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生幽谷

陈进俊

在经典中徜徉

有时 我跟随李太白的轻舟

下三峡

没几下就仙也似的云里雾里 一时辨不清

是两岸猿声啼不住呢 还是天籁

正如江水般地从谪仙口中欢奔而出

一吟传千古

有时 我悄悄溜进老杜那座破茅屋

坐上一阵子

那唐朝的漏雨声隐约还在滴滴答答

老杜像刚理好床头一堆湿湿的诗书 拄杖出

门

看寒士去了 而那声“呜呼”之浩叹仍余音

绕梁

鼓荡我心胸

心烦意躁时 我尤喜跑到竹里馆

听音乐

让王摩诘先生绝妙的古琴曲 慢慢地

弹成一管幽竹 或像老先生面前的一炷香

在烟灰无声的抖落中 渐渐接近于“空”

明月偷偷进来了

石舫

——欧冶池游之一

这舫在池边空泊多久了

都石了 苔了 草了

它静静泊着等谁呢

欧冶子？游客？也许谁也不等

只等它自己何时起锚

都远去了 岸上那些炉火 锤声 剑光

就连这片水域 据说早年可达西湖

游船穿梭 数里风月

如今仅余方塘半亩 载不动这舫

越积越厚的悠游之梦

咦 它似乎动了

不 是水动 一阵风吹过

是一枝嫩荷在晃

把杨万里簪在其尖尖角上的

一个可爱意象惊飞了

且去舫上坐坐吧

石舫寂寞 桡橹清歌尽躲在它的梦里

石舫不易 还在默默坚持

它现在哪儿也去不成了

就陪它在这剑池的那些传说中漫溯

春秋很远

春秋很近

注：欧冶池位于福州冶山北麓，相传是春秋战国时期冶炼大师欧冶子铸剑淬火之处，又称“剑池”。诗末节所谓“春秋”亦指这一历史阶段。

欧冶子塑像前的遐想

——欧冶池游之二

他站在池岸

这是暌离多少载之后的故地重游

岁月遥迢

他恐怕也记不大清楚了

此刻 他的目光只专注于手中的

一把宝剑 脚跟前的剑石上

一道深深的崭新缺口

哦 他正在试剑 仿佛春秋时的某一日

旁边榕树上的鸟儿喳喳喝彩

他的手指在剑上轻抚

像看到了湛卢 看到了龙渊

他为何还在默默审视

挑剔的目光胜似任何剑石

以剑立身的欧冶子 喜欢跟自己较真

一蓬白胡子 似仍未减他的创造激情

左心房思跃过百尺竿头

右心房盼绝顶摇旌

他站在池岸

站在凝固的时间里

站在永恒中

他在 我们才好意思说

欧冶池是一泓有源之水

注：2018年，福州冶山春秋园初步建成，有关部门在剑池南岸立了一尊欧冶子塑像，以纪念这位中华剑祖。诗第二节所说的“湛卢”“龙渊”均为剑名，分别是欧冶子当年在松溪湛卢山和浙江龙泉铸造的名剑。

冬日

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天台晒太阳

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

天空是多么深的蓝色

呵 蓝无垠的大海

一片云帆都不见

这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

消失有些日子的寒鸦回来了 拍翅欢越过头

顶

半闭起眼睛 我独享这无遮拦的淋漓阳光

没有什么人和事来打扰

此刻 我只安心做一只小蜜蜂

静静伏在阳光的花丛里

多么好 我嗅到了

太阳的芳香 梦的气息

传来鸟的鸣叫

一只漂亮的小鸣禽不知何时

已停在了附近的一株盆栽的茶花上面

仿佛是我的哼唱 那小调般的

美好而干净的叫声

不老的情歌

咕咕咕在麦田之东

咕咕咕在麦田之西

略显沉郁的嗓音饱含激情

像一对情侣

躲在麦野深处互诉衷肠

声音追着声音

心事倒给心事

情语撩拨情语

心跳加快心跳

两团火碰在一起

似乎到处都是它们的

滚烫回声

乡野四月鹧鸪叫

情歌不老麦花香

責任编辑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