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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丑杂记

时间:2024-05-04

庞永力

你压力大吗?

在工地采访,看见塔吊的配重铁块,黑乎乎,方方正正,标注着“5T”字样,好像并不厚的面包片,一块竟有五吨。我施展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推、拽,真的,纹丝不动。

突然想到,若论产生压力,在一定体积里,这家伙应该“无出其右”了吧。无论重压与冲撞,都是“桌角压王八——死挨硬扛”了吧。以我这一道难题接着一道难题、唾面自干唯有勉力前行的中年,面对这家伙的观感,真是再形象不过了。

工友介绍,这些铁产生的压力镇在塔吊后面,根据臂长、角度、风力的计算——也就是杠杆原理——能吊起自身重量几倍的东西来。

嗯。那么我的沉重,通过推敲、润色,是不是也能产生别样的价值呢?

收玉米好似采莲

国庆七天长假,在以往的拥堵外,多了绵绵秋雨。

这是第二晚了,“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秋雨可不缠绵,而是执拗得可怖。连着盛夏的几场暴虐,多地秋收遇灾。

想起在朋友圈看到一张雨中收玉米的照片,搜了半天,看到中文之精妙:“收玉米收出采莲的感觉来。”

我在农村长大,手掰棒子,小镐刨秸,深知收割玉米的劳累。这些年都用机器了,秸秆粉碎,玉米直接倒进车里拉回家就成。今年不行,雨水浸泡,收割机进不去,只能蹚水进去一棵棵掰、一趟趟搬了。

劳累不算,倒伏、发霉,减产是肯定的了。

古稀爹娘在家里也种了两亩玉米,侥幸赶在雨前收回了家。

近些年有些麻木了,在城里也每日焦灼。对于一些灾祸,哪怕是擦肩呢,心怀侥幸,却无暇感伤了。

玉米悲情了。而采莲,可能也大小麻烦一大堆吧。

很多美好,可能是因为彼此不熟悉而想象出来的。

病中说病

从盛夏到中秋,还有刚刚过去的“十一”长假,2021年肆虐半壁河山的雨说得太多了。城市、道桥、农业……直接损失、次生灾害,完全称得上触目惊心。

这时候,住在远离大川大河、没有奇异风貌的平原小城,就凸显出扁平的优势来。受雨灾的影响,这里就平缓得多。

这两天受到的个人影响就是腰疾复发。几天湿漉漉,腰眼开始隐隐酸麻,不能长坐。这是老毛病,从小便容易疼,一两天的过程,倏忽来去。两天的预警,没有吃药,前天出门办事,晚上贴了膏药。没想到当晚高潮来临,辗转难眠,到早晨竟然连穿鞋袜都不能。但也不能就地躺平啊,坚持着,把自己捆在驾驶座上,一路开了回来。

大概二十四小时了,我想描摹一下是怎样的疼:腰乃中枢,一点受制,上下左右皆不灵。症状是酸、麻、疼的综合,一点、一块,似乎还游移,一摇、一侧就一激灵,平日里的一寸变化都受到影响,一米八的大胖子就迤逦歪斜、咝咝哈哈了。

病是老症,按以往经验,也就两三日。但这次不禁想得很多:老爹年近八旬,几年来也是饱受腰痛之苦。腰椎压缩性骨折、腰椎突出、椎管狭窄,生理病变加意外跌伤,复杂得几乎无法可治。身为村医的他给人治了六十年病,在他的照拂下,我奶奶、姥姥生病都没住过院,到头来自己却难逃病魔。以我一天两夜的痛苦,想到他严重时近一个月的卧床,生活不能自理,总说理解总想探问,疼不加于自身却永远不能体会。以自己不到百一的疼痛,想到老爹的绵绵暗夜,更有深深的愧疚与无力感。

以前隐隐想过,以自己的人高马大,一旦病痛缠身,所面临的麻烦肯定更麻烦。也曾想过,应该多发明便利病人的设施、器械,解决那些瞬间艰难的日常,翻身、排便等等。曾参观一家医院,屋顶设置了钢索轨道,卧床者被兜住屁股吊起来,哗啦一推就从床上到厕所到走廊。那几乎是最先进最完备的,然而造价高昂,更多的人用不上、用不起,一旦卧床,仍旧根本没有生存质量可言!

老病是一场浩劫。熬磨是自己的,往往与多少钱财、何等条件无关。人到中年,虽不信神佛,但也常常祈祷,昔日的家国大计,已缩小到亲朋安康了。活着,很多时候也许只能靠侥幸。还是无力感,平日可以恩宠猫狗,投身公益,涉及至亲剧痛了,依然会囿于时间与金钱——还是积攒不够。很多劫难也不是时间与钱财所能解决的,不禁令人怀疑自身的能力与品性。

病不分大小,小疾如此,何况大病?鲁迅先生笔下某种人“秋天薄暮,吐半口血,两个侍儿扶着,恹恹的到阶前去看秋海棠”,也不浪漫。所幸现在的病,只分长短,想着以前的风风火火,更盼着连日阴雨后乌云散去,洒下黄金一样的阳光来。

神仙组合

上网浏览,没想到费孝通一辈子喜欢杨绛,跟着钱锺书陪跑,虽然他也没耽误结婚。很多女人一结婚心就收了,有时连闺密都疏远了。古龙说:“男人的爱持久而不专一,女人的爱专一而不持久。”多少痴人傻蛋一辈子沉溺于此铁律啊!

再想,名人就是名人啊,民国各位大咖扎堆上学、做学问、饮酒、做情敌——梁思成、林徽因、金岳霖、徐志摩、胡适、陆小曼算超级组合,还有丁玲、胡也频、冯雪峰、沈从文组合,还有萧红、萧军、端木蕻良、骆宾基组合……我也听说过当代名家某某与某某的组合,但烟火气、名利气、狐臊气乃至暴戾气太重,与彼等神仙伴侣相去甚远。

民国爱情故事近年来圈粉无数,令人心里发酸又口水长流,是因为隔了时间的玻璃罩子呢,还是出于对名人的艳羡?

毕竟,老妈子与厨子、屠夫的组合,在什么年代都不被推崇。

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参加一个活动,主人指着墙上一副对联考大家:

何止于米,相期以茶

一帮所谓文化人都傻了。我不禁望文生义:“就是不光吃饭,还要喝茶,表示在物质生活基础上,还要讲求精神享受。”

果然丢人了。人家一解释,原来是米寿、茶寿:米字“正八倒八”形状,被赋予八十八之意;米上加草字头,近似廿,就加二十,茶寿,就是一百零八了。

此联系由冯友兰先生赠金岳霖先生,意思是何止八十八岁,期望一百零八岁。文人雅意,不知道就露怯了。

近日还读词。明朝大才子杨慎,一阕《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被世人反复吟唱。

这是杨慎谪戍云南时所作组诗之一,原名《历代史略十段锦词话》,后易名为《廿一史弹词》,取材于正史,用浅近文言写成,被誉为“后世弹词之祖”。

清初毛宗岗父子将“滚滚长江东逝水”置于《三国演义》开篇,致使后人都误以为系罗贯中所作。杨慎还有一首《西江月》:“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被冯梦龙拿去放在《东周列国志》开篇,又使人误认冯梦龙所作。近代评书也多拿此首为定场诗,我是从郭德纲那里听说的。

這也是历代笔耕者运数吊诡之所在,思之不禁扼腕。本人写字不济,平仄亦不通,却也忍不住附庸风雅:

半生白发苦机缘,拈须吟句心难安。

千篇百曲高阁束,三言两语无意传。

现在网络方便,不用博闻强记,搜索一下即可。刚刚丢了人,现在忍不住掉一下书袋。

苦海乐泛舟

不用说。

不想说。

不能说。

这好像是人生不同的境地。

不用急,慢慢来过,一样也不会少。

近些年来说文学之苦难,莫过于路遥。其经历坎坷坚忍,《平凡的世界》描摹了作者一口口吞咽的苦难,从而引发了同样人生熬磨的芸芸众生的共鸣。还有史铁生,残疾重症、铁画银钩,锻造出黄金质地的苦难册页。

相比之下,好像别的作家就没有苦难一样。甚至有的人被觉得风流倜傥、不甚正经,通过轻松的甚至怪邪的路径就成名成家了。

文学是各色人生艰难中的苦吟与呐喊。屈原的报国无门,李白的理想扭曲,苏轼的正道不行,鲁迅的生民不醒……说李清照,先期闺阁温腻,如果没有后期命运跌宕的悲愁,她的文学生命就不免失于轻飘,同样的还有亡国之君李煜——文学的质感与生活的幸福感成反比,这也是这班文学信徒难以逆转的悲惨宿命。

当然,也有很多文人无德、无行,但似乎也一样摆脱不了这注定的苦难魔咒。

责任编辑:田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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