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孙芳
“爷爷,我回来啦。”我一下出租车,迅速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跑到爷爷的理发店里。
“你回来啦?一路很辛苦吧!”爷爷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你坐,我还有一会儿才能结束。”爷爷弯着腰,左手拿着一把闪闪发光的剪刀,右手拿着一把黑色的梳子,眯着小眼,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杰作,像一个园丁,一点一点修理眼前的树枝,左看看,右瞧瞧,不放过任何一根“杂草”。爷爷站直身,拿起刷子扫去客人脖子边的碎发。
“爷爷,我去帮你倒水,给客人洗头。”“我来,我来,你刚回来,要好好休息。”没等爷爷说完,我已经冲进厨房,端出一盆热水,放在脸盆架上,像服务员一样恭敬地站在旁边,伸出右手做出请示的动作:“爷爷,水放好了,请。”“这是我的大孙女,刚从深圳回来。”爷爷得意地对客人介绍,又看了看我,说道,“还像小时候那么调皮。”
客人走到脸盆前,爷爷轻轻地把水淋到客人的头上,再擦肥皂,然后慢慢地打起“太极洗头操”。
我用刷子慢慢地扫下理发椅上的残发,又从门后面拿出一把秃顶的扫帚,清扫着地上星星点点的碎发,扫到一边的角落。待我整理好地上的碎发,爷爷也帮客人洗好了头。
爷爷给客人围好剪头发的围裙,右手拿起剪刀,左手握住梳子,只听到“咔嚓咔嚓”悦耳的交响乐,我静静地站在旁边,慢慢地品味着熟悉的、轻快的音乐。
“可以了,长得蛮帅的,又年轻了十岁。”爷爷欣赏完眼前的作品,跟镜子里的客人眼神对视,大家会心地笑了。“谢谢孙师傅,辛苦了。”客人得意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右手从袋里掏出一打钞票。
“多少钱?”“一块钱。”
“还是一块钱,别人都两块钱了。”“大家都是老乡亲了,一块钱可以了。”爷爷接过一块钱塞进裤袋里。“谢谢你,慢走。”
客人走后,爷爷麻利地用刷子扫干净剪刀上的碎发,再拿出那块被磨灰了的黑布,包好剪刀,放进抽屉里。我迅速把脸盆里的水倒掉,拿起毛巾,来到厨房,把脸盆和毛巾洗干净,放回那个非常熟悉的脸盆架上。
结束了我们爷孙俩三十多年天衣无缝的合作后,我还像小时候那样挽着爷爷的手,说道:“爷爷,我给你买了保暖衣,你看喜不喜欢?”
“爷爷很多衣服,你又乱花钱了。”“爷爷,我的党组织关系已经从老家转到深圳了。”“好,太好了。”
从工作到生活,我们有聊不完的话题。
我站在爷爷原来理发的位置上,以前温馨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可是今天,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座椅,一样的脸盆架,却只剩下镜子里孤零零的我安静地站在原处,不知所措,无处倾诉。
门外,大颗大颗的雨滴重重地打在屋顶、门上、地上,发出鞭炮一样的响声,汹涌的眼泪也喷泻而出。此时,只有雨滴最懂我的心,只有眼泪明白我的倾诉。一切的一切,已经变成美丽、永恒的回忆。
我最爱的爷爷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没有高深的文化,也没有丰厚的收入,只有一颗仁慈的心,只有对孙女如山般深厚的爱。
幽静的夏夜,我坐在面容慈祥的爷爷床前,望着远处的树林里,透出一点点如星光般微微闪烁的荧光,爷爷低沉而又略带沙哑的嗓音,仿佛是一只温柔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我跳跃的心。
曾經那个牵着我的手,带我去村里,给别人理发的老人,他的头发仿佛快要凋零的芦花,在风中柔弱地摇晃。他用他浑浊的眼神注视着我,我紧紧抓着他那干瘦的手,看着他的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我的泪控制不住,仿佛从脚底升起,汹涌而出。
那个曾经扎着小辫的女孩,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爱仰望星空中最亮的那颗星。爷爷最后的笑容变得栩栩如生,熠熠生辉,永远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成为我生命里最耀眼的一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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