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山寻茶（外二首）

李沅哲

试着原谅一座大山

就算它学不会柔软

一片雪花  点亮青瓷火炉

旧岁在滚烫中袅袅退去

快把清晨的日出叫醒

给花木深处静默的禅房

打扫一条缝隙  让鸟鸣的清脆

和更多的春意走进

茶树尖上的嫩芽

渴望听见  来自远方的步履

一芽向上  两叶生长似雀舌

这啼声  一半是爱意  一半是冷厉

要如何从情绪的博物馆

分辨雪花的滋味  炉火上焙茶

过往已无回声  云涛翻入寺门

煮下一碗滚烫的江湖

去往未来的古树

如同修剪一个旧补丁

被遗失的春的脚步  在这一季缝合

溪瀑  花鸟  群山  星辰

排着队  在同一片天空

依次相迎

竹子紧挨着  缓缓向上

探寻温暖稀薄的光线

只有新笋  扶着紫堇翘望

如踏春奔走的孩童

将崭新的人群一一打量

一群蚂蚁结队  像疾驰的光影之剑

掠过古树泛黄的伤疤

它们又像掉落  离希望如此遥远

价值的重量  需要去一杯龙井的体内搜索

一棵千年的古树  已不属于任一朝代

它脚下站立的空间

好似一道无法计算的命运题

数学的尽头没有数字

时间的尽头是不朽

岁月的长河

在它身上自下而上地奔跑

铁皮金甲上的停留

未知的明天只是片刻

一只眨著眼睛的蝴蝶

却可以与它们平等对话

惊 春

只有被阳光拆开的花朵

才会失去一个春天

当花蕊收拢于花瓣

春天从未被看见  听见

一声刺破晨光的鸟啼

呼出另一团扑闪的火焰

人群中  有山泉自瀑顶垂泻而下

一头涌进阒寂而古老的密林

九溪探远  于转弯处低蹈

松鼠抱紧它的松果  隔窗垒起高墙

这一刻  仿佛已等很久

暖风从树冠皴裂处  输送第一缕萌动

溪水以滋灌酝酿新茶

春  来得并不张扬

那些环绕的树木也并非挺拔

还未苏醒的藤蔓缠于腰间

一如既往地以最原始饱满的野性

守护皇家的茶园

时间以疼痛表达  在剥落的树痕

幻化成硕大的心形

童话镇里伸出的魔法树根

犹疑地探向沟壑

三月的心意不言自明

就像

一块锁满梅花的琥珀属于麋鹿

一道温柔的光线属于枯萎的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