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张晓惠
春日的盐蒿是广寂滩涂最鲜活丰满的生命。春风一波一波拂过,小小的盐蒿就探头探脑争先恐后地嫩绿浅绿深绿澄碧了四野,苍茫茫的滩涂顿时莹绿透亮,满目生机。秋日的盐蒿将滩涂装扮成天地之间一幅巨大壮美的图画。秋风起海风吹,白茫茫的大海与万顷湿地间蓬勃起的是意想不到的红,红得那么迅速快捷,好似上苍打翻了颜料缸,瞬间将天地间泼染得通红。看白茫茫的海水、蓝湛湛的天空,衬着这无边无际的深红若巨幅红旗猎猎在广袤的旷旷滩涂,彰显着大气无比,真的是撼人心魄。
盐蒿是滩涂不值钱的野草,却是我心目中最忍辱负重的生命,见到的最为坚韧不拔的景象。你看这万草不生的盐碱滩唯有盐蒿才能自在地生存、生活。三寸盐蒿貌不惊人,普通得无可言说。烈日、海风、盐渍,苦咸苦涩僵硬的盐碱土啊,盐蒿必得咬住牙一点一点地从板结的土中拼尽全身的气力萌芽舒叶。
黄海边上有谁不知道盐蒿,这滩涂上坚强不屈的漫漫野草?滩涂只有盐蒿,但盐蒿并不孤独,大海是盐蒿忠贞的情人。盐蒿从滩涂母亲怀抱中抬起头就见着大海,舒叶蹿个都与哗哗的涛声相依相伴。
盐蒿见证了浩瀚黄海万顷滩涂的艰辛苦涩硝烟悲壮。“烟火三百里,灶煎满天星”,近400年前的盐城知县陈继美巡视滩涂沿海盐场墩台,只是优哉游哉地吟诗作赋,可与盐工息息相伴的盐蒿却深知古盐工的血汗泪水,“黄海浪里涛和水,滴滴点点都是盐民的血和泪”,盐蒿听过浑厚而苍凉的盐工号子,与盐工一起守望着白茫茫的盐池。
烧盐又称“煮海”,就这一个“煮”字,漫溢着多少烈日盐渍和风霜还有无尽的煎熬和苦难。盐被盐商运走了,盐蒿亲眼见到那老盐工累死在盐池旁,身后哭天喊地是孤儿寡母还有瞎眼的老娘。
《诗·小雅·鹿鸣》篇曰:“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春天的时候鹿儿叫了,这野地里的盐蒿就能吃了。植物学家考证盐蒿:藜科,草本植物。其鲜嫩茎叶的蛋白质含量占干物质的40%,与大豆相等,“有机蔬菜碱蓬(盐蒿)”。可曾经的苦难和饥荒中,又有谁去探求关于蛋白质之类的考证?!
一位文友曾对我们讲过饥荒年代盐蒿与饥民的故事,捋一把用河水一煮,天天吃顿顿吃,吃得人嘴角泛绿面皮青黄。也难为了母亲,秋日里盐蒿结籽磨成粉,做成饼,救活了一家奄奄一息的生命。
想起那年参加一个笔会,有人赞天山雪莲,有人颂西域胡杨,有人歌大漠沙枣,我是黄海边的女儿,我自然说我们的滩涂盐蒿,情深款款。他们笑,你们搞滩涂开发,人类文明的进步总会带来自然形态文明的衰弱,总有一天你的盐蒿会无立足之地。不禁莞尔,那是你不认识盐蒿,不知晓盐蒿。大海在,滩涂在,蓝天在,盐蒿就永远屹立在碧海蓝天大地间。
若你到一片广袤无垠有滩有海水的地方,如果你见着漫野遍地不起眼却又生机勃勃的羽状叶的小草,春日里绿成一幅画啊秋日里红成一面旗,如果你向天地抛出问号:你们是谁?茫茫海风漫漫滩涂中会有无数的声音回答:我是盐蒿,我是盐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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