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周南焱
4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多位文学家、艺术家去世,最知名的当属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君特·格拉斯。而在3月下旬,另一位诺奖得主特朗斯特罗默也已仙逝。如今健在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总数不过十几位,不到一个月就连续减少两位,不能不令人唏嘘。格拉斯、特朗斯特罗默都活到80多岁的高龄,都是20世纪后半叶的文学大师,他们用各自的书写留下了文学见证。
格拉斯去世的消息明显更热闹,特朗斯特罗默更寂寞一些,这也符合两个人的作品和处世风格。格拉斯逝世后,德国之声称其为“一位斗士”。格拉斯喜欢以笔为枪,探讨热点政治话题,堪称一个作家型公共知识分子。他是一个立场坚定的和平主义者,批判纳粹罪责问题,批评两德统一后的社会问题,笔锋相当犀利,常常让老百姓感觉替自己出了一口气。
与格拉斯热衷于政治不一样,特朗斯特罗默一生大部分时间住在波罗的海的岛上,他的住所是一所有上百年历史的蓝房子。特朗斯特罗默的生活远离大城市,他也被一些中国评论家称为瑞典的陶潜、王维。他并非刻意隐居,只是随性而已,他的诗歌也很纯粹,很少直接介入社会政治。一直对政治保持警觉的特朗斯特罗默,在社会风气激进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被不少同行指责为“保守分子”,这让他非常难过。
大约不论中西方,公众都期望作家做一个“斗士”,成为“良知”的化身。斗士型的作家容易获得公众的关注和好感,但也同样容易遭到挑剔。格拉斯暮年披露自己少年时期参加过纳粹党卫军的经历,虽然没干过什么坏事,但立刻招来无数炮轰。大众对斗士有更高的道德要求,作家的履历要是有道德瑕疵,又怎么有资格去批评别人呢?然而,文学大师亦非圣人,怎么可能完美无缺。大众要求作家去当斗士,还要树立完美形象,这只是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而已。
一个作家、诗人的使命在于写出好作品,选择当斗士或隐士,这是他们的自由,不应受到道德谴责。比如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时,曾有很多人指责他不敢针砭当今时弊,属于一个犬儒分子。这跟当年特朗斯特罗默受到的苛责,没什么本质区别。斗士型的作家当然更值得公众尊敬,但隐士型或不充当公知的作家只要守住道德底线,精心创作自己的作品,就是尽到了本分。
其实,对一个作家来说,有时做一个“隐士”需要更大的勇气。如沈从文算不上斗士,在上世纪50年代后从主流文坛消失,但他却默默从事中华服饰史研究,并作出了杰出贡献。这类甘于边缘的“隐士”,内心更需笃定,可能是那个时代真正的勇士。特朗斯特罗默也正因为超越政治,让他在文学世界中有了更通透更明亮的眼睛,作品更通向永恒。
文学和现实之间的关系,远不是非此即彼那样简单,也非简单的政治和道德立场划分。笔者在大学时期抄写过格拉斯的一句话,“诗不懂何谓妥协,但我们则靠妥协为生;谁能有为地承担两者,谁便是愚人并改变世界”。今天看来,这句话仍然是有效的,它诠释了作家、诗人的文学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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