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陈美霞 戴国华 胡嘉平 李浔 潘新安 沈方 沈秋伟 舒航 石人 居国平 吴艺 王伟卫 箫风 小雅
陈美霞的诗(3首)
陈美霞,笔名云冉冉、飞云冉冉,浙江省 盘点作协会员。在《星星》《青年文学》等发表诗作,著有诗集《一朵云的走私》。现在湖州长兴县某校任教。
提灯的人
他的肉身被尘埃拘役,
黑暗里,灯光像河水一样流淌。
秋风心知肚明,它让梧桐叶悄悄落下,
掩盖某些伤口,
和提灯的人有着某种默契。
必须让火和水重逢,才能给出行者亮出远方。
揣着用水写就的诗句,
从此以词为马,
明目张胆地
一日之内抵达春天,看尽繁花。
提灯的人,
照亮心无旁骛的自己,
而迎面的人,只看见顺从而安详的眼神。
除夕
开饭啦!
鞭炮声中,喜悦围成了圆桌。
一向不喝酒的我也端起酒杯,
紫红的葡萄酒,
晃出重影:炊烟,矮墙,红对联,
天空开出零星的花。羊角辫忽闪,看着食物
贪婪的小眼睛,
正巴望母亲说:开吃了。
身后的火堆,火苗嗤嗤地响。
噼噼啪啪的声音,此起彼伏,
传说中的怪兽夕,早已被驱逐得无影,
这招摇的的昔,不知道拿什么可除。
放下沉甸甸的酒杯,
儿子却来敬酒,他的欢喜是崭新的,
看不到我酒里的时钟,
一寸一寸地匍匐,
一寸一寸地清晰,
直到和我奔波了二十多年的路重合。
这一天的盘点,不同于年终总结,
可以简单或者复杂,可以喧嚣或者暗哑。
聆听远处的声音,怎样穿越黑,
穿越耳朵,直至穿越骨头。
今天的夕阳,也曾
穿越流水,
穿越静谧。
是的,已经没有什么
需要急着表达,
剩下的梦想也不多了,
越来越习惯于喧哗里沉默,
习惯于从一杯茶里
饮出冷暖,习惯于
把或者可能挂在嘴边,
那些模棱两可的词,悬在天平两端,
让我内心平静,表情如水。
现在,我移动那盆夜来香,让它开在黑暗里,
不再关心古时今时的阴晴圆缺。
这个季节,所有的蓬勃,所有的抵抗和杀戮,
都止于菊花微黄,所有的羞愧
和硝烟,都止于白露凝霜,
我只静静安顿尘埃,安于朝花夕拾。
丁胜的诗(2首)
丁胜,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诗江南》《南
太湖》等杂志,著有合集本《浙江先锋诗歌》。
现居湖州长兴。
家园
现在,我的家园是在一块平坦的石板上,
四围的墙壁已没有说话的声音,
赤裸走在大街上的人群
已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回头,
我们已被毁在苍白的墙面上
迟迟不见踪影。
我周围的一切,江南大地,
被河流抓伤的村庄,
我已找不到我祖坟的位置,
是在秦砖上,还是在空心的木鱼上,
是在丝绸上,还是在遥远的商队里。
泛滥的信息在瓷瓶上褪色。
此刻,只有众多的盗墓贼在月光下潜行,
只有凉亭下几把空洞的酒壶
在倾诉昨日的忧伤,
只有漫长的寂寞走过空旷的街道。
街灯在幽暗处闪烁,像萤火虫的心灵。
请带我走吧,去寻找写有我名字的地方。
我的个性生长在梨花木的屏风里,
从遥远的图案上找回我的家园。
在爬满紫藤的地方,
在铸有鬼脸的铜币上。
我的陶罐被深深埋在我的家园,
像长眠不醒的雕花门楼,
像倒塌的烽火台遗址。
我害怕逃走的夜晚
一一致太湖
我害怕逃走的夜晚,
美到极致的簇拥,
湖面上,月亮穿起银色的婚纱。
堤岸旁,白杨树高大、笔直,
朦胧中,情人们分开又融合。
不要松开,温情的湖水,
那种致命的呼吸,它曾随
大地的岩石一起心跳。
不要松开,从波光中涌动的生命,
她的白色细腻是我忧患的提琴。
戴国华的诗(3首)
戴国华,浙江省作协会员,在《青年文学》《星
星》等发表作品。著有诗集《在江南,遇见你》
《行走在阳光路上》,现供职于湖州长兴某
部门。
凌晨三点
凌晨三点,蛰伏在窗外槐树上的猫头鹰
收起肉食者的姿态
收起凌厉,回巢了。
凌晨三点,我接猫头鹰的班
从一个约定,或者经年的絮叨里
醒来。
母亲说,后半夜要想想自己
夜很黑,我的目光凌厉
荒野上踟蹰的悲苦,槐花上洇开的甜
尽收眼底。
凌晨三点,我重复着整理和过滤的事情
凌晨三点,我先把自己掏空
再以素食者的姿态回填。
在仲夏的雨声里幽远
这一夜絮叨不停的雨
全无夏的风骨,
害上相思病或者忧郁症。
庭前的芭蕉叶,瘦了三分
梦却清晰了三分。
梦里,那个叫盛家漾的老家
那个安静、神秘的地方。绿苔缀满天井,
葡萄架慵懒,墙门是木质的
有着“吱呀”的名字。
梦里,也是仲夏夜,母亲的蒲扇
有雨声数着柔软的节拍。窗外,
昏黄的路灯,细密的雨是一张网
网着牵挂。
如今,这幽远在童年里的雨声,越来越迫
不及待
越来越肆无忌惮地
进出我所有不设防的梦。然而
每个细雨绵绵的夜晚,我都愿意闭着双眼
等这份幽远来占领我大开城门的心绪,
即便没有睡意。
平分春色
二月的午后,约上十里春风
到植物园坐坐。在熟悉的
或者陌生的事物中间坐坐,
彼此心有灵犀,互不打招呼。
这样的辰光很自由
看一树梅悄没声地红透,
看一只野猫跨过春的防线,
也看一只蘑菇
赶上另一只蘑菇的寂寞。
这方寸之地开始活泛起来,
枯草返青,日子跟着草尖拔节的速度
生长。我跟着日子向前
和她们一起平分满园春色。
胡嘉平的诗(3首)
胡嘉平,浙江省作协会员。著有诗集《太湖
谣曲》《直到你无法收回许下的诺言》,有
作品入选年度诗歌选本。现居浙江长兴。
寒山湖的月光
一一给你
现在,月光像一匹白马走在寒山湖上,
透过小树林,我能听到它的呼吸,
像微弱的波浪声,和从前一样,
正好拍向岸边,打湿了你所有的念头;
被风吹落的星星,越来越闪闪烁烁,
不愿隐藏,就在湖面。
是的,除了那句“我爱你”不可言说,
一切都已明了,
我可以把大地和清晨还给你,
还把你我昨夜寂静的谈话,
扎成纸船,投向湖中,
漂流到别处。
我们曾一起仰望月亮,抵抗黑暗,
抵抗熟睡的云朵潜入天空,
可我无法抵抗你若有若无的呼吸,
超越所有的声音,独自留下,
它像星辰闪烁在黑暗中,
和月光一起高贵。
寒山湖的星星
是的,那夜的星星,
散落在湖面,没有人敢惊动,
连夜鸟也收敛它的鸣叫,
只有风吹动它,
让它们在湖面摇荡。
今夜,我们不说,也不唱情歌,
只想站在湖岸,听风
吹着芦苇脆弱的沙沙声,
那是你的伤感,
从人间传回。
此刻,风安静了,千年的光阴,
和所有能安静的事物都安静了,
许多传说和往事,
和清晨的水烟一起弥散,
在我们面对面谈心的时候。
而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将告别明日,
其实在来时,那些照耀过我的阳光,
都成了昔日的光阴,
我们唯有珍惜,珍惜眼前的
每一次的握手、拥抱和分别。
在江南小镇
一一衣裳街
在江南小镇,有小桥,
也有长长的里弄,
有雨天,落在古镇青葱的石板路上,
有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
打着伞经过,撑开了一幕爱情剧;
有小蓬船上的壮汉,
为心上人采莲,也有
采菱女唱着吴歌回娘家;
有被春风漂染过的油菜花,
黄灿灿的,好香,也好看;
有在河埠头上洗衣的女子,目光
瞟向对面茶楼喝茶的北方汉子;
有穿着蓝印花布待嫁的采茶女,
痴痴等着打制泥胚的情郎学徒出师。
等埋藏了十八年的女儿红出窖,
醉了酒的纤夫,拉着
摇摇晃晃的帆船回到港湾,
河柳拂去他身上的尘土,恰巧经过的邮差,
举着一封封报平安的家书穿街越巷;
拐角边张记酒糟房上熏落了几只蝴蝶,
成为这小镇上今天的遇难者;
回春堂里熬煎中药的砂罐滋滋作响,
从运河清晨的咳嗽声中,
靠向码头的轮船拉响了汽笛,
一群年轻人相约去远方,去遥远的北方,
寻找白桦林,包括落叶和草尖上的露珠,
他们有足够轻的理由,
说服长辈和小镇上的美好事物。
李浔的诗(3首)
李浔,中国作协会员、湖州市作协副主席,
著有诗集《独步爱情》《又见江南》等九部,
多次获浙江省文学奖、《诗刊》奖。
甘草
尝遍百草,不如口含一枝甘草
拔开前面的山川,你可听见
入心、入脾、入肺的问候
甜甜的甘草,像老屋的那相木柴
让你怀乡,有望乡止愁的味道
你翻开《千金方》,游走江山
百草左右,尝遍人间甘苦
一生缺水的甘草,被断根的痛
在煎熬中,解百草的难言之隐
甘草没有方言,这人间的中立者
向左或向右,调和着血气
口含一枝甘草望乡
认认被你采过、嚼过,甚至踩过的
乡野花草,它们也是你的乡亲
一只被承载的瓶子
在这只蓝色的清爽光滑的瓶子面前
你想装进心里所有的想法
此刻,自私是透明的
这些鸟鸣,流水声,萤火虫
还有你呼吸过的气息
你把自已不可能做到的事
都装进了瓶子。这只被承载的瓶子
无休无止接纳你的想象
有时你也会想,也许它会破碎的
它闪烁着光芒的碎片,会让你
把不可能装进瓶子的血呈现在大家面前
有一点是肯定的,总有一天
有一个人会说:这该死的碎玻璃
青黄
好时光过去了,青春没伴
天蓝得不着边际。我在想,许多年前
我青黄的时候,想我,赞我
甚至仇视我的那个人,是否在望梅止渴
回想,总能得到安慰
这种自慰是如此霸道。如今
我踮起脚尖,仍够不着的青黄
青黄,这色彩竟然有切肤的痛感
就这样,我头顶的梅子,在人间还是黄了
潘新安的诗(3首)
潘新安,浙江湖州人。习诗三十多年,发诗
若干,获奖若干,现居湖州。
高富路ll8号
整个夏天,只有壁虎
深夜从天花板上摔下来几次,造访我
它总能甩掉它的尾巴
有多少本能,我们也需要
重新学习?
但我没有秘密。即便有
也不会成为一个革命者
我没有那么坚强
相信什么,都不如相信
自己的软骨头
高富路118号,就是我最新的
临时居处。
这些年,我一直在搬家
就像在逃避一场无形的追杀
又得走了
绕开内心,越远越好
一条最后的死胡同
就在,那家寿品店的对面
花圈、香烛、纸钱、纸房子……
一个纸人骑着纸马
化成灰也认得出来
如果你打电话来对我吼:
死哪里去了?!
我会老老实实回答:
还活着,我一直在活着的途中
老人家
在阳光里,他们
也是灰暗的
一个挨一个,坐在
向南的围墙下
一排无声的老人
直到一一柳树的影子
像细细的拐棍
把他们一个一个
颤巍巍
拄进狭长的暮色
灯下
我对唠叨的父亲说
你也去那里坐坐吧
他马上就不说话了
只是一个劲
往灶膛里添柴
仿佛要把他自己也添进去
火焰噼啪的声音里
我也有我的寂寞
一坏一杯掏出灰烬
阿婆的杨梅酒
我去看她,而其实是
让她看看我
推门进去
日子一个一个,飞快地逃走
她整日躺在床上
午饭时还喝了一口杨梅酒
就一口
每天喝一口
盛酒的玻璃小缸
放在床头柜上
这是她的酒
不多了
“喝掉一些,他们就会
偷偷地再兑入一些
味道越来越淡,我晓得的。”
我是她亲自选定的
孙女婿
是她的“凡儿的官人”
她一直这么叫我
看着我问,来了吗?来了吗?
来了,来了
是我来了,阿婆
好几次,她要我给她擦擦眼睛
那里深陷的时间
常常把她留在十多年以前
甚至,更加久远
阿婆太累了
她的记忆
现在要靠她的孩子们
来一次,帮她翻动一次
沈方的诗(3首)
沈方,浙江省作协会员,在《诗刊》《青春》《今天》等国内外刊物发表诗歌,著有诗集《市场上的风琴》等多部。冬眠
躺在床上看土耳其电影《冬眠》,
看了几分钟,我倒头就睡,
仿佛进入冬眠期的动物,
梦中是否像电影里有炒蘑菇可吃。
半夜惊醒听到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声,
我摸出手机看时间只有一点半,
再听那哭声是猫叫,前一声凄厉,
后一声温柔。
这么冷的夜它们在外面求欢,
它们不知道冬至快到了,
世上最长的夜晚即将降临。
评弹
这个时候经过草地,
收音机播送评弹节目,
二楼的阳台,
晾着老人衣服。
几只麻雀在草中东张西望,
用它们的方式。
一阵秋风扑向它们,
但它们没有半点惊慌,
在评弹声里跳来跳去,
仿佛交换位置。
只有现场听过评弹的人,
才会记得拉长的婉转的“啊”,
意味着光阴流逝。
县城
乘大巴去县城参加婚礼,
遇见很多二三十年不见的熟人,
彼此相识,却叫不出名字。
车窗外,厂房,围墙,
树林,山坡,迅速向后退去。
而在我脑海浮出水面的,
是另一个朋友,十多年前,
他们夫妇被窃贼杀害于家中。
这些年,
我无法抹掉他们的遗容。
二十多年前,他们夫妇邀我旅行,
从上海至厦门,至广州,
至杭州。我第一次坐飞机。
一直想忘记他们,不忍心重提,
可是每次翻到他送给我的影碟,
总觉得他有话要说。
但愿他们已经转世,
在这灯火辉煌的县城,
从我身旁经过,
成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沈秋伟的诗(2首)
沈秋伟,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协会员,著有诗集《秋水南浔》《秋浦之歌》《沈秋伟诗选》和随笔集《巡更者呓语》等多部。现供职湖州市长兴县某部门。
喝一瓢潇湘夜雨
口中有残盐的味道
且让我喝一瓢潇湘夜雨
滋润我干涩的诗行
血里有唐宋的残酒汹涌
我细小的血管纳不进山河的壮美
好在我的枕边就是烟波浩渺的太湖
我要给自己的野心泼些冷水
让我半生不熟的诗句降温
心里有一场灵魂的独唱
宇宙洪荒
骨子里有春的拔节声
剑从鞘出
夏日荷开
前世想必是压抑过性情的
那姹紫嫣红的心事
曾被封存在
桃花喧哗之后
菊花咳嗽之前
前世兵荒马乱的
你便深藏灿烂
你在等,等
我的姗姗来迟吗
你笑得真美
不仅点燃了整个辽阔夏天
也将我这朵休眠中的秋芙蓉
砰然引爆
我愿用我的粉身碎骨
向你的灿烂致敬
我愿用我的坦诚
向你的美丽
忏悔我心中的苍凉
舒航的诗(2首)
舒航,男,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报月刊》等,入选《新生代诗选》《浙江先锋诗歌》《2006中国新诗年鉴》等,现任教于湖州某中学。
读庞培兄《母子曲集》
我携带布罗茨基、佩索阿毕肖普的诗歌出国,还有庞培兄的这本《母子曲集》
夜深人静
能读一首诗多好啊
虽然它们都与苦难
相连,整整一个20世纪
从苏联到美国,从葡萄牙到中国
一一战争。
一一贫穷。
一一集权。
一一内心。
一一失去母亲。
“我们乘凉用的躺椅深陷于年代的寂寞”
“那里的静谧异常深沉,散发千年的贫困”
“一条条白色哀悼之路,从天而降”
“世间再没有比死者遗留下的衣物
更凄凉的景象一一”
“可见命运的败坏是从味觉开始的”
“天空蓝得像葬礼
蓝得像穷孩子的心”
“多少人世的悲苦辛酸
夜色中弥漫开来”
“但对于死去的人
一扇开着的窗子多么残忍”
“死亡有一堵灰蒙蒙的水泥外墙”
“大地如此荒凉而我们仍活在世上”
2014年3月的死亡也不会太少
昆明火车站的暴徒、乌克兰的内乱
和平,如海水中的氢气
难以提取,而历史
这一条黑色的绳索
将人类的脖子越勒越紧……
优龙港中学
一场阵雨把我们带往优龙港中学
校长侃侃而谈,自豪又自信
他丰富的阅历
本身就是一部教科书
而我惊讶于这里的老师
每人至少要教五门课
在国际部,我与两名从浙江来的高中生
交流留学生活,他们的快乐显而易见
因为小班、自由选课
没有太多的习题,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中文课上,一名来自非洲的学生
向我们表示欢迎一一
“我一很一高一兴一见一到一你!”
这位叫王松的老师
20多年前随父母移民
但汉语说得很流利
他告诉我:从小到大
父母规定在家必须说汉语
现在他和儿子也是这么做的
一一教育,就是你身边的空气。
石人的诗(3首)
石人,浙江省作协会员,在《青春》《萌芽》《星星》《诗选刊》等处发表诗歌200多首,诗作被选八多种诗集。现居湖州。向他们做最后的告别
一一纪念一位诗人
有更多的手伸过来,在抚摸我,
长出更多枝权的身体,
让他们来修剪。空旷的广场,
不明来路的事物堆积在四周,
他们的影子相互覆盖着
我历史上最快乐的日子,
漂浮在运河的水面上,没有任何破绽。
象从来没有揭穿的谎言,
有着安静的面孔,贫穷的月光
照枯了我的骨头。从开始到结束,
不能说出的耻辱阻碍着我的语言,
文字是怎样被他们肢解,
往事是怎样成为苍茫的夜空。
“……土地裸露着伤口,
灾难和吉祥轮流做庄……”,
隐藏全部的星星,耳朵,和眼睛
听不见水声,看不见水光。
每一年都是从今晚开始,
我站在这里,用尽所有的耐心,
等你回来,
和你一起,烧光这一堆枯枝败叶,
向他们做最后的告别。
地下人行通道
在城市灰墙大楼脚下,灌木的外面,
马路绝尘而去,象每天经历着失恋
正在追赶幸福时光的独裁者,控制
每一种工具回来和过去的速度。我
端坐于此:在地下人行通道出入口,
在露天茶吧,在司空见惯的闹市中心,
时间进入雾霾的光芒中,没有人看见我。
麻雀从黄沙边缘飞回,茶杯在桌上,
成为它们精致的脚,抓紧重新开始的
饥饿,用坚硬的喙驱赶我,离开这里,
象被折断的灌木枝权,带着新鲜的绿叶
注视这些日夜沸腾的街景,聆听死亡
在独裁者的口述中传递着赦免的消息。
离开得太久了,沉没的人群开始浮现,
他们选择合适的病兆,怀揣相同的病历,
各自寻找医生。书的药片就在我面前,
让我安心的理由,是我必须遵循医嘱,
必须守住下一个时间,才能够吞服
水晶一样的悲哀,结束青春的梦想。
睫毛般的灌木生长在城市的脸上,我
在灌木中看到了一切,那些铸铁的秩序
被无端的欲望重新熔炼,岁月的火焰
层层紧逼,我是离开?还是继续端坐?
人群从地下不断的涌出,他们的病历
已经烧为灰烬如天空飞翔的麻雀,无法
飞出太远,因为它们的巢穴在灰墙大楼
不可企及的顶端,就像我们无法象幽灵
脱离躯体独自浮游,无法用流浪的眼睛
看着我的儿子在复印机一样的陌生人世,
素描无尽的摩天大楼:我从大楼里走出。
没有人看见我,在城市灰墙大楼脚下,
我端坐在灌木的座椅上,紧靠十字路口。
陪伴我的伙伴相聚离开,他们穿过城市,
回到云巢的山巅,进入脱离尘世的劫难
这是我最后看到的景象:虚空的文字
隐藏了自由的生死,携带着虔诚的匕首。
蜻蜒
还是以一种休息的姿态,
在墙壁上,如果可以选择飞出去,
窗外就是秋天。在这个发病的季节
所有的角落,挂钩,门框,
积满了蜘蛛网。飞行的道路被封缄。
我进入房间,排列成扇形的,色彩各异的
透明的飞翔,依然在墙壁上。
他们在水下长久的等待,就是为了
在突破黑暗的黎明前脱胎换骨,羽化到空中,
飞翔于树梢,草尖,池塘的荷花间,
一个身体和另一个身体在交融。
用最优美的飞行,从宋朝飞来,点过水面
把我的爱情驱逐在这个图案之外,
羡慕,然后嫉妒,然后慢慢荒芜。
就是在这个季节,就是这一些,
就这样……我喃喃自语轻轻靠近
把他们的休息,轻盈的身体,转瞬间
占据在重新回到大自然的诱惑中,
象急性发作的胰腺炎,突然出现,
没有任何预示,也不可能知道,
死亡在降临之前最后炫耀的,
就是被无节制的宠爱,
被死死的钉在墙上,成一个十字架
装饰了我的虚空的房间。
此刻,我踮起脚,伸手,
从墙壁上取下他们
已经干枯发脆的身体,还有
他们透明的翅膀,成为粉末,
从我的指尖,飘零到地面。
屠国平的诗(2首)
屠国平,浙江省作协会员。在《诗刊》等刊物上发表作品,著有诗集《清晨的第一声鸟鸣》,《几里外的村庄》。现供职于湖州南浔区某部门。
五月的雨
五月的雨,
是我家乡的灰瓦片。
父亲,
坐在屋檐下
搓着草绳。
草绳长长的,
一头连着雨水,
一头续着心事。
暮色之前,
我将穿上粗糙的新草鞋,
把湿湿的鸭子
赶进干燥的柴房。
鸭子们站在雨中
鸭子们站在雨中
是那样整洁和安静。
雨水从它们羽毛上滑下去
那样安静和整洁。
有好一会儿,
鸭子们就这么一动不动站着。
它们豌豆一样小的眼睛
出神地望着
渐渐涨起的湖水。
鸭子休憩时压倒的草丛,
在傍晚才得以恢复。
一枚椭圆形的鸭蛋
遗弃在草丛,有着新生的暖意。
明天,这里除了蝈蝈和蚯蚓,
还会是谁的乐园?
多少年了,
我仿佛还在想像,
想像自己赶着
一群鸭子在田间,
仿佛赶着一群雨水
缓慢地回家。
吴艺的诗(3首)
吴艺,笔名麦冬、南乐。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诗歌、小说、散文见《诗刊》《诗神》《诗江南》等刊,现供职于湖州某部门。
赶夜路的人
沿着二环西路,披着夜色
转进余家漾小区后门的新华路
在一路香樟、法国梧桐遮住的灯光下
滋生的邪念,收敛的道德
是握在手中,一枚硬币的两面
那座教堂,那座新开业的沃尔玛超市
就像未建成的巴别塔
我们在塔下互不相识,木讷徘徊
夜色是走不出的梦境
我们是千万匹木马
把危险深藏心中,在天明时说谎
在黑夜中去掠夺,去疯狂地爱
此时,只有站街女如鱼得水
夜色是她们的沃土
种下她们的身体
让欲望只结果不开花
一一城市的夜,在各种灯光照射下
犹如各种友情,半明半昧
虚度
近乎荒诞的一天
在灰霾与漂移的人群中
迷失方向。一潭死水中的泡沫
被风吹乱了方寸。
柳绵幻化成飞蛾,一个春日
在一个叫荻港的地方,饮酒吹牛
在春草、芦苇、单身女人交织的暗示里
情欲如同暗藏的锥子;内心火焰脱颖而出。
如果燃烧能点亮迷失的眼睛……
还是走吧。人海中没有帆影
喧嚣未必是大海的波涛。
这里没有驻守的西风、瘦马。
吃药。参禅。读史。听雨
能否在次日的黎明中幡然醒来?
雪悄悄地来
阴冷弥漫已经太久,在香格里小区
最能感受冬天是赖床的被窝
窗下银桂只在十月下雪
那几十株相处九年的合欢
在这种时候,需要漫天的雪花
在稀疏的枝头迎春
昨夜悄悄的来了,我的梦境被你照亮
在转身看到你的时候
牛乳一样的光辉,倒进早餐桌上的玻璃杯中
面包喜悦,我辘辘饥肠更需一场喜悦覆盖
先放下昨天未了的事
想想白居易,想想陶渊明,或者想想庄子
这些因为悄悄来临的喜悦,全力挽救
炉火、南山、菊花、醪酒、快乐的鱼……
王伟卫的诗(3首)
王伟卫,浙江省作协会员,在《青年文学》《诗江南》等地发表诗作,新型职业农民。
我喜欢的草在冬眠
没有人会注意,一株草
在草中间,春绿冬黄,
带着我的喜怒哀乐。
喜欢一株草,会喜欢它的赢弱,
叶尖上的露珠,以及暗霜下的黄。
对照雨水和阳光的温润,
北风的措词挂满冰凌。
原野上的卑微,绝不是低头,
怀揣大地深处供养的纯朴,
为了茂盛,选择刀镰,
为了春天,选择野火。
枯荣轻对,唯有草能做到。
我喜欢的一株草在冬眠,
在草中间。就像
栖于这首诗的最深处,牵绊时光。
应该相信,一日成三秋的夸张,
也就相信一株草,冬眠时
依旧摇曳满眼青色。
我写冬季的草
冬季,天空低下来了,风也低下来了
牛羊回圈,一切接近土的颜色
我惦念的草,最接近土的颜色
如失血后的弱,一刻也不能忘记
镰刀挂回墙上,草垛是大地的乳房
住满六畜、五谷,我的村庄
母亲颤巍巍抱着干草,逼着夜色
没了倦意,我的喉咙有牛羊发出叫唤
月光打在草垛上,母亲更接近草的颜色
风吹过,她的腰又弯了一度
很多日子没有写诗
很多日子没有写诗,日子依旧往前走
行囊里的文字不时地掉落
凑不起句子,也来不及捡拾
野草按时换装,野鸟按时乔迁
我按时交出两鬓的黑
没有写诗的日子,越来越多
像春天一样的名词,越来越少
不可能拥有一辈子浩瀚的春风,那就
留一些沟壑、月光,种菊、种梅
否则,我一贫如洗
日子依旧往前走,我也是
往前走的,还有行囊里陪伴我的文字
晾晒、挑拣、储藏……
与父亲有越来越多的共识,像他一样选种
剔除形容词,句子与日子一样平实
箫风的诗(2首)
箫风,1982年开始文学创作,散文诗多次获奖,著有散文诗集《沉思的花瓣》《思念的花朵》,湖州师范学院客座教授、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主任。现供职于湖州某部门。云半问
一一致诗友刘大毛
2015年6月22日,在“湖州诗群”创作基地揭牌仪式上,“云半间”主人刘大毛为大家介绍他的生态保护项目……
年轻时,诗是你的梦。你以奶奶的名字,抒写着人生的喜怒哀乐。而如今,梦是你的诗。你以诗人的想象,描绘着梦想的黄绿赤橙。告别宦海,辞官寻梦。你选择了与流云飞
瀑为邻,与古木翠竹为友,与松鼠飞鸟为伴,与大自然“诗意地栖居”。在你眼里,大自然就是一首美妙的诗。物竞天择,是她自由的天性;飞禽走兽,是她灵动的韵律;花草蜂蝶,是她鲜活的语言;松风山岚,是她优美的意境。你说,“云半间”就是你的诗,就是你的梦。你想让一草一木在这里自由生长,让一鸟
一蝶在这里快乐飞翔,让大自然在这里
也有一个温暖的家。
你想让蓝天白云驱散人们心空的雾霾,让
流泉飞瀑涤荡世间冷漠的沙尘,让诗意
与梦想装饰人类精神的乐园……
云半间:诗半间,梦半间。
而在诗与梦之间,
在苍松与翠竹之间,
在静静聆听着的诗人们之间,
你就这样站着,娓娓而谈一一
为我们激情地朗诵着你梦中的诗,为我们
兴奋地描绘着你诗中的梦……
安化黑茶
安化黑茶乃千年名茶,自唐朝即为贡品,现已远销日本、韩国、欧洲等地。2012年9月,赴益阳参加第12届散文诗笔会时饮之。在安化,与黑茶不期而遇。(一瞬的惊诧,成为一世的惊喜?)
滚烫的爱,让茶香四溢。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青花瓷的杯盏里
时隐时现。
不知道,这裸浴的黑美人儿,是不是我等
候千年的伴侣?
但我相信:相遇就是一种缘。
就像这茶遇见水,再也不会分离。
手捧一杯黑茶,独坐夜的边缘。
黑茶舞动的裙裾,如一群翩舞的黑蝴蝶,
从我童年的记忆里飘然而至。
此刻,正从我心灵的烟波上掠过。
一群黑色的精灵,
乘着风的翅膀在水面飞翔。
忽闪,忽闪……
(它们在寻找什么?是我失落的童心吗?)
今夜,与一杯黑茶对坐。
我听见,一颗心在黑蝴蝶的翅翼上欢快地歌唱。
壶起水落。
一群黑色的骏马,在小小的杯中驰骋,乌
亮的鬃毛迎风飞扬…·--
依稀的蹄声,穿越历史的烟尘一一
茶商军的马队从资水两岸出发,进山西,
入陕甘。
风雨兼程,一路北上……
马的嘶鸣,茶的幽香,还有马帮沉重的叹
息,都已留在茶马古道上。
黑茶:茶中的黑马。
如今,已走出安化,走出益阳,走向全国,
走向世界。
小雅的诗(3首)
小雅,原名吕国祥,浙江省作协会员,2000年开始习诗,在《诗江南》等发表诗百余首。著有诗集《诗人的唠叨》。现居湖州。震泽:2000
黄昏搬了把椅子往屋里走,
晚餐时间,与忙碌一天的人行主客之道。熟悉的夕阳与不熟悉的墙壁告别,放开紧握的手坐到无人注目的位置。十六年了,记忆还在炫耀它的领地,可现在唯有遗忘值得我们称赞。不断上升的年龄之雾,漫天大雾,几乎已认不出站在弄堂口害羞的少年就是自己。他把自行车停在河口,咯咯地笑一一那时还不懂捂嘴的道理,咧开嘴便表达他的傲慢,眼中的水还洁净,还能提醒你中年将至。他朝我走来,腋下夹着紫色的书,当我抬脚才发现中间有扇打不开的门,我必须绕过一家化妆品商店,才能看清直立的书脊:英雄挽歌。他瘦若旗杆,可以焊进一副铁栅栏,说着捣衣妇和文昌阁,书中的里里外外,影子像猫那样小跃着碎步:一条日期变更线,始终无法与我的影子重合。朝地平线远去的那辆车,后座上夹着一本紫色老书,山峦般隆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稚嫩而尖锐的豹子重又跃动,我却希望他别再向我驰来。
只已死的猫头鹰
一位长者
一一用颤抖的手一一
打开窗子,放走了一只猫头鹰
一一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
它是自己到来的,
拖着病体,落到窗台上,
摆满芦荟和仙人掌的窗台上的不速之客,
这小小的,瑟缩着的灰色一团
像一阵轻雾,从疏落的水仙中间,
它长久审视了陌生世界里的一切可能,
然后跃过窗栏弹进沙发,
而此时它粉嫩的眼睛早放弃了挣扎。
它的左腿断了,咽喉插了根铁丝,
上面的干血已菌伞般凝结。它站不稳,
只能缩身倚靠在沙发的褶皱里,
顾不上身体散落的零件,只是靠着;
它那么小,甚至还不懂抱怨,
只是在危险世界里体会了生之艰难;
即使伸手去捧它,去拔它喉间的刺,
它也只是善良地扑腾几下卷积云般的翅膀。
整夜都在刮风,梦见它吃光了食物,
从纸盒中飞走(就像搁浅的鲸重回大海,
就像猪笼草放过了跌下的瓢虫);
而非是我梦醒后所见到的一一
一具亡灵,一件失去生命的废物,
嘴角挂着碎肉,混在枯叶堆里!
一个肥美多汁的死神,伸缩着虹吸管,
在它身上收割,根本不知道它是猫头鹰。
希尼诗文集
晾衣绳在阳光中空空晃了几下,
我闭着眼睛能感觉到刚收走的衣服正在被
叠得方方正正,
从两棵松树间的吊床上翻身而下
从车上取出一本被翻旧了的《希尼诗文集》,
同时把一杯喝了一半的干红放回铺开的食
物堆中。
一一在现实和想象的空间里上下窜动,只
需半杯酒的工夫。
假装它是一位多年不见的朋友,
我用卷曲的记忆重新打量它发黄的故事和
破碎的往昔。
它的陌生是值得信任的:再一次借机为我
打开诗歌的领地。
灰褐色封面探出胖乎乎脑袋,灰白头发下
现实的深度
变得熟悉而可触,像镜子中走出来的瘦老虎。
一一吊床在风中翻转。我卷在风声中做不
成一个完整的梦!
从购物券上得知两年前的某一天,
我们在王府井大街相遇,那时候我还是未脱稚气的导游,
只知道在空间里漫游,战战兢兢地不敢伸出双手。
今天我躺在吊床上它只是我内心图书馆普通的一册,
可以用更多的手翻阅同一本书,拥抱迎面走来的陌生人。
一一“一件我们从不知道存在于自身之中的事物被带上前来”。
放下书,远处的农作物饱经风霜,蓝蝴蝶停留在稻穗上与我对视,谁和谁将融为一体?
不再承受“虚度一生”的痛,缄默的石头将推开门寻找
说话的人,一颗颗果实惊险地悬在时间之中,风暴只吹弯了树冠,而放过了为美奋斗一
生的蓝色蝴蝶?一一那将是我看到的真实。铅锤般直抵内
心钻石般闪闪发亮。
关于湖州诗人
沈健
地处浙江北部的湖州自古以诗城闻名于中国文学领空。新文学以来,沈尹默、陆志韦、俞平伯等,居于现代汉诗的开创者第一方阵,陈梦家赵萝蕤夫妇、徐迟则属于汉诗建设中坚骨干;1978年以来,湖州籍诗人则以更其盛大的阵容加入了“汉诗中兴”大合唱。根据诗人沈苇研究,“湖州籍诗人,是一个超地域存在,呈现出个性、江南性和他乡性交融并存的斑斓风貌。除本土诗人外,还有香港的北岛,法国的杨炼,北京的汪剑钊,上海的王寅,新疆的章德益等‘生活在别处的诗人”。是的,如果严格按生活在湖州本土以外而论,那么梁晓明、潘维、沈苇、胡桑、何家炜、胭痕、潘无依等,也属于“生活在别处”湖籍诗人,他们在当代汉诗版图上所发出的,是带有湖州方言音色卓尔不群的旋律与光谱。当我们瞩目湖州本土,在湖州的长兴、德清、安吉、南浔、吴兴等县区,还有一大生机勃勃的行吟弹唱者,比如老一辈的李苏卿、茹菇,中生代的柯平、郑天枝,新生代的屠国平、陈美霞等,他们以一种京剧票友方式三五成群默默地交流着创造的快乐与奥秘。诗歌写作,作为一种生存方式已经与他们的生活水乳交融地合为一体。为了展示湖州新诗当下面貌,本刊特辟专辑,收录柯平、伊甸等以后,目前寓居湖州本土主要诗人作品,向全国诗坛推介。
李浔、沈方、胡嘉平、舒航属1978年后第一波湖州诗人群。李浔,“江南诗人”的代表,他的诗有着传统的空灵飘逸,也充满了现代机智悄丽,江南元素好象“大红喜字”,“在吹鼓手的脸上此起彼落”,彰显了一种“把美团结起来”的诗学力量,近年来李浔变得更为放松,诙谐、反讽为他的江南赋予了一种别样的深沉;沈方则走得距传统江南更远一些,在西方现代诗歌与哲学之间锻造一把“市场上的风琴”,通过劲健朴素的叙述,袒露现代人内心被孤独啃噬的焦虑与忏悔,沈方貌似质直的句子,对江南平原在时代反光镜中所呈现的现代沦落,具有一种痛心疾首的救赎力量;胡嘉平布谷鸟一样软语商量的语言创造,所呈现的太湖情爱风光,我在专著《浙江先锋诗人十四家》中有详尽的描述,这里所选的诗呈现了他一以贯之的抒情风格;舒航,原名吴建新,在读书人日常经验之间游走,有时抒写个人士大夫情趣,更多时候喜欢在现代主义聚光灯下挖掘人性与历史的黑暗,这里所选的诗是他后一坐标代表之作,诗写得尖锐、鲜明、沉痛,一股批判的力量汹涌在诗句的起承转折中;还有石人与丁胜,或者糙励峭跋如城市现代材质城雕,或者通透穿梭如语言的织机,展示了他们的峥嵘气象与生活直觉,始终忠于个人本真的才华与创造力。
在后起代际之中,潘新安写诗有20多年了,诗思幽峭,进路简一,表达卓异,擅长在日常生活的村头巷尾之中,有一种特立独行的把诗意指给你看的力量,“化成灰也能认得出来”,是诗人日趋成熟的风格化追求的境界,从他的近作看来,潘新安正在不断地接进他的理想之极地;陈美霞长期活动在网络诗歌的现代园林之中,化古化欧的能力出类拔萃;屠国平则定位在唐未江湖诗派和美国新超现实主义诗人之间,以抒写人之性灵为旨归,清新质朴,如露闪耀,充满直抵人心喜悦;相近的还有吴艺,笔触精细而无拘,起承转合之间,诗从无趣无味之中超越出来,令人回味绵远。小雅,这个出自我所在湖州职业技术学院的诗人,仿佛先天就是为诗歌而来的缪斯之子,在所有湖州新起诗人中,读书之丰,眼界之高,视野之阔,很少人能出其右。小雅目前虽不在学院混饭,走的却是学院写作一路,诗思繁复,进路前卫,诗歌由于平静的充血质地所显示出的整体力量令人惊叹难抑。王伟卫与戴国华,骁勇果敢,细耕精进,箫风与沈秋伟,豪迈阔大,沉稳满舵。特别是箫风,客居湖州却视湖州为本土,对湖州诗歌中兴起着一种当代颜鲁直的作用,颇值浓墨重彩一笔。
需要指出的是,湖州诗人一般都喜欢隐逸于江湖幽深之处,散淡名利,不求闻达。沈方、嘉平,还有本辑未收录的三元(王平)、姜海舟诸人,几乎少有意愿奔走诗坛,恪守“诗是个人的事”这一代现诗歌原则,像传统山水农人那样独自耕作,孤傲而清高。这种孤高阻隔了诗的现代传播,却并未遮蔽诗歌积土成山的努力。还有一点就是,湖州诗人就像湖州的老百姓,崇尚自然的慢生活,不求数量,从不硬写,与硬语盘空式诗写几乎绝缘。
本辑收入湖州诗人15人,仅为湖州本土诗人的一个小小群体,凸现的是天目山余脉逶迤起伏、个性纷呈的丘壑与峰峦。排名以姓氏汉语拼音字母为序,显示诗歌面前人人平等之原则。由于未收全湖州当代诗人诗作,也由于诗作编选总有一种美国哲学家约翰·罗尔斯所谓的“无知之幕”,若要认识湖州诗人诗歌真面目,“行遍江南清丽地”,“不如湖州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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