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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姑娘(短篇小说)

时间:2024-05-04

1

小夏是个倔强的姑娘。关于倔强,你从她的外表是绝对看不出来的。选她当这篇小说的主人公,意味着我变成了好姑娘 一个拿着笔等候差遣的仆人,我的笔只能追随她短篇小说 唐果的心。我写的——是她愿意让我写的。说她指使我,说她是一个年轻的“教唆犯”也不为过。

她高兴时,我的笔就跳跃起来,轻快且灵

活。她忧伤时,钢笔就歪斜着身子,暗暗使劲,

把纸刻画得“沙沙”响。

小夏说:“你听,蚕在啃噬桑叶。”小夏曾经有个叫不出口的绰号,让她苦恼了

好一阵子。”

夏洪觉得,自己的名字取得不咋地。一个女

孩子家家的,为什么不叫“夏红”而叫“夏洪”呢?

读小学的时候,同学之间流行取外号。开始他们只是叫她“泄洪”。但是,“泄洪”不能完全显现出他们小脑瓜里的聪明才智,他们把“泄洪”变成了“泄痢停”。一个药物的名称,又怎能给一向高傲的夏洪造成致命的打击,改称“拉痢”吧。

“拉痢”是一个调皮的男生带头叫起来的。夏洪气愤、难过,有时她偷偷地哭。在他们坐在台阶上,看到夏洪走过时,集体呼喊“拉痢”的时候掉眼泪。

男生见她如他们期望的那样掉下眼泪,便越发叫得起劲了。

放学的路上,夏洪遇到几个男生,他们追着

她叫“拉痢,拉痢!”夏洪气得一把鼻涕一把眼

泪地回到家。

母亲问她缘故,她便把男同学给她取外号的

事情告诉了母亲。作为尚不那么懂事的女孩子,

她还没有忘记埋怨母亲:为什么要给她取一个这么难听的名字?

母亲替她擦干眼泪。母亲是温柔的,像天下所有的母亲那般温柔。夏洪的母亲不但温柔,还懂得讲道理。

“如果同学想给你取外号,什么名字他们都能取得出来。你知道吗?帮你取外号的人是喜欢你的人,他们无非想引起你的注意。为了进一步引起你的关注,他们便不停地叫着。在你们这个年纪,男生以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为荣。他们叫你‘拉痢,你就听成‘拉丽好了。‘拉丽,多好听的印度女孩的名字呀!”

2

写写我的身材?(小夏与我商讨)昨天心情不好,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回到宿舍照镜子,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年轻。看看大街上身体臃肿的中年妇女,再看看自己,心情就变好了。

夏洪参加工作了,在一家百货公司的办公室当文员。

在夏洪心里,工作不但意味着可以养活自己,还意味着再也没有人那么幼稚,胡乱给人取外号了。

公司里年纪比她小的,叫她夏姐,年纪比她大的,叫她小夏。刚入公司,叫她小夏的人占绝大多数。不同声调、不同音质的“小夏”,从男男女女、不同年纪的同事的嘴里吐出,让她既觉新鲜,又感到兴奋。

超市收银员年纪偏小,他们当中有几位叫她“夏姐”。可她不喜欢当姐,二十岁的年纪,她更喜欢当“小夏”。

小夏的小腿纤细,肌肉结实,但她把腿裹得紧紧的。同事不解,为什么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如此保守?

小夏少穿裙子,她穿裙子一般要等到冬天。一条弹力棉的打底裤,外套一条毛呢质地的格子裙。

小夏穿裙子挺漂亮的,同事对小夏夏天不穿裙子感到费解。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小夏,这么热的天,你的身材又这般好,为什么不穿裙子?”无论谁问,小夏只是微笑,并不作答。

3

生活就是这样的,从早到晚,在一个圆圈上运动,偶尔在这个点上花费的时间多些,偶尔花费在那个点的时间多些。一年来,小夏踩着圈子前行,她越来越熟悉圈子,也越来越离不开圈子。

从温暖的家里出来,一个人住简陋的宿舍,小夏不大习惯。但人长大了,都得从家里出来,去经营自己的家。

家里有一张宽大的床,所以小夏也买了一张一米五宽的大床放在宿舍。不足十平方的屋子,放上一张大床,再放一个简易衣柜,屋子里基本上没什么空闲了。垃圾桶必须得有,小桌子得有一张,不然镜子和装脂粉的瓶瓶罐罐便没处摆放了。

小桌子是松木做的,浓烈的松木味在她的屋里呆了好久才肯离去。

她到家居店买了一束仿真百合花和一个小花瓶,摆在小桌子上。对于这个小小的房间,小夏颇为满意,它也能承担起应对单身小姑娘简单生活的重担了。

小夏睡新床觉得新奇,在床上翻来滚去,总想找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她百般折腾,终于决定睡在大床的外边。可不能往右侧翻身,一翻身,胳膊和腿就在床外吊着了,或者翻得再猛点,就整个儿掉在地下。折腾到头晕脑胀时,她才骂自己笨,为什么不把枕头向里挪挪。一夜没睡好觉,早上起来照镜子,她看到一双“熊猫眼”,像在梦中猛烈地哭过似的。

小镇有那么多好吃的早点,小夏每每纠结,今天吃什么?

是去吃单位对面菜市场里炸得脆脆的油条加豆浆呢,还是去吃宿舍附近、想起来就让她流口水的酸牛肉早点,还是去吃上班路上左边那家开了二十年的缅味丸子饵丝,还是去吃丸子饵丝前面那家清汤牛肉米线?小城可供选择的早点何止这些。有时候她会想得更远些,去吃 886仓库前面的红烧牛肉米线。

为选择吃哪种早点而纠结是幸福的,好在小夏不是一个特别纠结的姑娘。

一旦想好了,就直奔目标而去。

她骑着女式自行车,从小区出来,拐上了种满三角梅的大道。

小城主管环境的人是多么奇怪呀,他们喜欢种树、种花。喜欢种树、种花也罢了,为什么每条街道的两边都只种一种树、一种花呢?

比方说,小夏拐上的这条大道,隔离带种着不同颜色的三角梅,在道路两边,仍然种着不同颜色的三角梅。

拐个弯是另一条街,街道两边又种了密密匝匝的芒果树。芒果树种得密,它们长大了,就一棵挤着一棵。开花的时候,地上落满黄色的小碎花,一朵接一朵,一朵叠一朵,像铺了一层金黄的地毯,走道的人不忍踩脏了地毯,往往侧着身子,从围墙边走过。他们侧着身子,打着喷嚏,因为芒果花的香味调皮,老用头发丝搅扰他们的鼻子。

与芒果树街交叉的另一条街,街道两边又种满了高大的棕榈树。棕榈树长得快,不出五年,就高过小城大多数屋顶了。好在有人经常剥棕榈树的叶子,不至于让棕榈树阔大的叶子挤在一起,为了争抢空气和雨水大打出手。

别以为棕榈树高高大大的,就可供人依靠。棕榈树是空心的,有一次小夏亲眼看到有人砍棕榈树,才不过几刀,棕榈树便被砍倒了。棕榈树的根盘踞在泥土深处很是吓人,像一条条巨型的蛆,在地上翻滚、蠕动。小夏每次从挖掘棕榈树的现场经过,她都是跑着的,她怕那一条条大蛆爬上她的脚背,爬上她的身体,然后像白蛇一样绕在她的身上。

三角梅开得正盛,晃着小夏的眼睛,骑在自行车上的小夏缓慢地踩动脚踏板,有点晕眩。让小夏晕眩的不仅仅是漫天的花海,还有那刚挣脱山峰绳轭的太阳。太阳脸上,红霞尚未褪尽,气息尚未喘匀,便来直射行人的眼睛。见到太阳如常升起,所有见到它的人都知道,今天又是一个晴朗朗的好天气。

小夏来到单位的时间是八点差十五分。她把单车停在车篷靠里的位置,车篷里已经停有两辆自行车了。公司里骑自行车的人已然不多了,女式自行车全公司只有一辆,同事上、下班的交通工具以电动摩托车和汽车为主。

他们骑山地车,是那些开了一段时间车的人想煅炼身体,把家里生锈的自行车翻出来,又骑上了。

在她自行车的前面停了一辆福克斯小轿车,车后盖没关,那是销售部陈姐的车。要不要顺手给她关上,或者打个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她靠近后备箱,仔细察看车内,看到车箱里放着一个箱子,箱了没有盖上,箱子上搭着一个黑色塑料袋,一条女式内裤就搭在塑料袋上。小夏明白了,为什么陈姐要开着后备箱,原来她想晒干她湿嗒嗒的内裤。

陈姐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这样的招数真亏她想得出来。

超市的门面宽敞,可进办公大楼的大门仅容一张小车通过,要从门面右边的小巷进入。那是个隐蔽的所在,办事的人要找大楼里的人,可得费一点劲。老有人围着大楼转,就是进不到他们的大楼里,让找的人和等的人都很着急。

小夏的办公室是上楼左手边的最当头那间,办公室全是女人,数小夏最年轻。

小夏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浊气向她袭来。她赶紧将门敞开,把窗帘拉到最大,窗户全部打开,请屋外的空气进来替换屋内的。

接下来就是擦洗。屋里凡是能擦拭到的地方她都不会放过。窗台、柱子、桌子的里里外外、凳子的每个根脚。凡是她能够着的地方她就得擦拭一遍。

刚把窗台擦亮同事就陆续地进来了。最先进来的是李姐,她负责公司的合同管理,接着进入办公室的是杨姐,她负责公司的接待,最后进来的是吴姐,她是文书,负责公司的文件管理和收发。

看到小夏,她们一点都不意外。吴姐去洗手处拿拖把,帮着小夏拖地。李姐和杨姐是带着早点进来的,她们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抽屉里拿出碗,把装有早餐的塑料袋套在碗上就开始吃早点了。

她们吃得可真香啊,细密的汗从她们的额上淌下来,她们从包里拿出纸巾来,擦脸,擦额头,擦嘴,最后才擦手。

她们各自处理着手中的工作,但嘴也不会闲着。

杨姐说她儿子太臭美,出门不但要换衣服,而且还要洗头、洗澡。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比小姑娘还讲究。说家里谁也不像他那样,不知这小屁孩跟谁学的。

李姐说她丈夫在外地工作,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杨姐就提醒李姐,“你怎么不进行突击检查,是不是有第三者了。”李姐何其清醒,“这种事是不好突击检查的,要查了没有问题还好,要是有问题可咋办,是继续过呢,还是不继续过呢。”

李姐和她丈夫从高中起就谈恋爱,一直谈到读完大学。工作后结婚生子,一条多么顺畅的恋爱之路啊。照说这样的感情够牢固的了,但看看他们现在,不经常在一起不说,连用电话联络感情都不大愿意了。

她以后是不想这样的。这样的婚姻得来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有孩子还得拖着个孩子。丈夫野在外面不回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带的是个野孩子呢。

吴姐说,她父母家的母狗下仔,那小狗,个顶个的漂亮。她问杨姐:“你想养狗不,想养的话我下次回家抱一个回来。”杨姐说:“太忙了,养不了。”吴姐就说:“你们这些没良心的,连养个狗都不愿意。你们可不知道呐,养狗可有意思呐。”

她把小夏也囊括了进去。小夏一个单身女孩,中午在哪吃饭都没有着落,哪还顾得了狗?

大家闲话的时候,她只能听着,她没有什么新鲜事与大家分享,但听着她们这样长、哪样短的说着,时间过得倒也快。

小夏间或跑到楼下通知超市小妹一些事情。

超市小妹上班时一律不准带手机,她们的手机都被收集在一个柜子里,下班了各自去认领。你会说家里有急事咋办,家里有急事打座机呗。

或者去其它办公室送些物件,小夏和其他三位同事不用,她们只需坐在那里,最多是从办公桌走到文件柜又折回去。跑腿打杂的事情自然由新来的小夏承包了,这里办公室里不成文的规矩,新来的和老同事都默默地遵守着。

4

小夏有意见了。“你干嘛老写这些琐事呢,我也看过不少小说,哪有你这样写的呢。”我就问她了,你的生活本身很精彩吗?她说不是的。你有当第三者吗?她说没有。你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她生气了,你说哪里话,我是那样的人吗?

小夏,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不然我干嘛写你。小夏说,那你换个人写写,写伍容容吧,她挺有意思的。我说,好,你也不要走远,你和容容关系那么亲近,写她,我的笔怎能绕得过你去?

伍容容比夏洪小两岁,G城财校毕业后被招进公司当出纳。

公司有两个出纳,一个负责收,一个负责支。负责支的是一个老员工,她做出纳已经二十多年了。伍容容刚进公司,当然负责收了,负责收款的出纳不但每天下午要到楼下超市收款,还要负责去银行提款和存款。好在去银行有驾驶员随行,不然风险可大了去了。

伍容容家也是外地的,所以跟小夏一样,住在公司的单身宿舍里。如今,有单身宿舍可住的公司已经不多了。她的一些同学工作以后得自己租房子,她来公司工作的原因之一就是公司有员工宿舍,不但可以省下一笔钱,父母也可以放心。

她俩住在同一幢宿舍楼里,小夏住二楼,伍容容住三楼。八九平米的单身宿舍是没有卫生间的,卫生间在每层楼的拐角。老房子了,公共卫生间和浴室都不怎么干净。

小夏是长头发,有流海遮住前额。五官都是小巧的,搭配在圆脸上,虽不能让你惊艳,但却让你觉得舒服。她不是那种事无巨细、都能向外说的人,她说出来的,是她觉得可以说出来的,她不愿意说的,无论你如何好奇,她也不会向你吐露半个字。

伍容容剪着短发,鬓角两边的头发向上飞起来,嘴唇和眼角也向上飞起来,鼻子圆圆的,一看就晓得她是个爽直活泼的姑娘。

事实也是如此,她全然没有心机,肚子里藏不住事,讲起话来就唧唧喳喳的,好似有雀鸟在你耳边叫着。这雀鸟的声音吵闹,竟又十分悦耳,让你不忍去制止。

伍容容给这幢办公楼带来了活力和笑声。她在哪里说话,你都能听见,她在哪里笑,你也能听见。即便她刚从卫生间出来,你也能听到她在卫生间外面哼着歌。

伍容容骑踏板摩托车来公司上班,把帽子随手挂在摩托车的倒后镜上。有一天突然下起大雨,门卫的大叔喊,“哪个的摩托车,上面有个帽子,被雨淋着了”。话音刚落,就看见伍容容跌跌滚滚地从三楼办公室冲下来。一把抓过摩托车上的帽子戴在头上,又冲回办公室。老出纳胡姐说:“你像一阵风,又没有人提着刀追你,你干嘛跑那么快,看吧,喘不过气来了吧。”伍容容说,“这帽子可贵了,不能让它被雨淋湿了。”她年轻,一会儿就面不红、气不喘地扎她的账去了。

有一次伍容容去另一个单位办事,在那个单位的楼道里她看到一个女孩,穿着长裙,露出的小腿的一截白生生的,背影很像小夏。伍容容真以为是她,伍容容叫:“夏姐。”可没人理她。

另一次,小夏去某幢大楼送材料,看到一个姑娘,短发,小个子,着短衣短裤,她以为是伍容容,但她没叫。小时候祖母告诉过她,既不能随便叫看起似乎是熟识的人,认错了羞人呢,也不能随意答应某个似是而非的叫声,不然也许是鬼在叫,你一答应,鬼就把你的魂收走了。

小夏想,难道每幢楼里都有一个像伍容容一样的女孩子吗?许多天以后,伍容容告诉小夏,她也差点认错了人,小夏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同一幢楼上班,又住在同一幢楼里,年纪相差不大,父母都不在本地,自然她们要比旁人熟络得快些。她们的熟络很大的功劳得归于伍容容。小夏是那种不主动、也不会无缘无故拒绝他人善意的人。

下班在楼梯碰上,伍容容问:“夏姐,晚饭你打算到哪里去吃?”

小夏今天似乎不太高兴,脸阴沉着,走路时眼睛只看楼梯,根本听不到伍容容跟她说话。伍容容就使起她的大嗓门来。“夏姐,发什么呆呐。我在跟你说话呐。”小夏这才反应过来。

“还没有想好,走着看。”小夏继续下楼。伍容容先来到院坝,一只脚弯曲,一只脚支着身子等她。

“你对这里比我熟悉多了,要不我用摩托车拉着你,你带我去找东西吃吧。”

小夏今天不高兴,在办公室她们又说到裙子。比试着谁身上的裙子更好看,多少钱买的,什么牌子。她们又问小夏,“你为什么不穿裙子。”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小夏开始思考伍容容的提议,去还是不去?如果去,要带她去哪里?

还是去吧,一个人吃饭挺无聊的,有时候数着颗粒,有时候明明是自己喜欢吃的菜,却怎么样也嚼不出味来。

不能磨磨蹭蹭怠慢热心的女孩子,小夏加快了脚步,快速地来到伍容容身边。

小夏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开始没扶住,摩托车启动的时候她的身体向后一仰,差点从摩托车上掉下来。伍容容就在前座笑说:“夏组,我给你讲一件跟摩托车有关的事情。好笑死了。”

“我有个表姐,她的妹妹在县城开了个服装店,某天表姐没上班,她就帮她妹妹守铺子。有一个外地男人骑着摩托车来找她问路,问电信局怎么走,刚好表姐在邮政局工作,电信局就在他们单位隔壁。表姐很热心,要给他带路。于是她坐上他的摩托车。摩托车刚一启动,表姐就从摩托车上掉了下来。表姐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又坐上后座,结果摩托车一启动,她又从摩托车上掉了下来。路边的人都笑他们,把我表姐窘得呀,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哈哈哈!三番两次的,问路的陌生男人提醒她,‘你扶住我,如果不好意思扶我就反过手去抓紧货物架。表姐这次不敢大意了,她用右手牢牢的抓住货物架,身体朝一侧扭着,那种姿势才别扭呢。但有什么办法呢,为了不让自己从车上掉下来闹出更大的笑话,我表姐只好用那么别扭的姿势去到电信局。以上讲的这些,还不大好笑。好笑的是,那个男人居然成了表姐的第一个男朋友。她把他带去我家,表姐把他们结识的过程讲给在座的人听,在座的人都笑疯了。更可气是,那个男人是个骗子,他家里有老婆孩子,还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跟表姐有模有样的谈起恋爱来。”

“夏姐,你抓好了。别像我的笨表姐一样,从摩托车上掉下来,她算是运气超好的,不然不伤筋动骨才怪。虽然她两次从摩托车上掉下来身体没事,可那场恋爱让她伤透了心,哎!”

伍容容急性子,摩托车才拐出小巷子,就一阵风似的向前奔去。小夏紧紧地抱着伍容容的腰,伍容容的腰结实而圆。不像有的人,腰细细的,抱紧了就怕给抱折了。

伍容容的头发被风吹得全部后倒。小夏比伍容容高出半个头,伍容容在前面未能替她遮风,小夏的流海被吹得翻上头顶,长发被风吹得向两侧飘飞。那是一道从马路上快速移过的风景,惹得骑摩托的小伙子频频回首,还向她们吹起口哨。

她俩把摩托车停在一家快餐店对面。小夏说:“这家的快餐很便宜,而且又好吃,我一个人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吃饭。”

快餐店里挤满了人,像不要钱似的。有端着盘子等着打饭的,有拿着盛好饭的盘子去打菜的,有打好饭菜先偷尝一口再去排队算账的。

饭由服务员打,你说要五毛的,她就给你打一勺——五毛的,你说要一块的,她就给你打两勺——一块的,你说要一块五的,她就给你打三勺——一块五的,肚子再大也没有超过四勺的。

菜是自助型的,一大盆一大盆的摆在那里,想吃什么打什么,想吃多少打多少。不要以为你能占了老板的便宜,他们会根据你的菜的多少来计算价钱,如果是盛在袋子里,他们就称重计价。

伍容容说:“他们家真是日进斗金呀,看起来比我们超市还厉害。”

小夏回:“看你说的,他们收的是小钱,看着热闹,一天的收入怎可与超市比,亏你还是学财务的,这点眼力都没有。”

她们找一张靠墙的桌子,面对面地坐下。“这里的米真好吃,你看看,这白生生、香喷喷的米饭,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米饭了。”

“可不嘛,这里的人得老天爷厚待。我们家的米也不咋好吃,糙得很,而且少有香味。单单为了吃这里的米饭,我都不想离开这里了。”

伍容容有不同意见。“你就是小女儿心思,哪能为了一小碗米饭而放弃更好的生活条件呢。比如你嫁人了,那个你爱的人让你过去跟他一起生活,你去,还是不去?”

“那自然是要去的。”

“这不是嘛,世事没有绝对。”

5

小夏到这里两年多,难道她没有谈恋爱吗?对此我比你还要好奇。

“小夏,你谈恋了吗?”“没有。”“有男孩子追你吗,你这么一个好姑娘,漂亮姑娘?”“没有。”“那么,你有喜欢过谁吗?难

道你就没有遇到过你喜欢的男孩子?”小夏犹豫了半天,才说,“也没有。”我不相信,继续追问。“那,你写吧。”我仿佛接到了圣旨。

小夏和她的同事都被琐事缠身,到年底写总结的时候,却什么也写不出来。她们总不能说,我今年接待了多少单位的多少位客人吧,也不能说我们今年弄污了多少张白纸,更不能说,我们打扫领导办公室多少次,绝不能说的是因为工作,她们受了多少责骂和委屈。

她们都是忙碌的,嘴却从不愿意闲着。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比家人、朋友、亲戚在一起的时间要多得多。如果每个人都只顾着埋头拉车,也不抬头看路,也不找同伴打打岔,会把这些女人闷坏的。

她们总能找到事情说,在网络不发达之前,她们说邻里,说子女,说老公,或者说死人,说吃的、穿的、用的、玩的。网络发达、信息传递便捷之后,她们说电视剧,说明星,说网络上的时事新闻。这样的变化,对这些围着工作、家庭、孩子、丈夫转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进步。小夏仍然是办公室里说话最少的那位,与她刚进来时的表现相比,同事们已经感到相当满意了。

小夏正准备起身去复印机上拿打印好的文件,就看见一个剪着短发的脑袋伸进门里,很快又不见了。隔一会儿那个脑袋又伸进来,身子却总也不见。小夏说,“小朋友,有事吗?进来说吧。”

那个扭捏的人终于把脚也跨进来了。他直起身子,原来不是小孩子,是一个高高大大、羞羞怯怯的男孩子。男孩子站在小夏的办公桌前,对小夏说:“我是税务局的宇航,来你们单位送一份稽查通知书。”

小夏她们忍不住笑起来,杨姐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李姐连忙从座位上起身,给他倒来一杯茶水。

她们清楚,对于他们这样的单位,税务局的人都是爷们,是不能得罪的。

戴大盖帽的人到他们办公室都是耀武扬威的,他们讲话不用嘴,而是用鼻子,他们看人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下巴。想想他们那副模样,小夏每每觉得既讨厌、又可笑。

办公室突然来了这样一位,她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对宇航,除了一如既往地礼遇之外,又增添了几分亲切。李姐说:“宇航,来送通知就送通知嘛,干嘛如此害羞?”宇航坐了几分钟,又喝了半杯茶,终于把羞怯丢弃了。

他说话不慌不忙、胸有成竹似的。“我看你们办公室都是女人,不好冒然打扰。”

吴姐说:“我们超市是开门迎客,对于客人,我们欢迎都不来及呢?”

她说的不是真心话,对来超市购物的客人,她们自是欢迎的,因为超市的收入跟她们的薪水息息相关。对于工商、税务等部门的人,他们能避则避,不能避迎头碰上就碰上了。自然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漂亮话得先放出去,不然人家真以为自家单位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之前说,小夏是个顺眉顺眼的姑娘,谁看到眼里都会觉得舒服。自然,一个年轻小伙子多看几眼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她们都围着茶几坐下,以示对宇航的重视。

宇航侧身,指着小夏问身边的大姐:“这位姑娘是……”

“小夏,我们办公室最年轻的小姑娘,也是我们公司最漂亮的小姑娘。”说得小夏不自在起来。

她注视着被四个女人包围的宇航,庆幸在他脸上没有看到得意,没有看到张狂,也没有看到拘束。

宇航长得漂亮。哦,不对,用“漂亮”形容不大合适,用“干净”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仿佛是要把他的五官一样一样的看过来似的。她看他,像是用手指一遍一遍地抚摸他。此时的小夏仿佛变成了盲人。照说如此看人很不礼貌,但小夏忘了。

宇航的目光像镭射灯似的,从四个人脸上扫一遍,扫到小夏的身上,就迎接到小夏新奇的、探寻似的目光,再扫一遍,小夏还是那样注视着他。如此几遍下来,宇航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哪里不够妥帖?他在沙发上理了理衣服、正了正身形。

宇航回答她们的问题,一时半会脱不开身,直到一位副经理过来取合同。

宇航下楼,小夏把他送到大门口。

接下来的日子小夏是在煎熬中度过的。因为她得了病,患了单相思。她想念宇航,想见他,而他却毫不知情。

病菌是小夏自己从宇航身上一只只采集过来的,解药掌握在宇航手里。

你会说,她如此想念,为什么不去找他?

小夏不会如此冒失,如果是换了伍容容,伍容容就会找上门去,哪怕不知道他的家庭住址,她也会去他的办公室找他。

先不说小夏的处事原则,小夏身上的隐痛就足以让她却步了。

她吃饭不香,躺在床上老想他,着了魔似的。有时候她实在恼怒自己的轻薄,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喜欢上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孩子。她恼怒自己的时候就用枕头捂住头,直到把脸憋得通红,直到自己呼吸困难。

有病得治,不然怎么办,病久了会成精神病的。特别是小夏这样的好姑娘,精神上出了毛病多可惜,像一朵花被雨打风吹了般。

有人说治相思病的药是长了脚的,某一天它会自己走到你的面前。小夏偏不信,她把自己关在宿舍,越发不愿意出来见人。这样折磨人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如果时光倒折,宇航来办公室的那会儿她就该去其他办公室呆着。时光当然不会倒折,所以小夏一直受着相思的折磨。

小夏和伍容容去锅贴店吃锅贴,她们正吃得香呢,有人叫小夏:“小夏,你们也出来吃锅贴吗?他们家的锅贴味道真是不错,我们也经常来吃。”

小夏正用筷子夹着一个锅贴,听到有人叫便抬起头来。她看到朝思暮想的宇航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走上台阶。小夏的锅贴被惊得掉进碗里,看到宇航和他的女朋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难受极了。

如果不回应又会显得特别没有礼貌。“我和同事一起来吃锅贴,是挺好吃的。”

宇航和他的女朋友从小夏身边走过,走进里屋。伍容容不识趣,捅了捅小夏的手臂。“什么时候认识的?可惜他有女朋友了,不然你们俩挺般配的。”

“不算认识,他只是因公事到我们办公室坐过一会儿。”

小夏如何还吃得下去,她停下筷子,看着伍容容狼吞虎咽。伍容容让她快吃,她说吃饱了。

从锅贴店出来,伍容容意犹未尽。“夏姐你说,这个地方取地名真够奇怪的。三棵树、五棵树、五岔路……还有头脑比他们更简单的人吗?难道他们就想不出一个更有文化意味的地名吗?”

小夏心情不好,懒得搭话。于是伍容容继续自言自语。“不过想想也是,一说三棵树,你就知道那里栽着三棵树,一说五棵树,你就知道那里栽着五棵树,五岔路当然是五条路通向不同的地方了。这几个地名的所指,连笨蛋都不会搞错?”

她们并肩向前走,伍容容在旁叽叽喳喳,小夏仍然没有心情搭话。她刚受到过猛烈的打击,不会那么快痊愈。

伍容容又说到她们此刻抬眼即见的公墓。“那一排排整齐的公墓,看上去怪吓人。以后我买房子,一定不能买那个方向的。在公墓附近盖房子,怎么看都像是在跟死人争地盘。万一哪天你睡到半夜,鬼来敲你的门,说你霸占了他的地方,请你挪开可怎么得了?”

说得伍容容自己都害怕起来,起了身鸡皮疙瘩。她双手交叉抱着自己的身体,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碰撞在一起,“咯咯咯”地响。

从锅贴店到宿舍,一路上伍容容只是说,小夏只是“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嗯”的是什么,她好像变成了一台只会“嗯”,而不知道发出其他声音的机器。

小夏让她去她的宿舍坐一会儿,她不去。

伍容容要跟去她的宿舍玩,她也拒绝。小夏说她想看书,她看书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边上。

小夏进门,关门,踢掉高跟鞋,掀开被子,一连串的动作完成之后,她就趴在被子里“呜呜”地哭了。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她才停止了哭泣。她似乎在给自己将近一个月的煎熬画句号,那么多句号打在了被子上,只有小夏自己知道。

6

好姑娘,附近有个温泉,去泡泡吧,让温泉把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带得远远的。

伍容容的宿舍门没有关,小夏径直走进里屋。“容容,附近有一处温泉,你还没有去过吧,我们现在去?那温泉泡得人可舒爽了。”哭过的小夏眼睛肿起来,粗心的姑娘没有注意到。她正百般无聊呢,正想着如何打发吃饭到睡觉之间这段时光。

温泉离小城有十公里左右,她们坐公共汽车去,每人一块钱。

三月的天气,一切都从萧瑟变为葱茏。凤尾竹随处可见,东一丛西一簇,装点着刚刚转绿的原野。经过一个轮回,凤尾竹变得更绿了,为着春天的来到,它们高兴得左摇右摆,像是个抑制不住喜悦的孩子。田野还没来得及种上庄稼,野草、野花肆意生长着。

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小夏的郁结在悄悄地打开。虽然公车汽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左摇右晃,车外的景色也在她们眼里左摇右晃。一晃,晃出去一片,再一晃,一幅新的景色又晃入她们的眼帘。像看西洋景,像有人躲在地底下,快速地更换图片。

不知不觉地,汽车钻进一大片竹林。伍容容担心,车倒是钻进竹林去了,这么茂密的竹林,它要怎样才能顺利地钻出来呢?伍容容正忧虑

着,汽车就喘着粗气钻出竹林了。

第一家温泉挂着彩旗,看得出刚装修过。伍容容走上前去,问卖票的傣族妇女。“大池多少一张票?”傣族妇女说:“十元。”伍容容说,“不贵,我们先进澡池看看。”

一个像厕所的空心砖房前面坐一个小姑娘,好像是收票的。但看那简陋的房屋外观,怎么样也不像浴池。小夏问:“这里是泡温泉的地吗?”小姑娘答:“就是这里了。”

小夏说:“那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吧。”

她们走下小坡,进浴室的门很矮,感觉小夏进去都要低着头似的。跨进门就看到水池了,水池不大,是用混凝土浇灌的。水没有流淌着,一点都看不出“泉”的样子来。

在伍容容的印象中,“泉”就是她小时候在山上看到的,“咕咚咕咚”不停往外喷水的所在。泉水喷得不但欢快,而且永不枯竭。泉水喷得太多,水潭装不下,就往山下流去,这时的泉水就不能再叫泉水了,而变成了快乐的小溪。

一小塘死气沉沉、憋屈得满头大汗的水,哪里有半点泉水的样子?伍容容颇觉失望。“原来温泉是这般模样啊。”

一个傣族妇女坐在池子边,用石头专注地搓着身上的污垢,也不抬头看看刚进来的姑娘。水池里泡着她的衣服,看不出是什么款式,只见绿色的、红色的布飘浮在水面。伍容容沉不住气了,“这个地方我不喜欢,咱们换个地吧。”

离开彩旗飘扬的温泉池,她们来到另一个破败的院子。

说它破败是因为它用白瓷砖粘贴过的大门门框已经变成了黄色,院子里的墙面也是用瓷砖贴过的,那瓷砖黄的黄、灰的灰,辨不清瓷砖本来的面目。门窗歪斜,几间屋子的门向外敞开着,一股霉味从屋里飘出来,直往她们的鼻子里钻。收票的是一个老头,很老了,见有人进来,也不多说一句话。

“十块钱一个。”

既来之则安之,刚才那个温泉是没法泡了,如果她们再嫌弃这里,岂不是要当一回白跑的小英雄?小夏开导伍容容:“说不定不错呢,我们

进去看看吧。经常有城里的人来这里泡温泉,大概差不到哪里去。”对此,伍容容半信半疑。

她们下了两级台阶,向右转一个弯,再向左转一个弯,她们便听到了水声。不像泉水刚从地里喷出来时那种欢乐的“咕咚咕咚”,像河水“哗哗哗”地向前流,义无反顾地向前流着。

鹅卵石铺就的道路,她们不过走出五六步,便看到水池了。仿佛一条河在太阳的斜照之下闪着银光,小小的波浪不停地翻卷,像一条条小鱼在河里嬉戏、腾跃。

伍容容开心了。“虽然不能叫温泉,但叫‘温河也不错。”

池塘里空无一人。小夏看了看池塘的四周,池塘是露天的,只有她们进来的那个方向有一片宽阔的、用鹅卵石铺成的平地,平地上空是玻璃屋顶,其它三面都是用蓝色的天空作屋顶。平台上有一排黄色的凳子,样子跟火车站的一模一样,靠墙立着一排木柜子,油漆全部脱落,灰色的肌肉裸露。柜子有锁绊,但均不见锁,有些柜子的门干脆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小夏准备在凳子上稍事休息,哪知她一挨近凳子,凳子就歪斜了,吓得小夏跳了起来。

浴池的台阶上摆放着鹅卵石,鹅卵石让小夏感到十分恐惧。

伍容容已经在脱衣服了,在河里泡大的小姑娘,看到冒着热气、“哗哗”向前流淌的小河,哪能抵挡得住它的诱惑。很快,她就脱得只剩一条内裤了,她还想继续脱下去,小夏制止了她。“容容别脱了,池子看起来干净,一眼都能望到底,但毕竟是公共浴池,不定里面有什么细菌呢。”

刚满二十岁的伍容容,身材小巧,皮肤黝黑。农村姑娘结实,屁股自然上翘,两个乳房直挺挺的,大小也适中,她爱运动,腰部不见一点赘肉。

小夏迟迟没有脱衣服,伍容容急了。“夏姐,你快下来,看这水,多清呐。”

她用手凫着水,嘴也没闲着。“夏姐放心好啦,水不停地从四面八方喷出来,一定非常干净。”伍容容站在池子中央,水刚淹过她的肩膀,她的头露在外面,脸上和头发上都挂着水珠。

她“咯咯咯”地笑,小姑娘的快乐无法掩饰,就像“哗哗”向前流淌的水的欢乐无法掩饰。

“想不到外面那么糟糕的一个地方,里面却有这么好的一塘水。”

小夏比伍容容高半个头,身段自然也是极好的,她已经把上衣脱了,脱裤子的时候有点犹豫。

“快呀,快呀,快下来呀。”伍容容又在催她。

她横下一条心,快速地把裤子脱下来,搭在铁丝上。

她们都是第一次看见彼此的身体,伍容容叫起来:“夏姐,你身材才好呢,皮肤白白嫩嫩的,可惜的是,你的小腿上怎么有一条长长的疤呀。太煞风景了,难怪你夏天从来不穿裙子。”

小夏不接伍容容的话,她迈开步子走向浴池。

她想起第一次泡温泉的情景,那是另一个温泉,在小城的另一方向。

冬天了,吴姐说冬天泡温泉能让人感觉到幸福,要带小夏去尝试尝试。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池塘,也满是清清亮亮的水。

池塘台阶上摆放着很多鹅卵石,她看到池塘底部还有不少鹅卵石。鹅卵石被温泉水泡着,就像土豆被煮着,而摆放在台阶上的鹅卵石则像已经煮熟的土豆,拿出来放在一边凉着,凉透了才好入口。

她问吴姐,“鹅卵石有什么用呢,搁在台阶上?难道是调皮的孩子从水池捡上来放在这里的?”同事说:“不是,是用来洗澡的。”

用鹅卵石洗澡?小夏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粗糙的鹅卵石用来擦拭身体,身体可怎么受得了?”而且可以想见,前一个女人擦完,摆在台阶上,等下一个女人捡起来,擦拭自己的身体,

且一直这样延续下去。

看小夏不相信这是洗澡的工具,吴姐就把鹅卵石拿在手里示范给小夏看。她拿起鹅卵石,先在水里使劲地搓,搓去吸附在鹅卵石表面那层油滑的青苔,然后把一只脚搭在台阶上,一只脚浸泡在水里。她在用石头擦拭自己的身体,“卟卟”有声,像屠夫在刮着猪毛,听得小夏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直立起来。

小夏可不敢如法炮制,吴姐就说,“你来泡温泉,如果没有用石头擦拭过身体,哪能叫泡过温泉呢?”

陆续有人进入池塘,陆续有人捡拾台阶上的石头擦拭身体。想必,真找不到比石头更好的洗澡工具了。

小夏捡了个最小的、摸起来特别光滑的石头,学同事的样子在水池里使劲搓,搓掉吸附在石子上那一层滑腻腻的青苔。

她先在脚底尝试,痒酥酥的,没有刺痛的感觉。她又拿石头到脚背上试,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原来她的身体是那么的脏。看起来白皙的脚,经石头一擦拭,便堆积起一层灰色的肮脏。

她学同事的样子,慢慢地、悠闲地擦完身体的每个部位。

从浴室出来,她倍觉轻松,也许是由于用石头擦掉了身上那一层厚厚的肮脏的缘故吧。

经石头擦拭过的身体,其他部位都没什么变化,只是从脚背顺胫骨直到膝盖,起了一溜黑色的疤。小夏以为这个疤会很快消失,她的腿又能恢复往日的白皙了。几天以后,黑色的疤蜕掉了,但黑色下面那层粉红色却一直赖在她的腿上不肯离去。看着自己打过记号的双腿,小夏伤心得只想用头撞墙。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只有她留下这么难看的疤痕呢?她没有跟吴姐说起这事,她不想让吴姐觉得愧疚。

可怎么见人,双腿可怎么见人?

人怎能不见?何况她还要养活自己,唯一的办法只能把腿遮严实了。

小夏已经快从宇航的事件中走出来了,她的心情又因小腿的疤痕跌至谷底。“容容别说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伤心呢。”

她们泡在水里,相隔不过两步远。伍容容安慰小夏:“夏姐,你别担心,你的疤颜色不深,是能够去掉的。听说熊油去疤效果特别好,等我回家去找一瓶,你试试。”

“是真的吗,真的有灵丹妙药?那样的话,我要感激死你了。呵呵!”

听说困扰她一年多的伤疤可以去掉,小夏开心得笑起来。

水池边有一棵芭蕉树,伍容容调皮地问:“夏姐,你说那棵芭蕉树是男的还是女的?是男的她也太不害臊了,天天站在这里看女人洗澡。是女的吧,她干嘛要站着呢,干嘛不和我们一起泡澡呢?”

小夏也笑,她难得说俏皮话。今天的一波三折,让她成熟了许多。

“大概是个女守卫哦,她在这里守护着洗澡的女人们,一旦有风吹草动,她就摇动叶子。容容,你看,我说的是真的,它在使劲地摇着叶片呢。”

她们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小时。容容仍不愿意从水池起来,小夏说,“容容,你再不起来我们该赶不上末班车了。”容容像脱衣服那般,快速地穿好了衣服,全然不顾身上的水滴水淌。

7

小夏终于忍不住了。“你不用写我了吧?你看满大街的女孩子,哪个都值得你去写,在我的身上,你已经浪费不少笔墨了。”

又一年夏天,小夏穿着短裙,露出洁白修长的双腿。公司的人但凡见着的,都夸她:“天,小夏,你穿裙子真是漂亮,你看那腿,你看那身材,啧啧啧。”

原谅我!小夏,我未能把你写得更好。只有默默地祝福你,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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