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裂之韵

朱欣博

在山谷湖泊间拾荒，晶莹的湖面如镜，可拾散落的星辰和光。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某一天，某个冰湖受不了溫柔的打击，湖面不再光滑晶莹，而是持续地断裂，或纵横交错，或层层叠叠，或细碎延伸，美得惊心动魄，仿佛一靠近，深深浅浅的裂痕就能炸出一个春天，创造出天地间最美的画作。

釉色莹润，似一汪深泉；开片层叠，如薄冰骤裂。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如果说自然冰裂背后是春光，那么中国人则是在瓷器上粗深细浅的裂纹里交织出了不完美的韵味。瓷器烧制完成后，一打开窑门，悠风拂过，便轻轻流动出一种如鸣佩环的清脆的爆裂声，此起彼伏，叮咚作响。紧接着，瓷器表面不断地出现细密的裂痕，从一个点逐渐向四下撕裂，直至布满整个釉面，若有光来，可折射出一道道的白线，如冰面的破裂。这种冰裂的结果叫开片，还有一个更具韵味的名字—惊釉。

我们将目光转向宋代，点茶、焚香、插花、挂画，是宋人之雅事。“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瓷器虽从泥土中走来，但成品应晶莹如玉，完美无瑕。然而，烧制技术的不足，以及泥料、釉料的天然特性，就注定了无法求满。既然不能回避，便慢慢欣赏裂纹的韵律，甚至有意去创造开片。每件瓷器的开片独具韵律，永远保存着未知的神秘，保留着不妥协的洒脱、随意、调皮这种天然去雕饰的美好，幻化成了瓷器的指纹，赋予瓷器一种生命感。再历经一次次香茗的滋养，那裂纹被浸染成一条条褐色的丝线，勾勒出中华民族基因的图腾，透露出写意般的随性与倔强。

此刻，我正捧着一盏开片的汝窑杯，透过香茶袅袅蒸腾的轻雾，静静地凝视着电视屏幕，只见远山的皑皑白雪上，一个耀眼的红色身影在赛场终点身披五星红旗，一个个高高的身影拥抱在一起，一枚枚金牌映射着中华的光辉。我大喊着，捏着手中布满裂纹的茶杯，与他们一同热泪盈眶。此刻的欢呼不只为成功的辉煌，更为所有的奥运健儿，将人生的冰面撞击出纵横交错的裂痕后，还依旧倔强地沿着自己的冰裂执着逐梦而致敬。

我豪气地将茶一饮而尽，举杯向屏，为勇士庆功。

东风解冻，春日缓缓，它从泥土中走来，自此每一步都走在我的心尖上。冰裂赋予它万千形态与思想，让它更为落落大方。不言不语，胜过千言万语。冰裂的每一片，都是人生的每一幕，都是故事，都能下酒，都值得被欢呼。

就着月色，慢饮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