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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游的诗神:新诗在国外

时间:2024-05-04

杨四平 严 力 北 塔

主 持:

杨四平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参 加:

严 力诗人、画家、作家,美国《一行》主编

北 塔中国现代文学馆副研究员,诗人、翻译家

杨四平,1968年生于安徽宿松,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严力,1954年生于北京。是1978-1980年北京先锋艺术团体“星星画会”和民间文学团体“今天”的成员。1985年从北京留学纽约并于1987-1995年在纽约创立并出版“一行”中文诗刊,刊登中国大陆年青人的现代诗,也刊登一些美国现代诗人的翻译作品。目前定居上海和纽约。

北塔,1969年生于苏州,供职于中国作家协会现代文学馆,专职诗歌、评论与翻译。著作有中英文对照个人诗集《正在锈蚀的时针》和《石头里的琼浆》等,学术专著有《情痴诗僧——吴宓传》、《雨巷诗人——戴望舒传》等,译作主要有英译中《哈姆雷特》、《 伊莉萨白·科斯蒂略——八堂课》( 2003 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库切的小说新著)、《米沃什词典》(米沃什是198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与西川合译 )和中译英《卞之琳诗选》等。

开场白

杨四平:新诗远游域外,始于上个世纪30年代,而且主要局限于英美两国。以往,中外人士均着力于考察中国古典新诗的域外传播,而对中国新诗的域外传播很少留意。

现在,我们为什么要谈论这样一个话题?或者说,谈论它有什么意义和价值?我想:在本土全球化和全球本土化的今天,我们来探讨中国新诗确立以来在域外传播和被接受的情况,研究隐含其中的诸多问题,试图为中国新诗域外传播的未来发展,提供相应的文化对策。也就是说,在“中国-西方”现代性“冲突”语境时过境迁,全球化背景下世界各国文化冲突、交融、对话、互渗日渐加强,中国作为现代文明大国逐步崛起的大形势下,这项工作,具有特殊的意义:在理论建设方面:第一,可以帮助我们在更宽广的世界新诗/文化背景中,探索和找寻中国新诗的自我定位,突破晚清以来被殖民体验下形成的文化/新诗的民族自卑主义心理。第二,在学术研究和学理层面,打破过去(包括目前)单一维度的“西方-中国”的新诗比较模式,正视现代中国新诗的域外传播成就,丰富比较新诗的范型、视域与手段;第三,通过对中国新诗——国文化的系统和整合研究,有望融创出“文学中国学”的新的学科生长点。在现实价值方面:第一,通过对历史资料的整理和相关数据的采集,清理出二十世纪以降中国新诗域外传播的基本线路,为后来者的研究提供学术研究资料和学理、方法等方面的参考借鉴;第二,通过对中国新诗域外传播经验的总结和问题反思,可以为新诗管理部门和有关学术团体提供相应的中国新诗域外输出的文化对策;第三,尤为重要的是,现代中国新诗承载着我们的国家价值观,当代中国作为大国崛起,新诗域外传播研究有利于促进在世界范围内的提升中国的国家文化形象和文化软实力。

中国新诗的域外传播,是揭示中国现代新诗民族性和现代性内涵的有效场所。可喜的是,进入新世纪以来,这条长期被压抑、遮蔽、忽视的中外新诗关系的线索,这种突出的“逆差”现象,开始引起了学人们的注意,但是,比较起中国新诗的域外传播和世界的“中国观”的建构的大量事实和积极意义来,已有的这些研究显得十分的逊色、疲弱、不足。首先,是这方面知识的介绍不够全面、深入,多数论文、论著只是就作者所掌握的部分资料进行介绍,很多重要的现象因缺乏原典性资料而没有得到介绍,可谓挂一漏万,结果形成了此详彼略、此有彼无的情况。其次,这些作者大都是外语专业人士,基本上不是从事中国现代新诗研究的专业人士;因为专业的隔阂,往往所介绍的内容选择不当,不能满足国内外研究者的需要。再次,几乎所有的研究都忽视了一个重要内容,那就是中国新诗的域外传播与世界的“中国观”建构文献的收藏、整理及流布状况,这些内容可以说是国内研究者知之甚少而又十分迫切想了解的,是无论如何不能不提的,但已有的研究恰恰就缺少这项重要的内容。而且很有意思的是,这些研究基本上都不涉及港台地区的状况,而它们也是不可忽略的;最后,已有的研究虽然多属资料性质的,但提供的信息量太小,没有一个收罗完备的论著论文之类的目录,未能为国内研究者提供足够多的查找资料的线索。

北塔:回溯中国现代汉语诗歌的英译工作,从1930年代就开始了。在当时的《诗刊》(美国芝加哥)、《天下月刊》(上海)和《北平纪事》(北京)等刊物上已经有零星的译作。

在卞之琳的鼓励下,英国小说家、史学家哈罗德·阿克顿和中国年轻学者陈世骧联合选编、翻译的《现代中国诗选》一书,中国新诗的第一个英译本,1936年由伦敦的达克沃斯出版公司出版。阿克顿是英裔意大利作家、学者,痴迷中国文化,其小说《牡丹与马驹》取材于中国题材,曾把汤显祖的《牡丹亭》节译成《春香闹塾》,还曾与陈世骧合译《桃花扇》。陈世骧当时从北京大学英文系毕业(1932)不久,在业师卞之琳等的熏陶下,倒算得上是个诗歌中人;他当然写诗,不过水平可不敢恭维。1941年赴美,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专攻中西文学理论。1947年起长期执教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东方语文学系,先后任助理教授、副教授和教授,主讲中国古典文学和中西比较文学,并协助筹建该校比较文学系,直到1971年5月23日以心脏病猝发逝世于柏克莱。这个选本共选了陈梦家、周作人、冯至、废名、何其芳、徐志摩等15名诗人的作品,其中最多的是林庚(19首),其次就是卞之琳。阿克顿当时在北京大学教书,与北京的诗人相熟,但他好像还谈不上是诗歌行家,对中国诗歌,尤其是北京之外的中国当代诗歌,恐怕了解得很有限。1930年代前期,经过戴望舒的努力,京派和海派的关系虽然有所结合,但隔阂依然存在,这个本子收录的基本上是京派诗人,而且是20年代就已有了席位的诗人,尤其是新月诗派的,开篇第一人不是胡适(压根就没选这位新诗开山鼻祖),也不是郭沫若(排在第七位),而是新月派中的联络员陈梦家,即是明证。以陈梦家开场,而以俞平伯殿后,这种排法也是闻所未闻的。要知道,俞平伯比陈梦家整整大11岁,在诗坛上更是不折不扣的前辈。

1940年代的代表性作品是罗伯特·白英编选的《当代中国诗选》。白英是英国报告文学作家,关注中国现实,曾写过一部题为《蒋介石》的书,还曾跟Ching Ti一起翻译过沈从文的一些短篇小说,合集为《中国的土地》。1944年,他在西南联合大学教书,跟卞之琳、闻一多等是同事,过从甚密。白英编选这部诗集的初衷是要检阅卢沟桥事变即全面抗战开始之后的中国诗歌状况,相当于“中国抗战八年诗选”。后来,他改变了初衷,将时间往前推到了“中国文艺复兴”(即“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也许是受到战争氛围和个人关怀的影响,也许跟他的报告文学作家身分有关,白英更重视与现实紧密结合的作品。他认为,现代中国诗歌的主线是由闻一多、艾青和田间穿起来的。他把现代中国诗歌分成两个时期,即,抗战开始前和抗战开始后。闻一多是前一时期的主将,艾和田是后一时期的代表。他所谓的当前就是抗战时期,直接命名为“田间和艾青时期”,可见其推崇之意。他在长序中说,这两位诗人具有非凡的持续的诗歌创造力,因为他们,中国诗歌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几乎所有的古代传统都被抛弃了,因为他们的风格是野性、力量和诚实,迥异于智士贤达们的优雅与所谓的完美。他对艾青的评价尤其高:“他是健在中国诗人中最伟大的之一也许就是最伟大的”。他共选了从“中国文艺复兴运动”(即“五四”新文化运动)到1940年代期间9名诗人的113首诗,由徐志摩打头,接下来是闻一多、何其芳、冯至、卞之琳、俞铭传、臧克家,收尾的是艾青和田间等,从入选作品多少而言,排在前三位的是卞之琳(16首)、冯至(15首,全部是14行)和闻一多(14首)。艾青被选了8首,但由于艾青的作品篇幅相对比较长,所占页码是最多的(达到了24页,将近占全书的五分之一,而诗人总共有9位),卞、冯和闻各占13页、15页和10页。这也反映了编选者对艾青的偏爱。

白英编就了《当代中国诗选》之后,似乎还不过瘾,又编了一部从古到今的中国诗选,题为《小白驹:从古到今中国诗选》(The White Pony:an anthology of Chinese poetry from the earliest times to the present day)。1949年,由伦敦艾伦与安文(London : G. Allen & Unwin)出版公司发行。书中所选现代诗人有8位,他们是八指头陀、闻一多、冯至、卞之琳、俞铭传、艾青、田间和毛泽东等,非常有意思的是这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八指头陀是诗僧,据白英所撰介绍文字,他把两个手指切下来,扔进火里烧掉,献给了佛陀;所以,只剩下了八个指头,乃有此名。据《太虚大师自传》,八指头陀在江南佛教界非常活跃,曾被推选为宁波僧教育会会长。所选八指头陀和毛泽东的分别是一首旧体诗,八指头陀的题为《战士歌》,毛泽东的就是《沁园春·雪》。白英说,《战士歌》读起来像是千年前写的。我因为没有看到原文,不敢置喙。《小白马》所选现代诗作总共是22首,其中闻2首,冯7首(全部是十四行),艾4首;但艾青占的篇幅最多(共10页),远多于冯的4页,远远多于闻的2页。苏东坡也就才14页,要知道,1949年艾青才39岁,只相当于其整个漫长的创作生涯的一半。也许是因为主持者白英的这种不太专业的工作水平和不太细致的工作态度,也许是当时工作条件相当艰苦,翻译的问题多多。且举《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一个讹译的例子:“风/像一个太悲哀了的老妇”。“风”作为喻本单独一行,是有其强调的作用的,而且与喻体构成更加鲜明的类比——本来两者风马牛不相及,但在艾青强烈的感受里,两者有了很大的可比性。而译文把两行合并成了一行,内在的微妙含义就消失了。诗歌的分行不是随意安置的,有其内在的要求和特殊的表现。译者Ho可能不懂诗,或者自己不写诗,所以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解放后,为了突破文化封锁,也为了宣传新中国形象,当时从国家领导人到有识之士都认为,中国文学应该积极主动地走出去。1950年,叶君健担起了筹备创办英文版《中国文学》杂志的重担。1951年10月《中国文学》正式创刊,这一辑中李季的长诗《王贵与李香香》,由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翻译。

从1950年代初到1970年代末,《中国文学》是外国人了解中国文学最大的一个窗口。从1970年代末开始,《中国文学》及时地大量地译载了新时期文学作品,如艾青的《光的赞歌》、郭小川的《团泊洼的秋天》、牛汉的《华南虎》和舒婷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等。

同时,外文出版社陆续推出了中国现代诗人的英文版作品选集,如鲁迅的《野草》、郭沫若的《女神》、《闻一多诗文选》和《艾青诗选》等。

在这漫长的30年中,在国外用英文翻译中文诗的只有旅美学者许芥昱一人。1963年,康奈尔大学(Cornell University)出版社出版了许编并译的《二十世纪中国诗选》。

进入1990年代,西方世界(其文化重镇当然已由英国变为美国)再次制裁中国经济、抵制中国文化产品,《中国文学》在西方的发行急剧萎缩。西方开始出版中国现代诗的选译本,如果说叶维廉编译的《防空洞抒情:中国现代诗选(1930-1950)》是西方世界久违的中国现代诗的一个补偿,那么同年由耶鲁大学出版社推出的奚密编译的《现代中文诗选》、王平编选的《黑话:当代中文诗选1980至今》和绿音(原名韩怡丹)编选《诗天空版当代中文诗选2005-2006》 则有了更大的延伸。此外,还有宋祺和闵福德以汉英对照的形式编辑出版的《山上的树》,收入的主要是1980年代大陆和台湾探索诗人的诗歌。如果说中国大陆的英文翻译和出版哪怕到了1980年代也还带有明显的官方色彩(所选作品都来自官方诗歌刊物,而且以主旋律作家作品为主),如路易·艾黎编并译《大道上的光与影:现代中国诗选》;那么,美国出版的这些选本更加注重多样性、民间性和学术性,因而受到西方读者更高的评价和更多的欢迎。

2001年年初《中国文学》停刊,完成了其历史使命,也彰显了中国社会的转型,包括文化宣传制度和理念的转变。也就在这些年,现代汉诗英译的民间行为登上舞台。在此之前,只有一些报刊零星发表一些现代汉诗的英译,如重庆大学杜承南教授主持的《文学翻译报》。1995年5月8日,野鬼在重庆创办中国大陆第一家也是当时唯一的一家中英对照诗刊《国际汉语诗坛》,后来改名为《世界诗人》,一直坚持到了今天。北京的《世界汉诗》杂志、美国洛杉矶的《新大陆》诗刊等都开设“汉诗英译”专栏。另外,由屠岸先生任主编的中英对照版香港《当代诗坛》在两岸四地乃至海外都享有盛誉。

这些年诗人们渐渐已不满足于出版纯汉语版的诗集,而以自己的诗作被翻译成英语发表为荣耀。所以,汉诗英译工作可谓方兴未艾。这些年出版的中英文对照个人诗集也多了起来,英语译本的增多直接鲜明了汉语诗歌的形象,使之得到了国际的关注。2001年,傅天虹和傅小华夫妇在香港银河出版社推出《中外现代诗名家集萃》诗学系列丛书,目前已经出版了500多部。

方兴未艾毕竟是方兴,目前从事这项工作的诗人、翻译家和出版家还太少。随着国际化交往程度的加深,越来越多的外国诗人和学者想要了解中国的当代诗歌,想与中国诗人进行直接交流,汉诗英译的前景值得期待。

杨四平:其实,我2007年就与严力和美国汉学家梅丹理等人合作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中国当代诗歌》“汉英对照本”。在方法上,我们要着眼于“双向阐发”,体现于“交流”二字,不单是以中国新诗为核心,研究其在国外的传播及影响,也不只是以外国读者为核心讨论其对中国新诗的接受;要丰富文献史料、确证“问题域”、拓展研究领域、深入观念思考、注重阐释立场,从中国新诗的域外传播与世界的“中国观”构建这一独特角度,回答中国新诗的世界性与现代性问题。而在史料上,北塔的工作做得比较好。现在中国作家协会也在着手开展这方面的工作。

北塔:我去年趁在美国参加“第二届现代中文诗歌”之际,曾去美国国会图书馆查阅有关“现当代中文诗歌英语翻译”的资料。我发现,完全符合“现代中文(国)诗歌”和“当代中文(国)诗歌”这两个关键词的内涵的文献目录有以下九种。

(1) 1936, Modern Chinese poetry, translated by Harold Acton and Ch?en Shih-hsiang. London, Duckworth。《现代中国诗选》,阿克顿选编,伦敦达克沃斯出版公司。

(2) 1947, Contemporary Chinese poetry [an anthology]. Payne, Robert, 1911-1983, London,Routledge。罗伯特·白英编选:《当代中国诗选》。伦敦:路特里齐出版社。

(3)1982, Summer glory : a collection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poetry = [Xia zhao] / translated and edited by Nancy Ing. [San Francisco] : Chinese Materials Center。《夏照:当代汉语诗集》,南希·因编选,美国旧金山:汉语资料中心印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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