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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牵着我的衣角

时间:2024-05-04

商艳燕

1.虫子住在我们家

买了一本很厚的昆虫书,儿子觉得厌恶,他从小就怕虫子。也难怪,这种城市中的小孩子,对于地里的一切都觉得陌生。软体虫我也怕,但我不怕一切硬壳虫,看这本书时还不至于吐到不堪。与儿子相比,我的童年可谓“见多识广”。

书上说,上帝对虫子最宽爱,让它们在世界各地都存在。我看也是。

从小到大,我们家搬了好几回。若从搬家这件事来论,我们家简直就是社会进步的一部编年史,从土坯房到平房到楼房,一步一个台阶,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好。从住房这件事上,我就觉得生活一直是有奔头的。

一开始住在东山脚下,就是大约如今龙泉广场再往里走的位置。不能再往里走了,山那么高,不好再挖来盖房。两排部队家属院,我们在后院,两间平房,一间小房。地是简陋的原生态,脏了一扫,不用墩地,洒点水就算是清洁了。说实在的,我挺想念那种日子,多接地气,不用怕屋子干燥,哪有什么上火之说?再加上屋里两口大水缸周边常年潮湿,不仅能生出各种小蘑菇,掉个豆子都能长出个豆芽,自然成了虫子生生不息的温床,脚底板天天杀生跟家常便饭一样。

我厌恶它们,尤其是屁板虫,怎么会生得那么连绵不绝呢?而且不论白天黑夜没有一点儿眼色,比我们更像主人一样在屋子里闲逛。幸好我那时还小,没什么卫生观念,见到便一脚踩死也不嫌脏。

住了几年往下搬了搬,大约是在锅炉厂对面那个小区的位置。现在那里已经全无当年的踪迹,我挺恨那些建筑商的,把我的童年记忆全毁灭了。不过恨归恨,我没打算跟他们打架。这次的地面是一块块整齐的红砖,比之前略上了些档次。但砖缝间的构成物还是泥土,泥土里自然是想长什么就长什么。门后一开始是水缸,后来进步了,安了自来水管,可想而知,这里的温度湿度自然还是虫子们的家园。各种生物不请自来,旁若无人地各占疆土。随时都有一只大蜘蛛腆着肚子爬来爬去,房顶上人家正在结网。不一会儿,一只土黄的多脚怪走走停停,只要是好多条腿的,我们都叫它钱串子,这更招惹不得。屁板虫简直是家族庞大,虽然它也不招谁惹谁,可看它就是不顺眼。

我弟喜欢虫子,常常近距离玩耍。尤其是后来我爸跟人家学着把砖上铺了一层水泥后,屋子里找虫子就不那么容易了。我不太喜欢水泥地,倒不是因为没虫子可看,而是那水泥地让我们过上了一种仿佛“文明人”的生活。扫完地后要墩地,可水泥面粗糙,墩地让人觉得累,不如泼水来得爽快。大约半年才有人想起来墩一次,墩布上长了一圈又一圈灰蘑菇,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于是我弟热衷于去外面的墙角蹲着,能挖出一堆蛹去喂老母鸡。墙边都是一块又一块掀起来又盖上的砖,旁边一堆新挖出的土。

上初三时我们搬了楼房,楼房让我觉得憋闷,也让我觉得干燥。总觉得楼房不如平房住得高兴。这时几乎想不起什么虫子的事了。之后结婚,屋子里出现过红蚂蚁,别人送过我两袋子“灵丹妙药”,红蚂蚁应该算是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最后一位客官。

前两天带孩子在外面散步,路灯下被什么不明飞行物碰了一下,儿子让我看地上到处都是一种甲壳虫。我也不知道它的具体学名,拿棍子一碰就装死,装了几次后索性不装了,不断往前爬,不知道为什么飞不起来。儿子挺感兴趣,打着手电玩了许久。

2.儿时路上有马

提起马,也许你会想起草原,脑海中浮现蒙古人驰骋的画面,某支辽阔而悠长的歌儿在风中回荡。也许还会想起旅游过的场景,牵马人扶你上马背,训练有素的马儿温和平静,颠着细碎的步伐,踢踢踏踏地绕场地一圈。爬坡会有略微的颠簸,你快活尖叫。马还活在当代,但只活在远方。

马是不会出现在城市任何一个角落的,马的身影消失在十几二十年前。自行车都快没有了行走之地,更何况是马?

可是,“马”又并未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人们依然称脚下的柏油路为马路,马路像是柏油路的乳名,被唤了一生一世。马路,是现代人永久的怀念。

儿时的马路上有马啊!

宽而空的街道,跑过几个伴着夕阳回家的孩子,从这边跑到那边,马路是孩子们的天堂。军绿色的斜挎书包在身后一路拍打,脚下不甘寂寞地踢飞石子。

马儿细碎的蹄声从身后传来了,它劳累了一天,现在是多么悠闲。边走边嚼着草料,大口袋就挂在长长的脸下面,时不时略微停下,给马路上留下一堆马粪。马车夫随着马车摇晃,抱着黑得发亮的马鞭。不用催它,马知道自己的家在哪个方向。破烂的马车上洒满红色的砖屑或者是草屑,证实了马这一天的劳动内容。

我们是不请自到的客人,哪里懂得客气?一股脑爬到马车上,抢占一块小小地盘,学着马车夫的声音喊着“驾驾”,仿佛已经君临天下,马许是在心里笑了笑,暗道怎么会上你们的当?马车夫都不善言谈,心胸却宽,从不会把我们赶下去。马鞭子抱在怀中仿佛要竖到天上,我们催他甩一下,他就得意地用力一抽,仿佛把晚风打了一个脆亮的结,“啪”的一声那结就解了。我们记不住他们的脸,他们也不在意每天挤上老马车的孩子都是否相识。马更是吃苦耐劳的典范,脸上总挂着无所谓的表情,吃草走路拉车,车后面有什么,它从来不问。

我们对搭车没有真正的兴趣,小孩子哪懂得累呢?我们不过是享受一下爬上爬下的乐趣。马一爬上小土坡,大家立刻从车上跳下去抢占墙头,小人儿一个个跳下车时,马不知道会不会悄悄松了一口气。墙头下杂草蔓延,可早已被我们找到了上墙的几处固定地点,小孩子没有几个愿意好好走路的,墙上站得高走起来多有趣。马车踢踏着走远,墙上稳稳当当地走着一排小孩子。墙里是工厂,偶尔看到工人,工厂总让人觉得生硬。

那些马住在更偏僻的山脚下,有一对姐妹同学家养着马,我们去探访,那里臭气烘烘。虽然我们住的地方也并未见得有多干净,但那里的气味还是让人难忘。几个男人正在给马钉马掌,马抬起腿,像在穿鞋,不知道马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听说马掌浇花是极好的肥料,当姐姐的给老师提了一桶沤好的肥,班里整天都是奇特的臭味。

我无法把马与草原联系起来,那样的印象只存在遥远的地方。城市越扩张,就越见不到马,除非你去乡间。马在乡间依然吃苦耐劳,满车的秸秆在马路中央不慌不忙地走,仿佛不屑于和汽车怪比快。也曾见过冬雪过后的林中,马儿低头觅着枯草。这些画面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有马,真美。

这些马又会在谁的儿时记忆里成为永恒呢?怀念马时,我们知道,马再也不会出现在城市的任何地方了。

3.等到山杏熟了

给朋友几颗山杏,她尝了一口笑着说:“呵,还是童年的味道。”

好一句童年的味道。我第一口尝到时,也是一模一样的一句话。

味道,是记忆深处的不可言说,是时光深处无法形容的思念。各自的舌尖泛起各自的童年,那味道里藏着多少远去的时光。

山杏是在山间采得。山是儿时居住地的方向,那里有一股清泉日夜流淌。山腰处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杏树,已结出了累累青杏。一马当先地爬上去,儿子在身后叹妈妈果然是“散养”长大的。是啊,童年,谁没有爬过几棵树,谁没有被一大把酸杏酸出过口水呢?

山间的野杏树极多,却并非每棵的味道都如人意。野杏成熟个头也不大,不比家杏熟得讨人喜欢。有着一抹浅红的杏儿看起来美,味道却是奇苦,往往是那绿得发青的杏儿,才是真正的好杏。不用摘下来尝,看树的叶子,看杏的形状,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苦杏没人去摘,摘下来也不过当成子弹发射。好杏又等不到真正成熟,就被馋嘴的孩子们摘个精光。每个孩子都急不可耐。

然而我发现了一棵小小的杏树,它长在路边的小山坡上。不知是何时长出的小树苗,与我等高。杏花落处结了三个小杏,许是被浓密的叶子遮住才无人发现。我每天都仔细地在每棵树里寻找,这是仅存的“硕果”。从它的叶子与形状,我知道它正是我想要的味道,怕被别人发现,又将叶子再盖一盖。每天特意从那边走,看它还在树上,心里松一口气。

整整一个夏天,我都一直在守候着这三颗小杏,怕被别的孩子提前截获。所幸的是,身边都是一些不够细心的家伙,他们万想不到就在我们每日登高爬低的地方还藏着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随时都有可能被任何人取走,因为它只要在树上,就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这也许是我最焦急的一个夏天了,盼着它早早过去,盼着杏子早早变熟。盼着它的杏尖只要稍稍泛一点点红就绝不再等。

在童年时,我们总是有所盼望,盼着放学盼着新年,盼着天亮盼着长大,我们不知道,日子在盼望中有如飞逝。我的那个夏天如此漫长,却又如此飞快。我最终没有等到它彻底熟透就摘了下来。杏儿已有了略微的甜意,比童年吃到的所有杏都甜。因为它上面有季节里的阳光与等待。

那一年,我上小学四年级。我知道了守候一个秘密是多么漫长,也知道了等候是多么令人不安。可是那个夏季,和每个夏季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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