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黄 卿
“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受外来文化的影响,女性意识觉醒,女性命运也逐渐得到关注。越来越多的女性作家登上文坛,女性主义作品开始大量涌现。冰心作为当时极为关注女性命运问题的作家之一,以其独特的女性视角探究男权社会下女性的生存困境问题,她所创作的社会问题小说多达三十余篇,其中妇女问题小说就占据三分之一。这些作品不仅是受其对社会生活的亲身体验和感受影响而作,也是受外来新思想文化浸染而作,比如基督教博爱思想的熏陶,泰戈尔“爱的哲学”等思想的影响。
五四时期掀起的女性解放运动也给冰心的女性主义创作提供了契机,五四新文化运动中,女性意识伴随着“人”的解放和个性解放被提出来,不仅是女性作家,很多男性启蒙者也纷纷发表言论为女性解放代言,围绕妇女如何反抗父权社会压制、冲破罪恶现实展开讨论。
在启蒙知识精英们满怀激情地提倡女性要反抗家庭时,冰心却塑造了许多融合了现代与传统的新型贤妻良母形象。她并不一味主张提高女性的社会地位,还主张提高女性的家庭地位,认为女性不一定要通过背离家庭来体现自身的独立,而关键是要具有独特的个体意识。这与她的家庭环境息息相关:生长在充盈着父母之爱的传统和美家庭中,从小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这使得冰心形成了既开放又保守的女性观。
冰心自1919年登上文坛开始,在近八十年创作生涯里的作品,无不透露着对女性生存价值的思考、对女性的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的关注。冰心女性观的独特之处在于,她的女性意识是和家庭意识紧密相连的,她否认女性在家庭中“附庸品”的定位。这样的女性观显然是具有浓郁的现代色彩的,但如果我们将审视的目光深入其中,便可看到冰心骨子里植根的传统女性思想和印烙着的民族道德观念。
在五四时期现代观点提倡女性要走出家庭、走向社会,冰心却坚持强调女性回归家庭的重要性。她始终存在这样一个观念——女性相夫教子、打理好一个家庭也是自我价值的实现和对社会的贡献。
这一点从她的第一篇小说《两个家庭》就开始得到了体现,冰心刻画了两个全然不同的家庭互为参照:陈太太是封建官僚家庭培养出来的官宦小姐,沉溺于外应酬宴会和打牌玩乐,不事家政,最终摧残丈夫身心,导致家庭败落;而亚茜则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女性,温柔贤惠、治家有方,协助丈夫建立事业。小说借陈先生一言道出冰心的叙事意图:“你的家庭是什么样子,我的家庭是什么样子?”通过展现两位太太不同的行事作风和各自导致的两个家庭的不同命运,冰心试图对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进行重新探讨——女性是家里的“顶梁柱”,是成家立业的根本。
但此后,冰心也发现了女性“回归家庭”所带来的社会矛盾,在小说《我的邻居》便开始反思:当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女性重新回归家庭时,她会遭遇怎样的处境?小说里我的邻居M太太在放弃工作、放弃前途,决意一心照顾家庭后却陷入了人生的困境,仿佛失去了灵魂。冰心对此类问题也着重给予了关怀。
冰心对于女性形象有着鲜明的爱憎喜恶,她所认同的女性应该是具有东方女性美德和特质的。即使是到了思想逐步开放的时代,她推崇的也是亚茜一般,受过教育、擅长家政、温柔能干,婚后也能保持自己独立人格和精神追求的新贤妻良母。冰心的文化立场始终是在基于传统的基础上面向时代,她排斥女学生“照搬国外那一套”来提倡男女平等,不认同五四期间充满斗争硝烟的除旧革新,反感打着“解放女性”旗号的各种激进、开放的做派。在冰心看来,她们所做的一切只会遭到社会的排斥和厌恶,最终适得其反。
以这样的女性观为思想基础,冰心期望的“争取妇女解放”的方式自然不是大刀阔斧的改革,而是细水长流一样温和平稳地矫正。诚然,在“解放女性”的斗争中,出现了不少与传统文化彻底割裂、与传统女性品质决绝的极端做法,但这并非全无是处:革命需要流血牺牲,一定程度的矫枉过正能够起到引发社会关注、加快改革进程的效果。所以冰心对此一味地讽刺抨击也有失偏颇,她所期望的女性理想状态太过完美以至于缺乏实际的可操作性,但我们也可以从她的思想中收获到一定经验成果。在人们对女性问题的关注度比起五四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今天,不断涌现的“女权主义者”缺乏知识基础和正确理论指导,她们提倡“女权运动”的方式和内容都令人难以接受。能否以冰心植根于传统的现代女性观为指导,提炼出能够稳定推进并为斗争双方接受的方案,当为读者思考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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