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也入戏

高星

有些人的一生，大起大落，充满传奇。我们管那叫“有故事”和“戏剧性”。中国保险公司第一任总经理吴震修一生横跨清朝、民国、新中国，纵越军界、政界、学界、戏剧界、金融界，当过大学讲师、银行行长、保险公司总经理、北洋政府局长、民国上海市长，人生之丰富值得一书。

在中国银行风雨兼程

吴震修1883年（清光绪九年）11月21日生于江苏无锡，自幼入私塾读书，后考取上海南洋公学，毕业后留学日本，进入陆军士官学校学习。回国后，他曾任北洋政府参谋本部第六局局长，再后任教于京师大学堂师范馆。1920年，他应留日同学、中国银行总裁冯耿光的邀请，担任了中国银行总文书（相当于秘书长）。

1926年，广东国民政府兴师北伐，形势逼人，西北冯玉祥麾下的国民军一度问鼎京师，遥相呼应，而北洋政府仍内讧不已，风雨飘摇，以京津为大本营的北方金融实业家们，人心惶惶。

游走在军政商三界二十余年的冯耿光，收到中国银行香港分行经理贝祖贻（著名建筑师贝聿铭之父）的一份内部报告，内称“南方声势很盛，军事甚有把握”。冯耿光以探亲名义回粤，经实地考察，冯耿光认定中国银行需要和南方建立合作。

在冯耿光授意下，北方金融界派出了吴震修，以处理南昌分行放款业务为名，前去和北伐军的蒋介石接洽。吴震修早在辛亥革命时期，曾在陈其美的沪军都督府中担任参谋长及师长黄郛的副手。而那时候的蒋介石只是一名团长。老同事相见，相谈甚欢，蒋开口要100万元现金充作军费，吴同意由中国银行先借50万元，并答应“如果北伐军能够打到杭州，其余半数就可以借到”。1927年3月，为蒋介石筹措巨款的“江苏兼上海财政委员会”在沪成立，代表中国银行的吴震修也占据一席王位。

1928年，蒋介石任命吴震修为上海市政府秘书长，并短期担任过上海市代理市长。但吴震修还是习惯文人的生涯，从骨子里不愿从政，自认还是离蒋介石远点为好，于是回到中国银行任总文书，干起了老本行。

1937年，担任中国银行南京分行经理的吴震修，因曾留学日本，成为了江浙财团亲日派中的灵魂人物。“八一三”事变后，吴震修携妻儿避往上海法租界富民路弟弟家里，避住的6年里，吴家发生了诸多不幸。他的爱子患伤寒死去，妻子因而精神失常，再加上发生南京大屠杀，吴震修在承受压力和郁闷中，闭门不出。

1942年5月，中国银行被强行改组复业，吴震修任董事长，回到了南京住址，挂名汪伪政府中央储备银行参事及汪伪政府全国经济委员会常务委员，靠名望领薪水度日。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当局将吴震修看管在家候审。最后法院以“吴震修汉奸嫌疑一案固证据不足，本院不予审理”了结。

“梅党”里的戏剧生涯

据章诒和在《伶人往事》一书中讲：在梅兰芳身边有个智囊团，个个聪明，他们能进出梅兰芳的书房“缀玉轩”。这些人被称之为“梅党”。“梅党”中多数都是那个时代有着充分文化教养和审美经验的人，其头号人物就是冯耿光，人称“冯六爷”，吴震修是冯耿光的“乡党”，自然也在其中，他通新旧两学，学养深厚，诗文也好，人称“吴二爷”。

梅兰芳《牢狱鸳鸯》这出戏，便是由吴震修从前人笔记中找出来、经“梅党”诸人精心打磨上演后大受好评的；《霸王别姬》是梅兰芳久演不衰的经典剧目，这个戏中也倾注了吴震修的大量心血。

最早，这个戏叫《楚汉争》，由齐如山执笔。初稿出来。吴震修听说梅兰芳和杨小楼合作唱这个戏，便把稿子拿过来看看。看完后，吴震修认为那些敷衍故事的场子戏占用的时间太长，张口就说：“戏太长，要两天才能演完，不好。”齐如山听了，不大高兴。说：“我为了这个戏，费了不少日子，已经完工，你不早说，现在要大拆大改，我没那么大本事！”说罢，把本子扔给吴震修。从来没写过戏的吴说：“给我两天功夫，后天交卷。”所有人都为吴震修担心。但梅兰芳拍板了！决定请吴震修试试。结果，全剧从二十场减为十二场，随着演出，越磨越精。十二场再减为八场。本子改得人人叫好，成为梅派的代表剧目。齐如山也十分叹服，两人又重归于好。

曾任中国保险公司办公室主任的林增余曾回忆：吴震修总经理从上海迁来北京之初，一直住在护国寺街9号梅兰芳的家里。有一天，吴震修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对我说，中国银行新加坡行的经理想要一套梅兰芳的剧照。他要我去梅兰芳家取一下。说着，他顺手从办公桌的台历上撕下一张日历，很随便地拿起笔写了几个字。要我持这张便条去梅家取照片。我至今还记得他“唰”的一声撕下日历纸，提笔在上面写字的情景。

入职保险的最后告别

1949年，上海解放后，吴震修担任了中国保险公司总经理。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个任职。

1949年5月25日上海解放。为了恢复国民经济、保障物资运输与外贸保险的需要，为了争取中国保险海外机构为祖国服务，随“中国银行”经中央批准复业，原为中国银行投资含有民族资本的“中国产物保险有限公司”和“中国人寿保险公司”改组为“中国保险股份有限公司”，经上海军管会批准，于1949年6月20日正式复业。在中国人民银行第一任行长南汉辰高超的统战工作决策下，中国保险公司总管理处很快恢复了对海外分支公司的领导。随着海外员工的回归，中国香港、新加坡、吉隆坡、槟城、雅加达、泗水等分支公司恢复了领导隶属关系，并积极筹划改组中国保险公司董事会。1951年6月5日，中国保险公司在北京召开建国后第一届第一次董监事联席会议，龚饮冰（中国银行总管理处总经理）、孙继武（中国人民保险公司副总经理）、谢寿天（中国人民保险公司华东区公司经理）、吴震修（原“中保”常务董事）、潘久芬（原“中保”常务董事、1939年曾任”中保”董事长）被选为常务董事。中国保险公司总管理处原来在上海，1951年9月25日从上海迁来北京。1951年6月5日，中国保险公司在北京召开第一次董监联席会议。会议选出龚饮冰任董事长，聘请吴震修任总经理，施哲明、陈柏源、孙广志为副总经理。

任职期间，吴震修利用自己的声望，广泛团结海外保险机构人员，为发展新中国保险事业作出了贡献。1952年后，吴震修年已古稀，作为统战元老，他被批准离职带薪回沪休养。

上海老保险吴越曾回忆说：吴震修是三朝遗老，非常开明。他在上海休养期间，自己每逢节假日都会代表保险公司去看望他，那时保险公司一直给吴震修发工资。吴震修虽然不是保险出身，但谈吐风趣，谈起话来滔滔不绝。

吴震修1966年12月31日在上海病逝，终年83岁。（作者单位：中国人民保险集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