007年与德国科学家合作在拓扑绝缘体中验证了该理论。《科学》杂志还把张首晟团队提出的理论评为2007年“全球十大重要科学突破”之一。

也正是基于这一研究成果，张首晟在此后的数年内开启了获奖模式，包括欧洲物理奖（2010年）、美国物理学会巴克莱奖（2012年）、国际理论物理学中心狄拉克奖（2012年）、尤里基础物理学奖（2013年）和富兰克林奖章。

2013年，张首晟与清华大学、中科院物理所的同事从实验中首次观测到量子反常霍尔效应，这项成果也被认为属于“诺奖级”。从2014年起他开始成为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热门候选人，汤森路透那一年的预测名单上首次出现了四位华裔科学家，张首晟则被外界认为是最有希望获奖的。长期研究诺贝尔奖的华中科技大学物理系退休教授杨建邺表示张首晟早就应该得诺贝尔奖，因此其成为热门候选人并不奇怪。

但最终2014年的诺贝尔奖颁给了发明“高亮度蓝色发光二极管”的三位日本科学家，张首晟也开始了连续几年的陪跑。2016年张首晟再次成为获奖大热门，而最终获奖的是三位英美老科学家， 他们的研究领域和张首晟一样，均为凝聚态物理。这三位科学家所做的研究相当于该领域的奠基性工作，而张首晟则相当于开创性工作。

张首晟的偶像、物理学大师狄拉克曾提出，正如开根号会有正负解，有正粒子存在便会有反粒子。这个理论后来被实验证实，也成为世人坚信的理念。意大利理论物理学家Ettore Majorana在80年前提出，会不会有一些粒子没有反粒子，或者自身即为自己的反粒子。但他的研究发表后并没有引起重视，这位科学家也失落地踏上了去西西里岛的渡轮，从此渺无音信。

这种只有正没有反的粒子被称为Majorana粒子，在此后的多年里成为众多物理学家梦寐以求寻找的对象。2017年7月，张首晟及其团队在科学杂志上发表了一项新发现，他们终于找到了这种粒子。这也使得张首晟再度成为2017年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热门人选，虽然最终再度落选。

不同于很多物理学家，张首晟的启蒙教育其实是文科。他的伯父们在上海的阁楼里留下了很多关于历史、哲学以及艺术史的书，这是他学生时代常看的书。

在一次论坛上张首晟表示，很多有意思的科学发现都跟哲学观念的改变有关。他由正负粒子的物理学观念联想到中华民族的古老哲学，好像有阴就必有阳，有天使必有魔鬼。但他们新发现了一个只有正没有负的粒子，他觉得好像找到了一个世界只有天使没有魔鬼，于是起名为“天使粒子”。

近年来，张首晟常出现在国内高校的演讲厅或者网络公开课中。2017年9月，他参加了清华大学经管学院举办的洞见论坛，一名在场的听众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张首晟表现得很从容，笑容可鞠，讲起话来很清楚，语速不快也不慢。这位听众表示，听闻他突然离世觉得很震惊，更是难以把抑郁症同当时台上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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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首晟的突然离世，很快让人回忆起他的另一个身份——区块链布道者，同时让他背后的丹华资本走向台前。

2013年，张首晟和他的学生谷安佳联手创办了丹华资本。“丹”取之于斯坦福，“华”取之于中华，意在成为中国连接世界创新创业的发源地——斯坦福大学和硅谷的高速桥梁。

在募资阶段，丹华资本便已获得市场青睐，阿里巴巴、北京首钢等明星企业便已入局，逍遥子张勇个人也曾出资2000万元入股丹华。2016年11月，科大讯飞曾承诺向丹华资本投资500万美元。2017年底，京东方曾宣布向丹华资本注资6000万元人民币。

丹华资本早先主要关注人工智能、VR、大数据等领域的科技创业。2018年1月，张首晟发表演讲《区块链技术是互联网世界新的分合转折点》，这篇演讲被视为丹华资本开赴区块链的檄文。

张首晟在演讲中提到，“差不多在四年以前区块链出现的时候，我就对这个领域非常的关注”。他表示，“区块链的技术可以把经济行为加上随机的数学算法使得网络达到共识……这就更能导致一个新的互联网的革命，一个合久必分的时代就又会到来。”

马化腾转发此文，并评论称，“张教授从物理学角度分析及用生命对比很有意思。目前众多公共区块链消耗大量能源计算力生产虚拟数字币到底算有等价物背书吗？如按生命理论，应该很多生命系统会不断演化淘汰。”

入链12个月内，丹华资本已在区块链行业投入了65个项目，涵盖公链、交易所、区块链应用等多个领域。

伴随着币圈泡沫的出现，争议也随之而来。

“NEO根本没东西，后来全是资本盘玩起来的，达鸿飞手里没几个币。” 2018年7月3日晚间，李笑来的一段关于币圈现状点评的录音被公开，号称“中国以太坊”的小蚁区块链NEO被推上风口浪尖，这是丹华资本在公链项目上的重要布局，但此前NEO曾有过数轮暴跌，2018年5月～6月之间，NEO的币价跌幅一度达到40%。

目前NEO的价格仅有7美元，这和2018年1月行情最高点位的176美元的价格相去甚远。

张首晟本人并没有回应过此事，在之后的一个月，8月17日，联想宣布张首晟出任独立非执行董事。但在9月的上海区块链技术创新峰会上，他再次提及，区块链是互联网合久必分的转折点。

这时，币圈已经完成了对丹华资本的另一个投资项目——FCoin的围剿。

2018年5月，前火币CTO张健自立门户，创立交易所Fcoin，丹华资本成为其早期投资人。

FCoin主打“交易即挖矿，持币即分红”模式，即会将用户支付的交易手续费，以FCoin平台所发行token（FT）的形式100%返还，并且每天会将前一日手续费收入的80%，按照用户持有FT的比例，返还给用户。

凭借这种撒币式打法，Fcoin成功吸引了投资人的关注。2018年6月6日，FCoin完成首期收入分配。6月13日，FCoin正式上线交易的第15天，其24小时交易量达到288亿元人民币，交易量位居全球第一，这个数字也是是OKEx、币安和火币等六家交易所的总和。

张首晟的突然离世，很快让人回忆起他的另一个身份——区块链布道者，同时让他背后的丹华资本走向台前。

老牌交易所们坐不住了，纷纷上线“交易即挖矿”的产品，开始围剿Fcoin。面对压力，Fcoin推出币改项目QOS，但发布后第二天便被破发，此后便连续跌停，价值接近归零。

除了数字货币和交易所，稳定币也是丹华资本布局的一大板块。在大多数讨论中，稳定币的价值主要存在于跨越某些特定形式的壁垒，连接两个不同的地域而不用对冲风险，或是作为数字资产和现实资产的度量衡。当前主流机制有保证金抵押、挂钩母币和稳定算法三种。

2018年10月，平稳运行5年之久的稳定币USDT因发行公司Tether发放没有信用背书的虚拟代币丑闻而暴跌，引发币圈人士对其前景的忧虑。

趁着USDT前景黯淡，多家区块链创投机构趁机宣布将入局稳定币，但丹华资本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2018年6月，丹华资本投资稳定币开发公司TrustToken，资助其开发稳定币项目TrueUSD。TrustToken与多家受监管的信托公司合作，代表TrueUSD持有者开立托管账户，以保护投资者的资金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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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张首晟的离世原因，外界指向了抑郁症。进而，有人指向了11月20日更新的美国“301”调查报告。

美国斯坦福大学校园。

张首晟离世后，美国“301调查”报告开始被媒体提及，据财經网报道，丹华资本的名字出现在了11月20日更新的301报告的名单中。

“301调查”报告来自1974年《美国贸易法》第182节第301条款的规定。该报告是美国政府针对“损害”美国知识产权利益和商业利益的外国政府，进行调查、报复和制裁的手段。

在报告中，指责中国风险投资机构帮助中国政府转移美国高新技术，报告点名了专门投资科技新创公司的丹华资本、投资医疗领域的通和毓承资本和苏州市政府成立的元禾控股。此外，为丹华资本提供支持的科大讯飞、京东方等也在点名之列。

报告称，丹华资本关注的投资领域涵盖人工智能、虚拟/增强现实、大数据、区块链、企业级应用等具有颠覆性的新兴技术，自成立以来相继投资了相关领域的113家公司。

随着区块链的寒冬来临，张首晟和丹华资本的这个冬天，显得格外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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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张首晟去世后，蔡文胜引用他生前最喜欢的一首诗歌悼念他，“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 君掌盛无边，刹那含永劫。”

除了是丹华资本的创始人，张首晟在币圈的另一重身份是美图公司的独立非执行董事。

美图创办于2008年，8年后赴港上市。顶着“香港上市的第二大互联网公司”“近10年来香港最大规模的科技公司IPO”的头衔，美图的上市备受瞩目。上市当日，李开复、徐小平、薛蛮子以及明星Angelababy等人亲临捧场，阵仗巨大。

但股价却不给面子，一度破发。招股书中，截至2016年6月30日，美图实际累计亏损11亿元人民币。盈利模式模糊使得美图的价值一直备受质疑。

糟糕的股价，让蔡文胜将区块链视作美图的救命稻草。

早在今年春节期间，蔡文胜便是“3点钟无眠区块链”积极参与的大佬之一，大年初二就进群参与讨论，甚至喊出了“未来的一年时间里，连睡觉都是浪费时间！”的口号。

张首晟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加盟美图的。2018年2月22日，美图发布公司董事变更公告，罗宝文辞去公司独立非执行董事、提名委员会及薪酬委员会成员职务，取代他的是斯坦福大学终身教授、美国三院院士、中科院外籍院士张首晟。

张首晟加盟美图一个月前，美图公布了自己的区块链项目白皮书。转瞬间，美图的形象从一个女性受众的公司，变成了一个区块链技术公司。尽管美图方面并不承认，多位币圈人士仍旧直言不讳，“BEC就是蔡文胜的币啊”。

美图的区块链方案，是创建一个基于人脸技术的去中心化智能档案。

通俗来讲，就是将个人面部信息录入美图的智能通行证库中，使用户在使用各种应用时可以直接人脸识别，无需密码等校验。但前提是，你所使用的应用全部安装了美图智能通行证。

BEC在巅峰时期市值最高曾达到350亿美元（合约人民币2208亿元），相比美图公司440亿港币（合约人民币355亿元）的市值整整高出5倍。但开盘的疯狂期过后，BEC行情持续下行。至2月26日，其价格为0.61美元，相比最高点已经跌去87.8%，市值也下跌至42.7亿美元。

BEC的霉运还没完。4月22日下午1点，传言中的美图token、美链 BEC智能合约被曝出安全漏洞，60亿元的BEC被瞬间转走。

大额BEC被盗引发BEC价格闪崩。按照交易中的闪跌最低价0.137元计算，大跌近94%，当时的市值仅为10亿元，一举蒸发120亿元，整个代币几近归零。

目前BEC的價格仅有0.0661美元，流通市值大概在15亿左右，这和它初入市场时的价值相差甚远。

加盟美图之后的半年，张首晟显得很忙，从2月到10月，张首晟频繁往返于中美之间，忙于在2018中国（深圳）IT 领袖峰会、2018五一硅谷区块链峰会、上海区块链技术创新峰会、甚至是华东师范大学的讲台上，进行区块链的讲经布道。

只是，蔡文胜没能熬到区块链的好日子，张首晟亦然。

（李玲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