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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一位真正的爱国者

时间:2024-04-23

马勇

在过去一百年,孙中山的爱国情怀不断激励中国社会各阶级、阶层抛头颅洒热血,不懈奋斗。但最近若干年,随着一些新史料的发现,以及思想解读多元化,孙中山的思想、言说、行动不断受到质疑。最严重的指控莫过于以为孙中山往往为了党派利益牺牲国家利益,甚至有人将其行为上升至卖国。其实,如果将孙中山的思想、言说、行动放在近代中国大转型的视角下进行观察,批评者的指控并非不可解释,孙中山仍然是近代中国最伟大的爱国主义者。

近代中国的全部问题,就是如何应对西方工业化的冲击,寻找一条从传统通往现代的路。用历史学家蒋廷黻的话说,“中国能现代化吗?”

孙中山是近代中国最敏锐的一群盗火者、领路人之一,他对西方社会、对人类社会发展大势有着深刻理解,知道世界潮流的基本趋势,知道中国必须完成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型,知道中国必须踏上现代化康庄大道。

从这个观点理解孙中山的选择,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中国的现代化。为此目的,他可以像千百万中国士大夫一样,遵从旧权威,改良、改革、变法、渐进。但当这些一一都化为泡影,孙中山意识到此路不通时,他不仅有权利革命,有权利推翻旧权威,而且正当、正义,无可挑剔。

孙中山并不是天生的革命者,留学归来,他像儒家伦理所教导的那样,遵循修齐治平的原则。但改良主义理想在近代中国并不容易实现,毕竟清王朝已有两百多年历史,人们早就习惯了旧有统治秩序。

据孙中山回忆,他之所以放弃改良主义,转变为革命者,主要原因是对满洲人的失望。在他看来,在满洲人的统治下,改良根本没有机会。满洲人的政府并不是中国人的政府,清王朝只是周边异族对中原的殖民统治。因此,中国现代化要想成功,必须推翻清王朝,重建汉人国家。

我们不能以“后世之明”指责孙中山狭隘的种族主义、民族主义。在孙中山思想深处,改良依然是社会进步的常态,但当改良主义道路行不通时,革命就是不得已的选择。中国革命的主题,在孙中山那里,不是传统的改朝换代,重建一姓之天下,而是将政治革命、社会革命熔于一炉,毕其功于一役,既要重建一个汉人国家,更要建设成一个现代国家,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真正的爱国主义,并不一定代表爱朝廷。

革命与爱国,并不冲突。这是孙中山爱国主义的精髓。

1885年,中法战争结束,中国不败而败,年轻的孙中山极为愤怒,萌发了反满思想。九年后,甲午战争爆发,孙中山看到了清王朝的腐败,看到了清军的无能,看到了列强对中国的蔑视,于是告别改良,投身革命。在清朝两百多年历史上,孙中山第一个喊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并由一个人的觉醒逐渐唤醒了一个民族。

甲午当年发布的《兴中会章程》解释了孙中山革命思想的起源。国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中国人理应站出来表达立场,“振兴中华”“恢复中国”,重拾辉煌。

振兴中华,恢复中国,就是否认满洲人政治统治的合法性。从清朝统治者立场看,这当然是叛逆,是谋反。但从现代民族国家立场看,甚至从儒家传统看,一个王朝的结束只是亡国,并非亡天下,振兴中华,恢复中国,用后来人的话说,是“保中国不保大清”。这就是士大夫精神,“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孙中山勇敢站出来挑战清王朝,名正言顺,并没有伦理上的任何窒碍。

许多否认孙中山爱国主义情怀的人,一个重要理由,是孙中山为实现革命理想,总喜欢与西方、日本那些富有冒险精神的人结成联盟,甚至为了实现目标和获取武器、款项,不惜承诺转让某些利益。质疑者不禁发问:这究竟是爱国主义,还是相反?

事实上,孙中山那一代革命者自从投身革命,就不再认同满洲人政治统治的正当性。既然不认为正当,理所当然有权利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包括联合“敌人的敌人”。这与多年后列宁“变帝国主义战争为国内革命”有异曲同工之妙。

1895年初,中日战争大局已定,日军完全掌握了制海权,开始大规模向中国本土用兵。中国军队在东北、山东也确实进行过一些有力的抵抗,但败局无法挽回,台湾岌岌可危。于是,有人举兵勤王,保卫清王朝,进而保卫中国;也有人变对外战争为国内战争,借势推翻清王朝,进而保卫中国,重建中国。孙中山既然发誓“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当然有权“不择手段”,变“敌人的敌人”为“我的朋友”。

经朋友介绍,孙中山与日本驻香港领事中川恒次郎会晤,请求援助步枪两万五千支,手枪一千支,以“颠覆现政府”。日本正在与清政府作战,为敌国,日本政府不相信孙中山的力量,中川恒次郎拒绝了孙中山的请求。

孙中山没有获得日本人的支持,起义照样进行。很多年后,有学者讨论孙中山该不该借着甲午战争的外部危机推翻清政府,该不该向敌国借力寻求帮助,认为当时中日两国处于战争状态,《马关条约》还未签订,日本为敌国,在这种大势下,孙中山要求敌国政府援助自己推翻本国政府,显然有损于民族利益、国家利益。如果日本政府真的加以利用,给予支持,将会给中国造成更为严重的局面。这个说法值得注意,也很有意义,但用后来“民族国家理念”去要求孙中山爱“大清国”,这在孙中山的政治理念上无法说得通。孙中山之所以向敌国借力寻求帮助推翻清政府,是因为他已经不再认这个清政府为合法政府。在孙中山的概念中,他、清政府、日本政府,是等边三角形,而不是“清日两国”对立。

1912年初,孙中山就任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大总统。新政府白手起家,为了巩固政权,孙中山确实“从权”处理了一些今天看来并不那么恰当的事情,比如答应将满洲权益租借给日本,以换取日方的援助。

这个做法多年来一直受到“卖国贼”的指责。指责者认为,即便南京临时政府军队因财政崩溃而解散;即便南京临时政府因财政无法支持而与袁世凯和议,交出权力;即便革命失败,清王朝继续统治中国,都不应该将满洲权益租借给日本,不论日本用什么样的理由。

这是后来者的看法,但从孙中山、临时政府立场看,如果得不到有效经济支持,军队就会哗变,政府岌岌可危,政权就会拱手让给袁世凯,革命就只能继续在路上。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自孙中山“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思想传播开来,汉人士大夫阶层一个普遍看法,就是将满洲人赶回老家去。这就像元末明初种族革命将蒙古人赶回大漠以北。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应该体谅,在孙中山那一代政治精英看来,满洲并不是中国本部。中国本部,就是长城以里,山海关以南。这是那个时候的普遍看法,也是孙中山愿意将满洲“租借”给日本的一个历史原因。

必须承认,中国为这个认识付出了惨痛代价,九一八事变之后的满洲国,以及由此而发生的国联调查团及其报告,都为短视的民族主义上了一课。九一八事变之后,中国历史学家章太炎、傅斯年,甚至连熊十力这样的哲学家,都在重新论证东三省“自古以来”属于中国的事实。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是近代中国的一曲高歌,也是中国从传统走出的一个关键。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利弊相伴。关于内争与外争,如果不注意长远,而汲汲于当前,往往会造成出其不意的后果。当然,对孙中山来说,这都是后话。

历史问题,不能抽象地谈。历史问题,只能就事论事。抽象谈,爱国也可以解释成卖国抑或国家权力的丢失。

孙中山是真正的爱国者,他对国家、朝廷、政党、主权、国土等一系列问题的看法,都应该放到具体的历史话语中去理解,放到近代中国大转型的脉络中去考量,否则就很难弄清孙中山的逻辑,就表错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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