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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疏

时间:2024-05-04

米兰

近读《酉阳杂俎》,真真如尝炙鸮羞鳖,兴味盎然。作者段成式释道典故,必选“事尤异者”;所记民俗风情或植物草木,必为独特奇异者,“成式以君子耻一物不知”,书中事物令人终生耳目所不能及者,比比皆是。今取《酉阳杂俎·续集卷九·支植上》三条,试以旧尘往事省察生命离合之谜,或另作他意,知者自知。

“木莲花,叶似辛夷,花类莲花,色相傍。出忠州鸣玉溪,邛州亦有。”

鲁中地区正常年份多春旱秋雨,这年秋季反常,仨月无雨,气候异常干燥。我那老毛病咽炎又发作起来,吃了些枇杷膏,喝了几天止咳糖浆,不见好转。友人建议喝喝蜂蜜菊花茶,特别强调要用甘菊和天然蜂蜜。“任家峪有个放蜂人叫任如意,他家蜂蜜别有滋味,你可一试。”任家峪是城南長白山北麓数十沟壑中的一条,峪顶孤悬一村,村名就叫“任家峪”。鲁地这列山脉自泰岱南来,连绵四邑,至北空旷无际,《酉阳杂俎·卷二·玉格》《酉阳杂俎·卷十三·冥迹》《酉阳杂俎·卷十四·诺皋记上》等篇什所述,皆为此山中异事。

彼时的城南还是空旷山野,没有高楼林立,也没有一列又一列高铁来往穿梭,像长尾巴白狐那样,成为山林物种;彼时的山里人家,屋前堆着红薯,檐下挂满玉米,芝麻、谷子应收尽收,柿子树上果实累累,山楂树下满地落红,富裕人家已经点起煤炉取暖,村庄上空三两支烟雾优哉游哉,一派祥和景象。

进山的路还算好走。我把车停在山峪附近,打算抄近路穿过一片树林,步行去村里,顺便赏景散心。

秋末的树林里流淌着一股温热的腐熟气息。午后的阳光照进来,无数飞虫在眼前飘来荡去,不知名的鸟儿三两声啼鸣,四周越发寂静。米尔西亚·埃利亚德《宗教百科全书》中,有一段描述萨满学徒入门时期出神状态的文字:寻求着孤独,变得心不在焉,喜欢在森林里或人迹罕至的地方漫游,有幻觉,在睡眠中唱着歌儿……我非萨满学徒,但我亦爱这野山和人迹罕至之地。

树林外一条山沟自上而下逶迤而来,沟内石头皆为青色,大者如牛,小者如豆。沿沟边一条沙石路蜿蜒而上,不远处即是任家峪村。

村庄不大,屋舍散落在山沟两侧,中间由一座石桥架通。除了几声犬吠,街上空无一人。我站在桥上,犹豫着要不要去哪家敲门问询,忽然看到桥东一户人家门前,一棵开花的树斜斜生在沟沿上,“动枝生乱影,吹花送远香”,颇具虞世南诗句之妙。

不由自主走过去。

这处宅院清静宴然,蛮有韵味。院墙与山坡之间不大的空间里挤满翠竹,屋后三棵刺槐高过屋顶,可以想象春天里花开之时,该是何等的芳香四溢。院门木质粗粝,纹理清晰,微微泛着紫色光亮;门下两通抱鼓石体积不大,而凸显岁月痕迹。那棵开花的树就在院门左前方,一朵一朵红花卓立枝头,恰似北宋诗人韦骧绝句:绿叶枝头灼烁红,尚疑轻易比芙蓉。

有人从山路上走下来。白衣玄裤,体态轻盈。“姑娘,你找谁?”隔着山沟,他摘下草帽,朝我招手。真像一位隐士。寒山、拾得、丰干、石屋,一些古代隐士的名字映入脑海。“我找任如意,我要买蜂蜜。”话音未落,他笑着指了指我身后的宅院:“进去吧。”

迎门墙后一架紫藤秋意婆娑,东南角两棵银杏树上,叶子快要落光了。他家五间正房竟还是土坯房,封闭式前出厦内摆满君子兰、瓜叶菊、栀子、旱莲等家养花卉,最西头摆着两只简易沙发和一个小茶几,西墙上挂一横幅,上写“凝岚”二字。“我自己写的,不忙的时候喜欢划拉两笔。”见我侧身去看落款,任如意不无羞赧地说道。

他让妻子带我去东厢房看蜂蜜。

与市面上售卖的蜂蜜相比,任如意家蜂蜜的味道确有些特别。

后来去他家次数多了,熟络起来,有时会坐下来喝喝茶,聊上几句。任如意衣着朴素整洁,言行从容有常,不像一般的山里人。“家里成分不好,高中毕业后无学可上,种地、养蚕、承包苹果园,后来放蜂、养蜂。成分高找不上媳妇,就从四川买了一个,喏,就是她。”他笑着朝妻子努了努嘴,妻子讪讪走开。他家门口那棵开花的树,叫木莲,是妻子回娘家探亲时带回来的树苗,没想到竟然扎下根来。对一株异地树种来说,气候、土壤、光照、水分、养分等自然条件的改变,是会影响其生长发育的。任家峪居山阴,春季干旱多风,夏季炎热多雨,秋季天高气爽,冬季寒冷干燥,自然条件当与忠州、邛州相去甚远,一棵红花木莲能在这里茁壮成长,也是有缘。

二十多年了吧,这棵树越来越繁茂。

一有空闲,任如意就拿个马扎坐到树底下去,“我稀罕那花香”。任家峪头顶的山巅上,有两块巨石面对面耸立,呈凹形,状如石门,村人谓之“石门山”。山门那边有一座“长生苑”,任如意与那道长相熟,隔三岔五翻过山去,给道观送些蜂蜜,“道长也爱这口”。

除了蜂蜜、蜂胶、蜂花粉、蜂皇浆,任如意与妻子每年都会去山上的葡萄园买一些葡萄回来酿酒,冬天来临前还会腌制一些诸如豆豉、酸豆角、萝卜干之类的小咸菜,“孩子们喜欢,自己做的也干净,吃着放心”。他们的两个女儿大学毕业后,都在外地工作,节假日每每回来看望父母,吃的穿的,买这买那。“孩子们工资也高不到哪儿去,在城里开销又大,给她们准备点土特产带回去,能省一点是一点,再说,人家说这是妈妈的味道。”他们家的葡萄酒和酸豆角我也尝过,称之为“妈妈的味道”再恰切不过。

那次聊得高兴,从他家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峪中一片朦胧的灰白色。任如意嘱我开车小心,我答应着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天很快黑了,月亮从东山那边缓缓升起来,先是沟崖以西,紧接着,整个山峪月光如水。白日里枯燥的枝杈变得轻盈柔美,无数精灵在光柱中跳舞,车灯照亮的石头像垂暮之人蹲守路边,似乎打算以沉默的方式实现自我救赎。

那天晚上回到家,在灯下翻看《邹平历代诗选》,看到崇祯年间“两京都宪”、邹平乡人张延登《环山隐·赠参寥子》诗四首,其中一首简洁通俗:

有鸟何必林,有云何必深。

往来自相识,共在山之阴。

质朴的格调让我隐约觉得,它写的就是任如意。

“紫薇,北人呼为猴郎达树,谓其无皮,猿不能捷也。北地其树绝大,有环数夫臂者。”

“猴郎达”一名从未听过,那时候我们只晓得它是“百日红”,在校园西北角,自夏而秋,枝头上灼灼夭夭,十分娇娆妩媚。我们每天早晨去操场跑步,或者上体育课,都须从它旁边经过,很多时候对它视若无睹。那可真是接近心事,又远离心事的年龄,对美的认知需要体验和引领。当然,美也有让人厌倦的时候,就如青春期的我们常常厌倦我们的青春,亦如普鲁斯特追忆逝水年华之时,发觉任何一样东西,渴望拥有它时,它就盛开,一旦拥有,它就凋谢。

在一个睡不着的夜里,翻看伊丽莎白·毕肖普的诗集。她说:该爱的都爱到了,谁也没有被辜负;该瞒的都瞒住了,谁也没有被伤害。整部诗集读下来,却是心碎和痛苦。因为情感脆弱,我害怕一切与己有关的风言风语,却没想过“风”之成因。他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呵护难道不令人生疑?他酷似费翔的外表、裘德·洛式的微笑难道不值得包括“狮子”、包括我在内的女生暗恋?在我们班,“狮子”的强悍尽人皆知,对于她发起的挑衅行为不作理会,不失为上策,可我反唇相讥,以至于她庞大的身躯挪将过来,几乎要对我动手了。如果不是他用身体挡住了她,以我一向不怕鸡蛋碰石头的性格,一场校园暴力事件应该在所难免。

事后,我悄悄去了操场。紫薇花在路边没心没肺地开着,它哪懂得一颗少女之心。

我们这所省重点中学,坐落在白云山南面山坡上,三面环山,校门面东建在最低处,初中部教室、办公室,高中部学生宿舍、教室、办公室、老师宿舍、操场,分七大部分呈阶梯状由低而高依次修建。因为地势的原因,操场四周并无院墙,我们可直接通过操场爬上山顶,或绕山而下,逃学回家。我躲在操场西边一个旮旯里,终于哭出了声。那时节秋玉米已经割完,山坡上零零星星只有些地瓜、割倒在地的玉米秸什么的,大风无遮无拦吹来吹去,眼泪瞬间被吹干。我的心事似有若无,哭声也变得支离破碎。

我的心理有了怎样的变化我并不确定。表面上,男生女生仍然互不理睬。暗地里,人人都在较劲。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期末考试,我在班里下降了五个名次,他超过我,跃升至第四位。

放了寒假,校园里空荡荡的。班主任让我们几个尖子生继续留校复习。一周后,也就是腊月二十九,大雪下个不停。我准备到镇上赶公共汽车回家。他在我宿舍门口等着,执意用自行车送我去车站。雪很厚,而且一出校门就是一个小山头,上坡路,自行车根本没法骑。我们在漫天遍野的飞雪中艰难跋涉。大雪在山坡与山坡之间高高低低降落,层层叠叠铺展,沸沸扬扬落在树枝上,落进麦田里,落到我和他的头发上,天和地浑然一体,重重心事被落雪的声音覆盖。谁也不开口。不动声色的沉默掩盖着飞沙走石的内心。

在镇上的公共汽车站点,他坚持陪我等车。我怕被人发现影响不好,让他走开,他站着不动。天就要黑了,迟迟见不到公共汽车的影子,也可能不会有下一班车了。我很着急。“你快回家吧,天就要黑了。”我小声催他。他犹豫了一下。“那你怎么办?”他眼睛里也写着“焦急”二字,我看得出来。这时候来了一辆大卡车,人们拥到公路中间,一个劲招手,希望它能停下来。卡车停住了,在距离人群大约十米的地方。“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呀,不要命了?”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嚷嚷。“捎我们一程吧师傅?”人们不由分说扒住后车斗横杆爬了进去。横杆很高,他用力托住我,我一头栽了进去,一只脚差点踢到一个小男孩。

他扶着自行车,站在路边目送我的影子越来越小。

I'm always true to you, darlin'in my fashion. I'm always true to you, darlin'in my way.这句英语歌词一度在我日记本里留存。

大约一个小时后,卡车停在周村百货大楼后面一个空旷的大院里。大家从后车斗跳下来,各自散去。

周村离我家还有十华里。哼着校园歌曲,我走在回家路上。雪是不是停了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我想象中的满天星光是真实的。雪夜茫茫,寂静无声,空气冷得凛冽——“凛冽”一词是刚刚从语文课本上学到的,竟是这般滋味。

大学毕业后,他留校任教,后来弃教从商,听说挣了大钱。我与他在师生联谊会上见过一次,他脸上的棱角消失了,裘德·洛式的笑是优雅还是邪恶,不好判断。

不久前突然接到班主任打来的电话,我们的“费翔”因为经济诈骗被判入狱。“婚也离了,钱也没了,怪可怜的,我想去监狱看看他,你愿意陪我去吗?”

高中畢业前夕,就在那棵紫薇树下,他与我有过一次“偶遇”。“他的脸有着峭壁的棱角,眉眼宛转,那么幽深的冷酷和狡黠……”旺盛的荷尔蒙让他看起来就像一朵愚蠢的大丽花,而我身体的密码尚未打开,一声鸟鸣穿过头顶的浓荫和花香,飞往远处。

余世存在《时间之书》中教导我们:年轻人,你的职责是平整土地,而非焦虑时光。你做三四月的事,在八九月自有答案。作家林白有一首题为《过程》的诗,讲了一个平静而深邃的故事。当我一扭头,恰好看到窗外那棵紫薇花事正盛,光色煌煌,就想着从它开始吧,让我循着林白的思路,写完这个故事——

三月情窦初开,你还睡着

四月和五月,我们在灯下读书,直到天亮

六月,我开始写诗,一朵花的模样

在纸上怒放

七月里登上长城,炽烈阳光下

我们神清气朗我们相互爱慕

八月,啊,八月

你挥手告别,流下眼泪

九月,天凉了下来,有些事已不能提及

十月刮起大风,街道上尘土飞扬

一尊神像高高矗立,就像真理

十一月,暴雪在深夜降临,覆盖了十二月的早晨

一月以及二月,我一等再等,月经没能如期来潮

透过窗口,我看到一些稗草

终于占领了我们的土地

“俱那卫,叶如竹,三茎一层,茎端分条如贞桐,花小,类木檞。出桂州。”

画家大荒用墨淋漓,每一帧山水深处,皆隐一尊或多尊佛家,真切如是。画家说,那是他心中纯净的世界,安然无等。某日,我俩喝茶聊天,忆及幼年时光,我为他讲述了一段夹竹桃的故事,他在一页草纸上信笔拈来,勾勒出我小时候的家:院子中央一盘石磨、水井边一棵夹竹桃兀自开着花、围坐在一起吃饭的一家人……

我念想里的老家除了一处院落,其实还有一块墓地。有一年清明节,我随姐姐去给父亲扫墓。父亲的墓碑旁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榆树,巨大的冠盖遮护着好几座坟茔,青绿色榆钱一嘟噜、一嘟噜散发着清香。姐姐指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坟堆说,祖父祖母、二祖父二祖母、三祖父三祖母、九位叔叔婶婶和我们的父亲,都在这里相聚了。墓地近旁的潴龙河早已干涸,河东大片的麦田也已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厂房。“我们是麦地的心上人/收麦这天我和仇人/握手言和/我们一起干完活/合上眼睛,命中注定的一切/此刻我们心满意足地接受。”海子走后,把一些诗句留在世上。我的祖先走了也就走了,他们积累的大笔财富,大批的田产、房产、商铺和他们的生意经,如烟消云散。“立身德冠首,孝悌治家园”,一句家训和一个人的消失与诞生,皆为卑微个案,不足为怪,我只沉默以待。正如鲍勃·迪伦的一句歌词:有些人能感受雨,而其他人则只是被淋湿。我们都不过是那些“其他人”。

父亲离世之谜,更令我沉默难言。即使阿尔茨海默症让妈妈越来越糊涂,她也记得有一种痛谁也不准再提。没错,沉默是保全一切的良方。

祭拜完毕,风变大了,纸灰在地上打着旋,又被吹上天。

姐姐挎着篮子走在前面,我像小时候那样跟在她后面。姐姐走路的姿势像极了父亲,匆忙张皇,迫不及待,一头短发被风吹着,开出一朵黑白之花。

父亲莫名离世,女儿又能怎样?我唯一能做的,是在文学里寻找爱,虽然文学也常常有着春光明媚的伤痛。

有一年,我去重庆开会,途经武汉,铁路两旁密密麻麻都是夹竹桃,红的、黄的、白的花朵,在车窗外影影绰绰,父亲的影子一闪而过,只是一刹那,模样却十分清晰。父母当年特别盼望我是男孩,女孩子都是为别人养的,有什么用。

我整日跟在姐姐身后,像是她的尾巴。那个晚上,村里来了马戏团,一看又是老一套,姐姐带我回了家。祖母在院子里乘凉,姐姐与祖母说着话,我在她身后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姐姐突然发现我从她身后消失了,怎么也找不见了。看戏的家人被姐姐的哭声、祖母的喊叫声召回。父亲、妈妈、叔叔、婶婶、堂兄、堂姊一干人等,喊着叫着,找遍了屋角旮旯,连我的影子也没有找到。事情怪得不能再怪。父亲犹豫了一下,拿上一盒烟去了“李半仙”家。

“这闺女是泰山奶奶身边的账房先生,趁现在还没走远,赶紧找吧。”李半仙踏罡步斗,指了一个方向。父亲循此,在屋角竖着的一把扫帚后面,把我抱了出来。

李半仙说,家里要有点驱邪的东西,比如,可以栽棵夹竹桃什么的。

我在夹竹桃肥肥瘦瘦的花叶下慢慢长大。不几年,夹竹桃高过了我的头顶。父亲先是把它从小土盆里挪到大陶罐里,又从大陶罐里移栽到一只大竹筐里。那些红硕的花朵在我少时的记忆里既清晰又模糊。

我并不记得发生在幼年的离奇故事,家人对此一直讳莫如深。

我对数字天生敏感,数学成绩始终名列前茅。我相信这是来自父系的遗传,父亲和祖父都是心算高手。我高考那年,阴差阳错被补录到经济管理专业,参加工作后从事财务管理工作,从会计师、经济师,考到高级会计师、高级经济师,一路顺利得让我觉得这个专业真是无聊,有了改行的念头。姐姐笑着说,你天生就是账房先生好吗。“天生就是?”在我的追问下,她讲了当年的“灵异”事件,我这才发觉,在我们离开老家去城里生活之前,那棵夹竹桃早已不知去向。

老家的房子破得不成样子。曾经的人来人往,层出不穷的故事,丰沛的情节,最终结局空茫而苦涩。妈妈倒是从不气馁,她经常唠叨“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唠叨得人心烦,就陪她回去住几天。看吧,院子里成群结队的野猫上蹿下跳,陈年的石榴还在树上挂着,一院子野草蓬勃旺盛,爆发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当我看到威尔·史密斯的电影《我是传奇》,纽约荒废的街道、黑夜的诡异,一辆坦克上闪过一只蝴蝶的海报“God still loves us”,我知道上天依然爱着,只是上天总会放弃某些事物。

写下这些文字之前,在网上搜索“夹竹桃”,与之相关的词条多达五万个,其中一条是:夹竹桃原产于印度、伊朗、尼泊尔,具有抗烟雾、抗灰尘、抗毒物之功效,其茎叶本身有剧毒,花语为深刻的友谊、咒骂、复仇、注意危险等。我曾想过在我现在的家里栽一棵夹竹桃,那些繁密的花朵楚楚采采,美色可叹,“可是夹竹桃有毒啊”,家人的担忧阻止了我。一个人需要隐藏一些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我发觉命运的面目终会次第打开,天意才是最后的怜悯者和安慰者。

还记得一个停电的夏夜,父亲在煤油灯下记账,蚊虫在灯罩上方盘飞,时不时吱吱声响,一些生命蹈火而亡,而更多的蚊虫继续追逐那一线光亮。

父亲那时多么年轻。

“俱那卫,叶如竹,三茎一层,茎端分条如贞桐,花小,类木檞。”段成式记载的俱那卫就是夹竹桃,他写的是它的“生”。我说的这棵夹竹桃或已作为木柴烧开过一壶水,那水在我体内哗哗响过,在夜深人静时分变成泪流淌进血缘里,也未可知。我知道的只是,我與父亲的牵连,从来没有过去。

如果飓风再次席卷大地,古老的血缘

也将被带走,就像它们

从不存在

我年轻时是诗歌爱好者,原以为诗歌能给残酷的青春和僵硬的心灵带来温暖和柔情蜜意,年龄大了才发现,诗歌有时是把刀,削铁如泥。

责任编辑:田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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