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绽放的花瓣

时间:2024-05-04

周坚飚

当冰冷的麻醉剂透过手背穿刺的输液管,缓慢注入我的血管,顺着手臂向上流淌,只一瞬间我就失去了知觉……当我意识清醒时,我还躺在监护室的病床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屋顶,冷色的灯光敷在脸上,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件悲伤的事情,曾经的一个同事在一次麻醉手术后再也没有醒来。生命是脆弱的,谁都可能随时被带走,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我胡思乱想着。生与死比邻而居,第一次让我感受这么清晰。躺在这里,我第一次像尊重自己的情感和灵魂一样,开始审视自己的身体。

单位体检后,医院的医生给我打电话,说我胃里发现一个可能是不干净的东西,需要马上住院治疗。是肿瘤吗?我有点儿眩晕,惶惶然不知所措。后来,朋友帮忙安排做了一次肠胃镜手术,对胃异型增生部分进行了病理切片。“屋漏偏逢连夜雨”,医生说我肠道里有多颗腺瘤,更严重,必须马上摘除。

做完肠道手术,我从监护室转入病区。医生说需要留院观察一周,还要等胃切片病理报告,后续做胃部增生切除手术。少时年轻气盛,以为疾病是很遥远的事;时间如白驹过隙,已然来到中年,原来身体是如此不堪一击。等待再次手术的日子十分难熬。在这里,迎面遇见的,都是一副副忧心忡忡的面孔,一不小心,你就会发现某个病人不见了,消失了,或者半夜睡梦中突然被隔壁房间传来的哭泣声惊醒。在这里,你能时刻嗅到死亡的气息。我厌恶这种感觉,所以我在白天需要经常性地逃离这里的气氛,到走廊外的露台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

和我同病房的,是一个穿环卫标志服的女人,四十来岁,带了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女人剪着齐耳的短发,面容黝黑清瘦,比同龄女子显老,但灰色的工作服很干净,可能是清洗多遍的缘故,衣领和袖口开始有点儿泛白。男孩儿呆呆的,不爱说话,面色苍黄,表情钝滞,发育明显迟缓。听医院的保洁阿姨说,跟我同病房的女人是北方人,还是个大学生,追随爱人嫁到南方来,丈夫在工厂打工,前几年车祸走了。女人确诊得了胃癌晚期,独自带着小孩儿,但人挺乐观积极的。

挂完吊瓶,我照例斜躺在病床上看书,消磨着无聊的时光。男孩儿不知何时走到我的床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床头柜上的花篮看了半天,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光亮,突然伸手去摘,被女人及时制止住。

“小孩儿喜欢,就让他拿去玩儿吧!”“这么不懂事,怎么可以乱拿别人的东西!”女人有点儿生气,责怪她的儿子。女人说,每个节假日,她都会带着儿子去野外采摘野花,將它们种植在出租屋的花盆里。她唯一骄傲的是家里摆满了各式的花草。小孩儿知道她很喜欢花。“有鲜花,单调的生活就会充满色彩。以前我丈夫在世的时候,知道我喜欢花,每个生日他都会送花给我。”女人说着,脸上泛出幸福的笑容,沉浸在以往的幸福时光里。

隔天中午,女人把男孩儿托付给保洁阿姨,被医护人员推去了手术室。傍晚时分,天际被落日的余晖染成大片的红色。我照例在外面溜达完回来,见女人不在病房,保洁阿姨正麻利地帮她清理床铺。我一抬眼看到女人床头柜上有个旧罐头瓶,瓶里有水,凌乱地插着几朵玫瑰花,很显眼。保洁阿姨说,这花是小孩儿偷偷跑出去从医院的花坛里摘的,被保卫科的工作人员翻看监控发现了,人已经带到院保卫科去了,说是要罚款。

“今天做手术的病人还没有送回来吗?”我故意漫不经心地问。

保洁阿姨明白了我的意思,神情变得黯然,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着。“回不来了!大出血,还有什么并发症。平时为了小孩儿省吃俭用,又严重营养不良。唉,都是苦命的人啊!”

我不再说话。陷入沉思中。静默的时候,觉得时间变得无比漫长。窗外的夜色渐渐暗去。女人病床边盛开的玫瑰花瓣,在白色灯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红艳,很刺眼,宛若流淌在血管里溢出的鲜红血液……

瓶子里的花,很快就被保洁阿姨清理了,就像划过夜空的转瞬即逝的流星,从来没有在这里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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