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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处(组诗)

时间:2024-05-04

郭晓琦

清晨

因为月光隐去,清晨并不盛大

只是露水打湿了

那个早起的人半截裤腿

和空空的内心

只是一只鸟的鸣叫

引起了另外一只鸟的呼应——

因为阳光还未照临,清晨也并不开阔

只是几个孩子

从慢慢明亮起来的光线中

钻出来,但又迅速地

闪进了村校。只是一缕清风

缠绕着另一缕清风

并将夜里淤积的半洼雨水搅浑——

月亮

月亮从一棵巨大的树冠上升起

中秋的月亮——

我要经过一片凄清的墓地

——另外一群人的村庄

月亮升起,月亮的光流淌

细密,叮咚叮咚

这让我感觉一身轻松。我相信

坟茔下面的人也是轻松的

也许他们和我一样

点上了纸烟

哼唱起过去的一首老歌

也许,他们也想起了山背面的谷子湾

在月光下用谷米煮酒的人

在葡萄架下说话的人

月亮升起

月亮一直跟着我的影子往回走——

交谈

与池塘说起童年

与草垛说起游戏

与碌碡和碾盘说起饥饿

与老井说起清冽甘甜的水

与一条土路说起来去匆匆的粗布鞋

与野草说起大片荒芜的良田

与稀疏的灯火说起寂寞

与空房子说起衰老,说起一些人

他们陆续死在了孤独里

这时候,树丛里的猫头鹰叫了几声

又有一片叶子

轻飘飘的,被风带走

我感觉到月光渗进了骨头里

冰凉、刺痛

我感觉,有一阵一阵的夜风吹起

有月光流淌的細微的声响

我想肯定是那些走远的亲人

轻轻地回到了村庄,亲热地摸了我一下

又轻轻地走了

只是他们都以月光的形式

走在月光地里,我无法看见

水塘

冬天,风和黄土都坚硬了起来

水塘干涸了——

一小片明净的天空干涸了

太阳和悠闲的云朵

月亮和闪耀的星星

都干涸了。飞鸟的影子干涸了

蛙歌干涸了

捣衣声干涸了

一个挑水汉子的黑脸

一头老牛的眼神。一个孩子的惊叫

和他使劲击起的水漂

都干涸了——

大地并没有因此而凹陷多少

——因为填充了残雪

破塑料、草屑和枯叶

这些时光残缺的碎片和阴影

丢了孩子的女人

我认识一个丢了孩子的

——女人

我认识她四十三岁就弯如老弓的腰身

就白如雪霜的头发

我认识她那张饱经沧桑的枯脸

认识她那双干涸了的病眼

我认识那双寻遍千山万水的糙脚

其实,我认识的

只是一个会行走的空荡荡的影子

十八年前

她弄丢了孩子的同时

也弄丢了自己——

单身女人

街口小卖部的单身女人

一年四季都在不停的织毛衣

春天,她在毛衣中织上了青草、花朵

针尖一样细密的雨水

夏天,她在毛衣中织上了火

偶尔会插上雷鸣和闪电的花子

秋天,她在毛衣中织上了水果的香气

万物枯萎衰败的讯息

冬天,她在毛衣中织上了寒霜

大如席的雪花

呼呼怒吼的北风

还有孩子的喊叫、歌唱,车辆的轰鸣

工地上的喧响

隔壁小两口的争吵

突然拉响的警笛……

都被她密密麻麻地织了进去

街口小卖部的单身女人

好象很少去关心生意。一年四季

她都在不停的织毛衣

绿色的、红色的、黄色的、灰色的毛衣

但她从来没见过

那个要穿新毛衣的人——

少年

跪在坟前的少年

叩头、啜泣……

沉沉的暮色,沿着他瘦弱而单薄的脊梁

垂下来——

他恍惚,他颤栗——

他一定是停留在那个秋风瑟瑟的日子

停留在那片狼藉的工地前

他清晰的看见父亲,像一片枯黄的

轻飘飘的叶子,从一座高楼上

飞下来,向着他飞下来

手里依然紧紧地捏着

一把亮晃晃的套筒扳手

一根弯曲的绑扎勾

……晚风开始嘶嘶地叫

吹坟阙上一簇孤零零的苦蒿草

吹坟阙上一朵孤零零的小白花

吹孤零零的少年

当咸涩的泪水

一点一点地搬出他身体里的阴影、冷和疼

痛后

跪在坟前的少年

忽地站起来,拍打身上的尘土

在渐次亮起来的灯光里

他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豁亮,都高大——

旷野

秋后。旷野寂寥——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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