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王人天
鸡蛋黄来鸡蛋光,
妹嘴更比火腿香;
有心跟妹亲个嘴,
胜过喝碗火腿汤。
1
夕阳捡拾起山峦的时候,丁丁糖的心情非常舒畅,她哼着山歌甩着鞭子吆着自家的黄牯子回家。黄牯子踢踢踏踏,不紧不慢,步子稳健得很。
不新鲜来不新鲜,
想哥想得发梦颠;
一天没有两眼见,
出出进进要人牵。
妹想小郎头发烧,
想起小郎脚打飘;
等到五更不见你,
好比老鹰把魂叼。
丁丁糖的声音响亮、甜脆、圆润,唱歌是她最喜好的事情。她一路唱着山歌,欢天喜地把牛赶回家。刚到门前,牛都还未关回圈里,父亲丁立山就拿着一根鞭子朝她劈来,口里说:“不要脸的死尼姑,还好意思唱,给我滚。”丁丁糖身上就挨了几鞭子,疼得火辣辣叫,可她不知道父亲为何打她。记忆里,父亲是个疼爱的父亲,从来不会夺她一指头,今天不知怎么了?竟然扬着鞭子狠狠地抽了好几鞭子。丁丁糖在地上跳着,手抹着被抽的地方,哭叫着:“爹,别打,爹,别打,你咋个打女儿啊?”
丁立山暴跳如雷,怒喝:“你好意思问我,你干的好事不知道?”说着,又气狠狠地打了几鞭子。丁丁糖的母亲赵无心从门里奔了出来,说:“她爹,孩子小,你总不能要了她的命,好好问问再说。”丁立山气恨未消,说:“咋问,这个咋问?”
“好问歹问,总要问问再说吧?”赵无心没有办法,两只手护着丁丁糖,害怕丁立山又扬起鞭子。丁立山又打了两鞭,每一鞭都抽在赵无心身上。赵无心缩了缩身子,疼痛得大叫,而丁丁糖躲在她的怀里,恐惧地看着父亲。丁立山看了看她母女俩,不无悲哀,淌下两行泪来,长叹一声,道:“作孽啊,作孽呀!”嘴里一直念叨着,不无感叹地却又无可奈何地走回了小瓦房。
“你咋做出这等事来呢?丁丁糖,你不为你爹想,也该为你妈想想啊!丁丁糖,你叫我咋办呢?”赵无心搂着丁丁糖,口里喃喃地说。
丁丁糖一边抹着腿子,一边望着泪眼婆娑的母亲,说:“妈,我没做坏事啊!你咋这么说我,父亲为什么打我呢?”
赵无心看了看怀中的姑娘,说:“丁丁糖,你还不承认,你个坏孩子。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了,还不说?”
说什么啊?妈。我放牛放得好好的,你看见,牛好好的回来了,又没放了吃着人家的庄稼,叫我说什么啊?
坏孩子,你真是坏透顶了。丁丁糖啊,你就不能说实话吗?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啊!找上门来了?找上门来干什么?我又没做坏事。丁丁糖努力地回忆着。
“说实话吧,孩子。今早上,李多玉找上门来了,她要你爸为你给她改身。”赵无心有气无力地说。
李多玉是村中最多嘴的婆娘,最好惹事最多事,人们都有点惧怕她,大事小事,最怕她知道,一旦她知道,无事的都被她变出事来。这次是要丁丁糖的父亲给她改身。改身,可不是玩的,滇东北这个乌蒙大山里,风俗有所讲究,改身只有看到或梦到蛇交,再或者就是看到不该看的男女二人做那种事情,买鸡请司娘端公改身,去除秽气,方可转运,财旺身轻。
“她改不改身,关我屁事。”
“傻孩子,你还这样说。女孩子给人家改身,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个人的名节。她说她昨天下午看到你和村中那个何关门在红石岩的山上干好事,这叫为娘的怎么说啊?为娘的总不能拿你去杀吧?傻孩子,我的傻孩子啊!”赵无心再也无力说话,两只手抹着眼泪。
2
这样一说,丁丁糖不哭了,她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一天,丁丁糖和村里的伙伴依然吆着牛在红石岩放牧。红石岩这个地方,下面一条小河,前面一堵红色岩壁,岩壁上面是满山满坡的树。由于树多,山上的树桩也就多,近年来,山林管护得紧了,人们不再砍树,烧火柴是敲树桩桩烧,只需一个小时就能敲够一篮子的树桩。山上传来敲树桩的声音,丁丁糖停下在河中戏耍的双腿,仰起头来,一眼就看见了同村的小伙子何关门在山上弯着腰敲树桩,看着一起一落的斧头,嗓子就痒痒起来,很想唱首山歌调侃戏谑他。
郎在山上敲桩桩,
妹在河底洗裤裆;
小郎喝着下游水,
脖子生疴嘴生疮。
何关门家就住在下游,他听到歌声,停止了敲桩桩,看到是丁丁糖在唱山歌欺他,就鬼火着冲下山来找丁丁糖理论。谁知丁丁糖见他冲下山来,也就从河里爬了出来,站在河岸上,身边围着跟她一起放牛的儿时伙伴。这些伙伴现在大都十五六岁了,最大的也不过十八岁。丁丁糖环顾了一周这些小伙伴,说:“姊妹们,这个人说我唱歌欺侮了他,我欺侮他了吗?”伙伴们看着长了个瓜子小脸眉清目秀唱起歌来银铃叫的丁丁糖,不约而同地说:“没有。”何关门嚷嚷道:“她那么唱,你们竟然说没有?”众人对着何关门楞眉毛鼓眼睛,丁丁糖轻蔑地笑了起来。何关门一时火起,捏起拳头说:“你们还讲不讲理?”丁丁糖说:“我们就不讲理,你能怎样?”何关门说:“那我就打。”丁丁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说:“你们哪个替我打倒他,我就跟哪个亲嘴?”众人听说,男孩们一齐围了上去,将何关门殴打了一顿。
事后,丁丁糖也如约跟每个人沾了沾嘴皮。可怜何关门不但没理论出个头绪,反而被打了一顿,一身被打得灰扑扑的。晌午时候,人们开始烧洋芋做晌午。有的人用小棕衣、有的人用小书包扛了些洋芋来山上烧吃,何关门家地离得不远,种了许多小金瓜,他就摘了些来一起烧吃。刺柴上火苗很旺,发着青蓝色的火焰,伸伸缩缩,洋芋丢在里面,他们用木棍翻搅着。由于刚才打了架,何关门没跟他们在一起,自己生了个火堆,单独烧洋芋和小瓜,他细致地翻搅着,耐心翻烤金瓜。小瓜的表面起了一层糊皮,里面开始冒出水声,他轻轻地扒了出来,放在一旁冷着。
众人开始吃洋芋,可是又没从家中带干净水去,眼望小河水却不敢喝,都被噎得脖子一伸一缩。何关门轻轻剥去小瓜的糊皮,吸溜吸溜地吃着,爽口极了。丁丁糖望了望他,咽下一口口水,命令自己的眼睛不要望,可是心里非常想吃,止不住又望了几眼。何关门不管不顾,自己吃得极有声色。
过了一会,丁丁糖无望地垂下头去,她不好意思、也极不愿意看何关门吃瓜。就在这时,何关门捧着一个剥了皮的小瓜走了过来,说:“丁丁糖,吃吧。我看你口渴了,吃吧。”丁丁糖抬眼看了看他,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何关门已是十八岁的小伙子了,长得粗壮厚实,厚厚的嘴唇一上一下地动着。丁丁糖接了过来,一下子泪水就盈满了眼眶,她着实感动,何关门一点不记仇。
于是,他们二人就经常在一起了。昨天何关门说,那天个个都亲了丁丁糖的嘴,他也想亲。丁丁糖就让他亲了一回。
丁丁糖已经十七岁,身体钉是钉铆是铆地显露了出来,胸前两个小馒头鼓胀胀地撑着衣服。当何关门斗上她的嘴唇的时候,胸前碰到了两个小馒头。两人一惊,全身酥麻麻地,可是抑制不住,干脆两个就抱在了一起。十八岁的人了,已经懂事,他们克制不住,拉过小伞遮住身体,何关门将丁丁糖压倒在草坪上,剥去了她的衣服裤子,战战兢兢地与她开始做着一切。
3
父亲的鞭子不饶人,丁丁糖不敢承认,咬着嘴皮硬扛着,于是就多挨了许多鞭子,被父亲不留情面地吊了起来,后来是母亲千说情万讲理地才放了下来。可是左腿就有些不听话的疼痛,无法站得很直,她找了一根木棍作为拐杖支撑着。
这李多玉太多事了,我咋个得罪着你了?你要这种告状,害得爱我疼我的父亲下狠手打我。老子就是不认账,老子找你的麻烦,看你能如何?老死母狗,我跟你没完。丁丁糖想罢疼罢,用木棍支撑着身体,一跳一拐地去了李多玉家。
李多玉家还没有吃早饭。丁丁糖一进大门,就大吼:“李多玉,老死母狗,你给我出来。你望见老娘做什么了?你左眼看见还是右眼看见?给老子拿出个证据来。拿不出证据,老娘今天就用左鞋(方言,音孩)子打烂你的套鞋嘴,打死你个老母狗。你说老娘跟何关门有那种事,你把何关门喊来,当面问问,老娘跟他有这种事吗?”李多玉一听是丁丁糖找上门来了,这种事当面肯定不得好,此时的丁丁糖就像疯了一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即使打不了,她也会嘬上的,对质,何关门肯定也不敢承认。李多玉吓得躲了起来。
丁丁糖在那骂了一早上,李多玉的孩子喊她吃饭,她也不吃,拉她,她也不理,就是口口声声要李多玉出来跟她讲清楚,要李多玉把她的名声洗清白。这个咋个洗啊?李多玉不照面。后来丁丁糖骂累了,也找不到李多玉,无趣,才在她儿子的劝说下回了家。
一个人到浑了,十个有理的讲不赢一个浑的,俗话说人不要脸鬼都害怕,李多玉从此闭嘴缄言,再也不敢上门找丁丁糖的父亲给予改身,可私下里一家子都说这个丁丁糖恶作,不要脸,嘬人凶。一传十十传百,人们都知道了这件事,当着丁丁糖的面,都不敢提,背后却在吐着唾沫,须知唾沫星子是可以淹死人的。
丁立山知道了这事,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得叹了一口气,不争气的是自家的娃儿,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事情被戳穿了,丁丁糖是在死挽回面子。但民间的风俗,看到那样,是必须改身的,何况人家李多玉说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事情没有假,丁家历来在村中也都诚实守信老实人家,说话算话,何况是一村子、是邻居,以后还要见人呢,于是丁立山还是请了端公来给李多玉改身。
改身这天,丁立山为了照顾女儿的面子,将她支使到她三姐家去了,自己上山砍了一根松树、一根刺脑包树、一根竹子。松树象征高风亮洁,竹子象征内心中空,刺脑包树则是打冤魂邪秽的了。本来不用刺脑包树,要用雷打树的,但是雷打树难找,人们就用刺脑包树代替了。
改身这天,李多玉被丁立山喊到了自己家。
端公来了。
端公用筛子做了个大筛盘,里面盛着许多钱纸、斋饭茶酒,用香点了一大个火把。香火烧得很旺,火舌子升起老高,香烟袅袅。他端着筛盘,点着香火,全身抖得厉害,摇得呯呯嘭嘭,从家里一直走到十字路口,口里像唱歌一样哼着。
几棵树用茅草扎成三脚架支在十字路口,顶端扎着五色布条,还有一个雀窝,一只老阳雀被倒挂在叉顶。旁边放着一片瓦,瓦中放着两个小泥人,泥人捏成一男一女的形状,相互搂抱着,就像男女交合的样子。使人们看了就想笑,两个小泥人也是捏成赤身裸体的模样,他们那样交合,不管不顾,真人倒要改身了。古老的巫术有着莫大的作用,也是给社会开出的一个方子,为了稳定和谐,云南是古老的巫鬼之方,在孟获以后渐渐地衰弱了下来,不过作为民俗,在民间还是有许多流传。
端公让李多玉在茅草叉叉前祭拜了一番,然后从叉叉中钻了出去,这样就算一个人获得了新生,告别了过去,告别了霉运,身体像青松一样长寿,运气像竹子一样清爽绿悠,雷打树把一身的晦气都打没了。
端公念着《改十二甲子歌》:
正月改得虎承当,虎头大将坐寅州。头上戴着寅州帽,身上穿着寅州衣;腰间系起银丝带,脚上穿着寅朝鞋。你是寅州城内害人鬼,我是寅州城中改交人。朝中人,巧珠珠;有心改,无心当。
二月改来兔承当,兔头大将坐卯州。头上戴的卯州帽,身上穿的卯州衣;腰间系的卯丝带,脚上穿着卯朝鞋。你是卯州城内害人鬼,我是卯州城中改交人。朝中人,巧珠珠;有心改,无心当。
三月改得龙承当,龙头大将坐辰州。头上戴着龙头帽,着色一律是龙袍;腰间不敢系丝带,脚上不敢穿朝鞋。你是辰州城内害人鬼,我是辰州城中改交人。朝中人,巧珠珠;有心改,无心当。
四月改得蛇承当,蛇头大将坐蛇州。头上戴着蛇头帽,蛇州城中蛇州衣;腰间系起蛇丝带,脚上穿着蛇朝鞋。你是蛇州害人鬼,我是蛇州改交人。蛇州城中恨我人一个,我恨蛇州一层人。朝中人,巧珠珠;有心改,无心当。
五月改得马承当,马头大将坐午州。头上戴着午州帽,身上穿着午州衣;腰间系起午丝带,脚上穿着午朝鞋。你是午州城内害人鬼,我是午州改交人。午州城中恨我人一个,我恨午州一层人。朝中人,巧珠珠;有心改,无心当。
六月改得羊承当,羊头大将坐未州。头上戴着未州帽,身上穿着未州衣;腰间系起未丝带,脚上穿着未朝鞋。你是未州城内害人鬼,我是未州改交人。未州城中恨我人一个,我恨未州一层人。朝中人,巧珠珠;有心改,无心当。
七月改得猴承当,猴头大将坐申州。头上戴着申州帽,身上穿着申州衣;腰间系起申丝带,脚上穿着申朝鞋。你是申州城内害人鬼,我是申州改交人。申州城中恨我人一个,我恨申州一层人。朝中人,巧珠珠;有心改,无心当。
八月改得鸡承当,鸡头大将坐酉州。头上戴着酉州帽,身上穿着酉州衣;腰间系起酉丝带,脚上穿着酉朝鞋。你是酉州城内害人鬼,我是酉州改交人。酉州城中恨我人一个,我恨酉州一层人。朝中人,巧珠珠;有心改,无心当。
九月改得狗承当,狗头大将坐戌州。头上戴着戌州帽,身上穿着戌州衣;腰间系起戌丝带,脚上穿着戌朝鞋。你是戌州城内害人鬼,我是戌州改交人。戌州城中恨我人一个,我恨戌州一层人。朝中人,巧珠珠;有心改,无心当。
十月改得猪承当,猪头大将坐亥州。头上戴着亥州帽,身上穿着亥州衣;腰间系起亥丝带,脚上穿着亥朝鞋。你是亥州城内害人鬼,我是亥州改交人。亥州城中恨我人一个,我恨亥州一层人。朝中人,巧珠珠;有心改,无心当。
冬月改得鼠承当,鼠头大将坐子州。头上戴着子州帽,身上穿着子州衣;腰间系起子丝带,脚上穿着子朝鞋。你是子州城内害人鬼,我是子州改交人。子州城中恨我人一个,我恨子州一层人。朝中人,巧珠珠;有心改,无心当。
腊月改得牛承当,牛头大将坐丑州。头上戴着丑州帽,身上穿着丑州衣;腰间系起丑丝带,脚上穿着丑朝鞋。你是丑州城内害人鬼,我是丑州改交人。丑州城中恨我人一个,我恨丑州一层人。朝中人,巧珠珠;有心改,无心当。
十二甲子我改掉,十二甲子我改开。改得你头醒脚轻,改得你身强体泰。改得你好人相交,恶人远离;恶风恶雨,远退十里。
端公念完,李多玉已经从叉叉中钻了出来。端公又拿起小泥人在她头上绕了三转,说这是替身。本来这个替身,过去都是用茅草来扎,近些年有的端公用泥人代替了,不过他们念的词语,也就是所谓的咒语仍然是过去改茅人的那一套。端公又哼哼唧唧地念了起来,身子像筛糠一样抖颤不停。
茅草三匹扎成人,鸡血点活替人行;是灾是难茅人挑,是病是祸随你行。茅哥哥呀茅哥哥,顶马今晚赐你情:顶马赐你一杯酒,茅郎吃了往外走;顶马赐你一杯茶,茅郎吃了向外爬;顶马赐你一顿饭,茅郎十字路上把人散。
端公一边念着,一边抓过红毛大公鸡,反手一扭,就把红毛大公鸡的头扭了下来,丢掉,血喷洒出来,像夜晚洒起的红雨。他拿着鸡,用血去点泥人的口眼鼻手脚,一边点一边交代,然后将小泥人丢在了十字路口,才做其他的,足足弄了一大晚上。末了的时候,拿着丁立山给的工钱,背着几只大公鸡以及筛盘布匹等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李多玉被改了身,也觉得心满意足身轻体泰了。她恢复了以往那个多嘴婆娘的神情。
4
丁丁糖转了回来,家人瞒着她改身的事情,使她像以往没发生事情一样过日子。
她仍旧吆着牛和同伴们一起上红石岩放牧。不过,此后何关门再也不和她在一起放,总是隔得远远的。她远远地看着何关门的身影,心里就生出一股怨气来。她几次想靠近,何关门一见她来了,就远远地躲开。
时间一长,怨气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就在那天夜晚去了何关门家。何关门吓得慌忙躲藏,而何关门的母亲见了她,却和颜悦色地招待她吃饭,然后说何关门这孩子淘气得不知事,还望丁丁糖姑娘不要见怪。丁丁糖也不好说什么,轻轻地退出门来,站在门外的小树边静候着。等了好长时间,终于等到何关门出门来去玩。她上去一把拉着何关门就问,你为何从那以后就不理我了,你知道我受多大的苦吗?何关门说:“我知道,知道。”
“知道,还躲着我?”
何关门说:“我怕。”
“怕什么啊?我都不怕,你怕?”随后何关门在她的强拉下双双一起走入黑夜。
走到一个包谷草堆后面,停了下来。丁丁糖在何关门的脑门上响亮地吻了一下。一股热流瞬间传遍了何关门的全身,何关门再也无法拒绝她了,双双两手一搂就倒在了包谷草堆上。当何关门那硬邦邦的家伙插入她身体的时候,随着运动丁丁糖疯狂地叫了起来,不时喊着:“关门,关门。”其实这个时候何关门哪里能够关门呢?
从此以后,他们两个又开始了来往,何关门时不时到丁丁糖家串门,丁丁糖的父亲也就装起了疲沓眼,心想:小伙啊,你抓紧点,我好给你们把婚事办了,了却做父亲的一片心意。事情自然那样了,如果两个能够修成正果,也算丁丁糖找到了一个好归宿,名声多少能够挽回一些。而丁丁糖的母亲,见了何关门,总是微笑着叫他“小何,小何”的。何关门家家底不算差,在村中算得上一般化。何关门也就如鱼得水了,甚至有的时候公开在天亮时就进了丁丁糖家,和她一起打闹,黑定的时候又一起双双出走。
在松毛堆上、在小树林里,何关门总会和她一起唱着山歌从兜里摸出一些糖来递给丁丁糖。丁丁糖生来就爱吃糖,要不怎会叫丁丁糖呢?丁丁糖吃着情郎递来的水果糖,心里无比幸福,吃了糖,接吻的时候,嘴里满口都是甜的。在他们一起睡着做事的时候,口也从来不松开,把舌头绞裹起来吮吸那种甜味。
这种甜味保持了好长一段时间,一个月后,何关门的母亲发现了。她揪住何关门的耳朵说:“不许你和她来往,你看她是个什么人,你是个什么人,如果让那种不要脸的人进了我的家门,我就把你撵出去。”
何关门很怕母亲,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是个很能干的人,从来说话一是一二是二的,不会讲些无聊的废话。于是在一个夜晚告诉了丁丁糖,说他母亲不让他们来往。丁丁糖说:“为什么?”何关门说:“不为什么。”丁丁糖揪住不放,非要问个究竟,何关门才说母亲说她不要脸,小小年纪竟做出那些事来。
当时,丁丁糖一听,眼前就黑了,一头栽倒在地。幸好没有昏过去,后来何关门再说些什么,丁丁糖已经不知道了。待头脑清醒些,何关门已经不见了。回去如何跟父亲说啊?又如何跟母亲讲呢?丁丁糖不敢回家,更不敢去何关门家,何关门家母亲已经放出话来,她可不是李多玉,李多玉能忍受,她能打断丁丁糖的腿。
丁丁糖望了望黑黑的大山,又望了望黑黑的夜空,怎么也抓不住自己的未来。
5
丁丁糖没有去处,实在无法,她决定逃离,逃离眼前这片伤心地,逃离她实在难以把握的地方。她顶着密密麻麻的星星和那个只会瘪脸而不会说话的月亮,爬上大山,下到河里,又爬上大山,下到沟里,如此反复,大约爬过了七八座山,天也就亮了,自己也累得筋疲力尽,肚中饥饿难忍,实在没有办法,她看到眼前出现一个村庄,具体是哪里,她也不知道。她想无论如何得找点饭吃吃,先人们不是说过天事地事肚子是大事,这就去要点饭填饱肚子问问是哪里再说。于是抬脚向村庄走去。
村庄里的早晨,异常明亮,人们忙着干自家的活儿,稍显懒散的土路就横摆在村子中间,几条像是无家可归的狗在房前门后溜达着。丁丁糖进了村庄,那几条狗像是突然睁开血红的眼睛,望着她这个陌生人狂吠起来,想要撕撕她的无精打采。丁丁糖不敢怠慢,慌忙侧过身子,用衣服去挡,其实这种挡法跟没挡是一样。不过,狗看到她的身子在动,倒放缓了脚步,害怕她利用某种怪物袭击。
狗是凶狠的,丁丁糖没有了力气,狗看到她的软弱无力,大吼一声,扑了上来。丁丁糖吓得一扑爬,大叫一声:“妈呀。”
她妈没在这里,不能保护她,倒是听到喊声,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来。老者打住狗,并驱散撵远,才问:“姑娘,咬着了没有?要不要紧。”丁丁糖缓住神,看了看老者,也顾不得其他,说:“咬倒没咬着,只是我饿。”老者看着她软得要倒的样子,估计真的是饿伤了,便说:“姑娘,那先进来吃点饭。”
吃着饭,在老人老两口可怜关心的盘问下,老者才知道她是因为被冤枉逃婚逃到这儿的。其实,这都是她说的话,谁可以去验证呢?老者说:“姑娘,这点是格弄村,你吃了饭,告诉我们,你娘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丁丁糖说她家离得很远,再者根本不愿回去。老者犯难了,说:“你不愿回去,我们老两个也不好收留你。这样吧,我有个侄儿,叫冬生,今年刚好二十岁,他小时候就失去了父母,家境很不好,不过人还不错,我们看着长大的,若果你不嫌弃,就和他组成个家庭过,行不?”丁丁糖受了何关门的伤,这会心里正在难过,也就说:“我看看小伙子,若行就行。”
于是,老者去隔壁把冬生叫了过来。
由于老者过去把事情说了,喜欢得冬生直想跳起来,他换了件干净衣服,人显得精神多了。进得门来,丁丁糖拿眼去看,中等个子,壮壮实实,眼睛发亮,唯一是衣服显得单薄了些,人还精神,比起何关门来差不到哪儿去,心里也就喜欢了六七分。小伙子进得门来,开口就向丁丁糖问好,一点也不生分。老者叫他一起吃饭,小伙子也不拒绝,径直拿了碗筷跟丁丁糖、老者夫妇一起吃饭。席间,他微笑着不停地给丁丁糖夹菜,说着各种好话。丁丁糖心想这伙子倒也伶俐机变,身体棒实,就喜欢了七八分。吃完饭,丁丁糖跟老人说:“我就先暂时在这儿住下,过几天再说。”冬生忙接过话说:“行,行。”老者微笑着看了看她,又说:“你先和他过去,熟悉熟悉,以后欠什么,只管过来拿,他明是侄儿子,也就像我自己的儿子一样。”丁丁糖点了点头,说声谢谢!
来到冬生家,顺眼一看,家里真的是家徒四壁,唯有一些锅碗砧板之类的挂在墙上,盆放在墙脚,另一边的墙角放着个篮子及犁耙之类,靠房子后半截,隔了一个圈,一头黄牛和猪混养在里面,猪轰哧轰哧地叫着,牛吹着鼻子。
看着这些,冬生忙说他去弄点厢木卖卖,很快就可以买桌椅凳子柜子。这是1994年,国家虽然实行了森林法,管护严了些,但没有彻底改变农民的观念,看护山林也不是十分严密,所以村子里的人都会偷伐一些小树卖给煤窑上支做厢木,当做一条发财路。
丁丁糖看了看,点点头,说这个倒不怕,只要苦着点就会好起来的。冬生一听,可高兴了,心里甚是感激,何况这是一个长着漂亮脸蛋将要成为自己媳妇的人说的话,忙拖根凳子给丁丁糖坐下。这一天,他就陪着丁丁糖说话。晚上又在老者家吃了饭,老者说他做媒要做到底,并告诉丁丁糖:“若以后冬生对你不好,你只管告诉我,我收拾他。”听了这话,丁丁糖扑哧一声笑了。冬生则赶忙说:“不会,不会。”
晚上,双双一起转回冬生的家。冬生领着她到楼上睡觉。楼上前面的望板用一些小木杆杆装了一部分,还有部分敞亮着,后檐墙也是用土墼砌了半截,并不严实。冬生要和丁丁糖一起睡觉,丁丁糖说:“过几天着吧,毕竟我们今天才认识啊!”冬生说:“你都要成为我媳妇了,一起睡觉是理所当然。”丁丁糖不应,冬生就说:“给我亲亲嘴好吗?”似乎这再也找不到啥好的推搪理由,便把嘴巴让给了他。
冬生将嘴斗了上去,没想一下就像通了电,全身酥麻起来,令他欢喜,令他激动,干脆一下抱紧了丁丁糖,拼命地吻着。丁丁糖首先还用手推挡着,接下来在强烈地热吻下,双手缓缓地放了下去,身子软了下来。冬生见不抵抗,得寸进尺,用手剥起衣服来。丁丁糖浑身燥热,软绵绵地,也不抵挡,心里着实好想要。当冬生剥去她的衣裤,褪下自己的裤子,抬出家伙对准那黑漆漆的毛下推去,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就到深处,来不及抽动,身体便一阵紧缩,泄了。
他想抽出来,丁丁糖一把抱住了他,他也就干脆不抽出来了。歇了三分钟,家伙并没软下来,他又来了精神,这回找着了门路,欢快激烈起来,丁丁糖快乐地呻吟着,及至高峰,她将双脚都拗在了冬生的脖子里。冬生一声欢快地尖叫,倒在了她的肚皮上。这一夜,冬生一共要了八次,睡眠都跑到爪哇国去了。
第二早,丁丁糖满意着说:“看来我命该是你的人。”冬生说:“我会好好爱你的。”
6
丁丁糖一夜没回家,第二早父亲丁立山和母亲赵无心急得团团转,忙叫丁丁糖的姊妹和他们一起找。他们到村前村后,村中的每一个大小坑洼,田头地埂去找,总之只要想到的地方,都去找了,甚至连周边的山上、洞穴以及枯坑都去找了,一点影儿也不见。想到枯坑、洞穴,是因为前几年一个看山的老头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人家衣服裤子脱了,杀死丢在干水井梁子的洞穴里,等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然全身腐烂,那活跃着的云层一般的蛆虫爬满了全身,将腐肉吞食得人皮都不剩。派出所来人了,拍了照,查看了现场,根据骨架使用高科技才恢复了人的面容,找到家人让他回归到祖茔。事后,查得怎么样?无人知道结果。不过关于老人的死因,传出种种猜想和传说,有人说因为抢劫被人杀害,也有人说是仇杀,还有人说是他看山得罪了人被杀的,也有人说是他老牛啃嫩草强奸女孩被女孩的男朋友杀害的,种种说法,莫衷一是,那都是过了的事情,现在人们已经不再关心了。父亲丁立山和母亲赵无心想起那老人,就想起那吓人的场面,这孩子不会被人暗害吧,她长得漂亮,歌又唱得好,整天在她左右转的男孩不在少数,保不齐逗着哪个心眼窄狭的男孩为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再或者是与另一个男人的问题与她冲突起来,深更半夜报复下黑手,也是有可能的事啊!赵无心眼睛哭得红肿了,口口声声哭喊着:“丁丁糖,丁丁糖,我的儿啊,你在哪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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