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冬天的豪猪在寒冷的驱使下每每会聚集在一起取暖,而周身的利刺又会让它们无所适从,它们相互伤害,最后被落得个遍体鳞伤,流血奔逃。利刺是保护身躯用的,但却有诸多无端的伤害。从某种意义上讲,人也是带刺的,这刺主要由语言构成,人与人之间的许多伤害也是由语言来执行的。
王祥夫的中篇小说《伤害》也就是叙述了这样一场由语言所执行的伤害,这是一场家庭风波,是一场有误会的骂架斗气,大致上属于家庭问题。也经历了由导火线到点燃到扩大化再到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真相大白的过程,小说一来就谈肝火和脾气都很旺盛的董老师把家里具有象征意义的双人大床给锯开了,紧跟而上的就是开战,整个小说的精华集中在人物的语言对白上,语言的力度在这场斗气中不经意地就体现出来,话语在人物之间呈现出直线运动,就像子弹一样直线出击。少了抛物线这样一个优美的迂回的弧线运动过程,语言在斗气中很有质地,加上怒气与肝火,就变得有硬度并且冷漠。伤害由此而展开,斗气的结果却是一个误会,一张不准确的验血单跟这一家子三口人开了一个玩笑。战斗在董老师一声愤怒的“不——”的嚎叫声中戛然而止,可以说表面上整个风波来的突然,去的也飞快,其实在深层却涉及到了家庭问题,涉及到了语言的深层问题,于是。这伤害就像是几个人歇斯底里后的余音,久久盘亘不去。
《伤害》中的伤害是硬直话语造成的伤害,这里面没有太多的来自于道德的或是外界社会的伤害,没有皮肉之苦,也没有来自于法律的强制性,而更多的是缺少交流的基础上的一种话语挫伤。必要的沟通是需要的无论是一个家庭还是整个社会。难怪有人说,很多战争是由于语言隔阂而引起。整个小说除了平淡的、不温不火的叙述性文字之外,那就是人物之间的质问和吼叫。里面叙述性的文字多少有点像戏剧中的旁白,时不时还插入一些插科打诨性的轻松的话语,但一家三口之间的冲突与矛盾却不断地上升,这种冲突与矛盾在小说中整个表现为董老师与妻子烧饼及其女儿董笑的交锋上。因而整篇小说就像一出戏剧在上演,而对话所使用的则是典型的“直肠子”式的话语,不拐弯抹角,这是一种纯质朴的不含修辞的话语,有着粗俗的棱角,外加一点火药味,于是便直击对方的心坎,它虽说比不上鲁迅的那种含沙射影反讽式的“投枪匕首”,没有那种深刻的底蕴,但也像钝刀砍人,有一种疼的味道。从一开始烧饼的出场就来一连串的发问:“董文明你要做什么?……啊呀!……干什么?……啊!干什么!”咄咄逼人,直指对方。一直到结尾,每个音符都像是高音喇叭所发出,大多是尖叫和吼叫,话语构成了伤害的内容。他们似乎在发泄,但却没有发现正在伤害着。人物的对话语言脱口而出,在那样的境况之下没有思考的时间,更别说是润色的机会,骂架时的语境似乎更有利于这种直露的、质朴的语言出场,慎言的言语教条失去了作用,《伤害》的精髓也正是在于回到了人物最本原最质朴的语言本色。
董老师叫董文明,其实也无多少文明可言,他的言辞既不温柔可人也不委婉含蓄,可以说他是一个“壮棒”,他锯床分家,似乎表示了一种决裂,他火气十足,不留余地。如“上来!…”“把她个烧饼!”“让她们远远地滚!”“让她们睡狗窝去!”语气强烈,语调生硬,他或许是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很是窝火,想发泄点什么,也想找回点什么,单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只有伤害而已,伤害就是被伤害,语言要指向外在的人或物,但语言是双面刃,如同炮膛里的火药一样火力太足也会炸毁炮膛。
烧饼是董老师的老婆,因做烧饼而得名,“烧饼”一词是董老师的硬伤,烧饼的话外音是人人得而吃之,我个人猜想董老师一定讨厌吃烧饼,当董老师听到几个小女孩一齐发喊“小烧饼,五毛钱一个小烧饼——”时反应强烈,他一肚子闷气,很想打人。烧饼一家明显表现出一种语言上的隔膜,他们的家庭问题是缺少最起码的感情交流,更谈不上理解,凭一字之据就贸然行动,可以说是平时的诸多的摩擦的总爆发,一纸化验单仅只是个导火线,在董老师的内心深处也不是要离婚,从他语言的火药味十足和情感与话语的矛盾上看,他仅只是想发动一场争斗,只想在这场争斗中找回作为男人的自尊,他也在与自己作斗争,死要面子活受罪,在内心深处希望老母亲能平息这场争斗,他自己的所谓的言不由衷使事情向相反的方向发展,他的话语与情感表现出分裂,这是一种不自觉,这些不自觉的话语主要由气和愤怒构成,他的话语没有经过润色,直线式的直接指向对方,他本想让烧饼和董笑进屋,理智和情感都是这样,但就是说不出口,一说出来就走了样,“让她们远远的滚!”这是不和谐的音符,其实董老师还是很在乎,所以有情感的一面,伤害总是有感情的伤害,质朴的情感同样被话语的闷棍击打得七零八落。为什么“你们都进来吧”这样的话就是说不出口呢?这一点似乎是值得探讨的问题,如果董老师火气不是那么足,如果话语转个弯,有个回旋的余地,那么就会是另一篇小说。因此在这篇小说中是话语构成了伤害。董老师口硬心软,心口不一,这是令人恼火的,他就那么在乎,在乎纯洁,在乎得单纯和愚直。离婚在今天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和难事,冷冰冰的法律一纸文书就可以宣判婚姻的无效。然而伤害中又不全是这种冷色调,董老师要做的仿佛是“中国式的休妻”。在中国古代,如果妻子“行为不端,举止失当”,按惯例是要被一纸休书遣送回娘家的。董老师的做法好像是介于二者之间。超越了家丑不可外扬的阶段,但也没有达到付诸于法律的阶段。
在小说《伤害》中,董笑的话语又是最突出的,无论是在与其父亲还是母亲对话,十五岁的董笑都是那么的异常,董笑本来应该是“懂笑”的,但她却只有哭的份了。笑笑的这种表现在《伤害》中极不协调。她的话语对白很少,集中在三处。先是董老师突然很机械的习惯性叫:“笑笑上车!”董笑忽然就大哭起来,并且以极尖锐的声音叫到:“不上!不上!不上!”“上来!”“不上!不上!不上!”“上来!…”“不上!不上!不上!”笑笑叫得更尖厉,哭的更厉害。“你上不上?”“就不上——”笑笑的声音拖得很长而且十分尖厉,“像是已经划过小镇的整个天空,天空上好像已经有划痕了。”作者这样描写到。其次是和她母亲去找刘再进的时候,“你去不去”,“不去!”“不去也得去。”“不去——”“你还叫,你去不去!”“不去——”完完全全的尖叫。最后就是小说的结尾部分,“咱们回家吧!”“不——”“咱们回家,回家!”“不——”……“吃饭吧?”“不——”这三处对话,命令与反抗,质问与否定,用话语把伤害推向高潮,对于语言的伤害,最直接的对抗就是否定,董笑的歇斯底里的叫喊,伤害被语言演绎得淋漓尽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话语是最好的良药,能抚慰最通彻肺腑的伤痛,同时也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而小说《伤害》中就体现了语言的最直接的伤害,最痛的伤害。
小说《伤害》伤害的核心在于斗气时的语言所体现出来的伤害性,整个小说的语言都显示了质朴和俚俗的力度,直白的话语,尖锐的对白,显得冷漠和僵硬。可以说是一种异样的声音,是一种不和谐的对话,不和谐就难免有磕磕碰碰,难免有伤害。我出生在农村,总觉得农村缺少足够的交流,就像两块璞玉放在一起,不能交相辉映,很多的对话是严肃的教条式的。夫妇之间、父子之间、兄弟之间,直接的指责、指使、诘问更能表达出这种直白的语言风格。小说《伤害》中的尖锐对话与不和谐恰恰就反映了这些特征。小说的最后作者显然是玩了一个小技巧,也想其短篇小说《找事》那样出人意外,来得很真实,去时却有些莫名其妙,作者还是希望这种伤害能够得到结束,希望这样的家庭一团和气。但我却觉得,语言的发生来自语境,语言的特质与他所产生的环境有斩不断的关系,环境不变,伤害仍然会继续。
(吴远稳云南大学在校研究生)
本栏责任编辑雷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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