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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岑楼记忆

时间:2024-05-04

李建华

父亲曾在昆钢当过几年“工人”,后来“下放”回乡务农。在昆钢时有一挚友,几十年来两家亦如亲人,至今仍有往来。记得幼时,每年春节,基本是在两家轮流过,要么大伯家五口到我们乡下来,要么我们家五口到他们家城里去。到城里过年,除了大伯早就为我们姊妹三人预备的新衣、看电视、整夜的鞭炮、温泉泡澡外,还有每年的必备节目——赶乡街子。大概昆钢人有种优越感吧,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安宁县城,如当时的所有小县城一样,街边房屋低矮,街道破败脏乱。赶集天,满街的乡下人和土特产。所以被昆钢的“工人”们称作“乡街子”。

到“乡街子”上,我最想吃的是米线和冰棒。这些,在“官厢街”都有。其实当时我并不知道这街名这么文雅,只记得街头螳螂川边有一座高楼,非常高大雄伟,与附近的民房明显不同:楼高三层,每层六面,外面房檐分六角翘起,远望最顶层屋顶就像伞状,顶尖上指蓝天。

几年以后,我到昆明上大学。班上有几个安宁的同学,我问起那座高楼,一个家住县城的同学说:“那是遥岑楼,好几百年的古建筑呢!可惜三四年前被火烧了,据说是三个小学生玩火不小心引起了火灾。”我愕然了,但从此也记住了这个名字——遥岑楼。

多年以后,终于弄清了这遥岑楼的来历——嘉靖四年(1525)正月,翰林学士、状元杨慎因“议大礼”案被贬云南永昌卫,来到昆明。由于他的老师——安宁人,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年间的“四朝元老”,为官五十余年的大学士杨一清的推荐,安宁太守王白庵专门筹资,花了四年时间修建遥岑楼作为杨慎讲学之地。

不得不说是天佑贤才,成就了杨慎,也成就了云南,成就了安宁。

试想当年,杨慎虽为翰林学士、当时三大才子之首,可在“议大礼”案中,连他们反对党首领、他的父亲、首辅杨廷和都被削职为民;另一首领、礼部尚书毛澄也早就知难而退,告病还乡;他的同僚、吏科给事中、昆明人毛玉等 16人被廷杖而死。杨慎虽被打得满身伤痕,体无完肤,能够生还发配,实属万幸!

试想当年,如不是大学士杨一清的爱才惜才,巧妙设计,杨慎来不到云南。当听到自己的儿子将被逐出京城,发配充军,杨廷和心里非常焦急,只得约请自己的好友——人称“杨天官”的杨一清来商量对策:就算发配也别让我儿子去关外受罪,也别去四川老家(怕身为状元的杨慎丢不起这个人)。于是杨一清就跟嘉靖皇帝朱厚熜说,发配杨慎去哪都行,最好是成都,就是别去云南碧鸡关。并极力描绘碧鸡关的艰险:“好个碧鸡关,离天三尺三;人过要侧脸,马过要下鞍;初一山上石头滚,十五才到高峣村。三十里长坡,四十里板桥,这头踩着那头摇;那个鬼地方,虼蚤有半斤,蚊子有八两,天天割草喂,叫得嗡嗡响。”朱厚熜仍对杨慎余怒未消:你杨慎平时不是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吗?就给你整到云南这种“蛮野之地”吃吃苦去,于是当着杨一清的面就把杨慎发配到了云南永昌卫。

上大学期间,我约着同学一起骑车到安宁温泉。从眠山、马街、普坪村一路沿着滇缅公路,来到碧鸡关,一个长坡几个弯道,完全可以不下车而一直翻过垭口。虽说是修筑滇缅公路时把垭口挖开降低了高度,可就算照古代的驿道,这碧鸡关比起省内其他古驿道的高山峡谷来说,也只能算是“泥丸”而已。杨慎晚年寓居碧鸡关下高峣村现升庵祠,还常常到安宁遥岑楼讲学,甚至连 60岁、70岁大寿都是在遥岑楼举办的。以一老迈之人能长居关下,并且能经常翻越,这碧鸡关的“艰险”,也只有朱厚熜这荒唐皇帝才会相信!杨一清的机智,救了杨慎,为云南送来了大才子!

嘉靖四年 (公元 1525年 )深冬,杨升庵随着几位解差经过千辛万苦,或骑马或步行,翻山越岭、日夜兼程,花了近一年时间,终于来到了云南安宁。这“千辛万苦”,也包含多次面临生命危险而化险为夷。他以前主张削减锦衣卫,对方把他恨得咬牙切齿,一路就想干掉他。他能活着来到云南,得归功于他的老师杨一清的暗中保护。我曾读过一本叫作《杨慎演义》的小说,写杨慎到云南途中的艰辛,那是步步惊心。演义虽不足信,但还是有历史依据的。

杨慎没有辜负云南对他的接纳。自嘉靖三年(1524年)被流放,到嘉靖四十年(1561年)在永昌病逝,长达 37年间,他得到了云南各方面人士的爱护、尊敬,除昆明、安宁外,还常往来于大理、保山、建水、澄江、嵩明之间,足迹几乎遍布云南。其行踪所至之处,常与云南学子谈诗论文,研究学问,培养、奖掖后进,对云南文化,多有促进。尤其是给安宁,留下了一大笔宝贵的文化遗产。他既为螳螂川、温泉、曹溪寺留下了许多诗文,还为安宁留下了“连然金方,螳川宝地”、“天下第一汤”、“文献名邦,文光射斗”等题词,为安宁奠定了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更为重要的是,他开创了安宁书院讲学之风,使安宁的文治教化得以提升,灯下朗读之声不绝于耳,中举入仕者也变得源源不断。当几十年后徐霞客来到安宁时,也不由得感慨“文物衣冠不逊中州”。

杨慎更没有辜负杨一清的鼎力相助。不但遵先生之托为杨一清家乡教育、培养人才,而且,听到杨一清去世消息后,杨慎在遥岑楼放声大哭,悲痛不已。不但题写“相业四朝称第一,人文六诏羡无双”刻成石联于大门两侧,以盛赞其师,还在楼前立下了“明大学士杨文襄公故里”的石碑,上书“四朝元老、三边总戎、出将入相、文德武功”,这也成为后世对杨一清评价的定论。

痛惜,见证两位大儒功业的遥岑楼,留下了“滚滚长江东逝水”及无数名篇典籍的遥岑楼,没有毁在“破四旧”的热潮中 ,竟被几个顽童付之一炬!

去年九月,在安宁市报社任职的老同学发了一则微信:“安宁文脉筑城,遥岑楼永安桥复活。……投资 600万元的遥岑楼,根据原保留图片和相关历史资料重建,整个建筑分为三层,平台采用青石板铺设,门窗为梅花圆木窗装饰,出檐采用粗犷、大气的明代斗拱装饰。”并有由他拍摄、已经见报的新建遥岑楼图片。

在被毁 31年后,古老的遥岑楼重现安宁。可是,建筑可以复制,历史文化却不可复制,只能留在人们的记忆中了。

“天气常如二三月,花枝不断四时春。”又是一年春来到,我想到安宁螳螂川畔去寻找曾经的遥岑楼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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