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难忘的语文课

彭辰笑

天空一直那么阴沉。刚才一阵大雨，差不多已经将他全身浇透。直到现在，陈路还没有从刚才滚下梯田的阴影中走出来。陈路虽然正上高一，但这些年上头号召学生们“学工、学农、学军”，让他学会不少本事。四年级时，学校安排他们学理发；五年级时，学校安排他们去收割麦子；上初一时，学校又安排他们学开手扶拖拉机。为了让广大学子学农，市区里所有的中学都要到城外一个叫北峰的山区办分校。学生们轮流去分校上课和劳动。小小年纪的他们远离家人不说，每天还要干很多农活儿。

这一回，学生们在分校已经待了大半个月。上课之余，主要的活儿就是施肥。他们每天挑着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粪桶，艰难地走在田埂上。就是遇到大雨，他们手上的活儿也不能停，这叫“不误农时”。山间梯田田埂原本就窄，粪桶也不轻，加上下雨，陈路一个不留神，连人带桶直接滚下梯田，粪水洒了一身。那一刻，他真想哭，但一看身边，谁不是个落汤鸡。他能哭给谁看呢？他只能就地起来，勉强把粪桶拖到指定的田里。然后，他鼓足勇气向班长告了假，悄悄溜回由学生们亲自动手搭建的夯土房宿舍。

这时，对陈路来说，最需要的是一点儿热水。是为了洗澡吗？你想多了。在这里最困难的事情，就是需要学生们自己解决生活能源问题。在分校，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大家要来树林里捡拾落叶、干草等易燃物，用于烧水、做饭。山区的气温比城里低得多，冬天里学生冻得瑟瑟发抖，都希望能多得到一点儿热水，但学校每天只给大家提供一些饮用的开水。为了让学生节约热水，老师特地在保温桶边上放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开水不要拿去洗碗。”热水洗碗都被明令禁止，还谈何洗澡呢？但此时此刻，陈路顾不了这些了。趁着四周没人，他快速打满了两个热水瓶溜回宿舍。刚到宿舍，陈路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反正都是犯错误，为什么不动点儿心思呢？或许还能躲过责罚。说干就干，他迅速回到热水桶边上，偷偷地在黑板上“要”字后面加上一个逗号。这样，老师的告示立即变成：“开水不要，拿去洗碗。”他深深地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骄傲。

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因为这一天，有些同学喝不上宝贵的开水。老师一调查，陈路的“劣行”就尽人皆知了。那天晚上，语文老师把全班同学召集到班里。老师说：“同学们，知道我让大家过来是为什么吗？”“知道，批评陈路。”学生们纷纷发言。老师沉默了一会儿，说：“陈路同学是违反了规定，犯了错。但老师已经批评了他，他也诚恳地接受了批评。他今天犯的这点儿错误，不至于让大家在这么冷的天气中到这里来。”“那又为什么呢？”学生们嘀咕着。“同学们，作为老师，我只想多告诉你们一些有用的知识。今天，陈路同学在告示上加的这个小小的逗号，让我想到应当给你们上一堂关于标点符号的课。你们看到没有，他就加了一个小小的逗号，这句话的意思就完全相反了，不是吗？”“是啊，还有别的例子吗？”一位同学大声喊道。“当然有很多。你们都知道，老师家的小弟弟在上个月刚出生，可老师又接到任务，带你们来这里劳动。正当老师发愁，没法儿分身照顾孩子的时候，我的一位堂哥主动让我没有见过面的堂嫂来我家帮忙。他写给我的信中有一句话让我的心凉了半截儿。”“写的什么呢？”学生们好奇地问道。“他告訴我，你的堂嫂人很老，实话不多。”“不说实话的人，能用她吗？”有同学问道。“我也这么想啊！但她还是从乡下来了。接触几天下来，我们发现她又年轻，又能干，又诚实。”“那是怎么回事呢？”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老师注意到躲在角落的陈路同学似乎没有加入大家的讨论。“陈路同学，你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您堂哥想告诉您的是，她人很老实，话不多。只是因为他把标点放错了地方，所以意思就全变了。”接下来，老师又举了一些例子加深学生们的理解。这堂课，后来所有人回忆起来都说，是整个中学阶段印象最深的语文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