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动人的世界

崔庆蕾

在学界，傅光明对老舍的研究众人皆知，从博士论文《老舍之死与口述历史》，到博士后研究报告《老舍与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命运选择》，他对老舍的研究不断持续深入。而他通过口述实录方式所整理的大量新鲜史料为老舍研究贡献了新的历史素材，也为还原真实的老舍起到了祛蔽和重塑的作用。作为与老舍有过特殊因缘际会的现代女作家赵清阁，自然是研究老舍的一个重要角度和入口。因此，看到《书信世界中的老舍与赵清阁》一书时，我以为是作者傅光明对老舍研究進一步开拓深化的新文本。然而，进入其中，才发现文本所呈现的景象与蕴含的情感远远溢出了书名所包含的边界。

这本书的首要价值当然在于在历史的谷底勘探出一批关于老舍与赵清阁的珍贵书信（画）资料，在时光的隧道里打捞出许多关于两人的经年往事，填补了史学意义上有关两人的某些空白，丰富了人们对于两人隐秘交往的认识。赵清阁致韩秀的八封信，清晰地显现了赵清阁晚年的人生境况，折射出一代作家坎坷的历史命运，同时也朦胧地勾勒出一幅关于老舍的生命剪影。而韩秀通过口述历史的方式讲述的有关赵清阁与老舍的交往经历，提供了许多被大历史遮蔽的生活细节，这些细节对于人们了解老舍以及赵清阁在新中国成立前后的生活处境、情感状态具有重要的意义。所以，从研究的角度来看，这本书的确是作者对于老舍研究的新收获和新贡献，具有不可替代的史料价值。

然而，这本书并未局限于此，它所蕴含的价值显然还有另外的空间和维度，这便是作者与韩秀在互通邮件过程中所建立起来的另外一个世界。两人通过邮件建立起的超乎寻常的关系，在一定意义上成了这本书的另一个主题，也让一本以学术研究为旨归的小书充满了情感的力量。

远隔辽阔的太平洋，作者与居住在美国的作家韩秀通过邮件进行交流。两人不仅探讨了许多有关老舍与赵清阁的学术问题，更由文学研究这个原点出发，畅谈了对于文学写作、研究方法立场、知识分子精神信仰等多方面的话题。在这个过程中，两人彼此信任、推诚相与，建立起一个“自然、平和、宁静”的友谊世界。及至最后，韩秀将诸多有关赵清阁的珍贵书信资料相托，这对素未谋面的两个人来讲，是需要巨大的信任的。在《后记》中，作者说：“对我，这完全是一本写作计划之外的书，纯属意外惊喜的收获。”我想，让作者改变写作计划，抽出时间来写作这样一本小书的动力并不在于韩秀为他提供了一些珍贵的书信资料，而是源自于在他们交往过程中所建立起的那样一种真诚而温暖的情谊所带来的感动。韩秀在交往中一直坚持强调的“简单、真诚、温暖的东西”真正温暖了一个正被现实所困的苦闷灵魂。

而韩秀传奇的一生以及她身上所散发的精神自由、信仰独立的人格光芒，正与作者骨子里的书生本色同声相应，韩秀的“强硬”与超脱给予了作者深刻的启示，使其最终得以摆脱现实生活的困境，超脱于物外事外，获得了心灵的“解放”。

在体例上，这本书也极具特点。它不是一本小说，却有着两条明晰的主线和牵动人心的情节。老舍与赵清阁的交往、作者与韩秀的交往，像一辆车的两个车轮支撑着叙述，推动着情节的发展。两条线索上或美丽凄婉、或温润如水的情感都散发出独特的韵味，深深吸引和冲击着读者的内心。它也不是一篇散文，却有散文最能打动人的真诚与温暖。在这本书中，人与人的情感是真挚的，人与人的信任是坚厚的，人与人的拥抱是跨越时空的。

如果说这本书通过丰富的史料建构了一个有关老舍与赵清阁的世界，那么这本书里也有一个作者与韩秀的世界。两个世界都富有情义，一个是美丽而凄婉的爱情，一个是温暖而真诚的友情，两个世界都绽放出清澈的生命之光，都有动人的爱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