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期刊杂志

黄土泪

时间:2024-05-04

靳玲

赵昌对张树杨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张树杨,赵昌不会有今天。那时的赵昌一穷二白,家徒四壁。清贫的黄土地撑不起瘦削的山脊梁,山坳里的小村庄静悄悄地伏着,只有一个通往村外的豁口,迈出豁口,又踩进泥土里。雨天泥泞路滑,晴天黄土飞扬。

赵昌过着麻木的生活,屋里的婆娘成天剪纸。也许是贫穷,也许是过于老实,赵昌从来没有去外面闯荡的想法。看着同龄人成群结队地外出打工,赵昌却喜欢蹲在田垄上看庄稼。抓一把黄土,芬芳的气息萦绕在赵昌的鼻翼。那红红火火的高粱,时时搅动他心底黏稠的情愫;那举着红缨的玉米,在赵昌的心里亮堂堂地站着,根往心的深处伸,怎么拔也拔不出来。可这单薄的土壤怎么能变成肥沃的原野呢?四野茫茫,远天苍苍。赵昌一块地挨一块地转悠,满眼瘦弱的苗麦,满山坡瘦弱的树,像营养不良的孩子,拿什么给它们营养呢?赵昌跪在山坡上,双手捂脸哭了起来。

前几年,赵昌的父母离他而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几十年,父母还没过上好日子就归西了。因为穷,赵昌三十多岁了,依旧孤影相随。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为赵昌说了一门亲事。这姑娘在情感方面受过伤害,虽有些呆傻,但模样俊俏。赵昌见了就喜欢,姑娘确实俊美,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姑娘也说不上呆傻,只是有些怪异,喜欢拿着剪刀剪纸,专门剪大花,剪了一堆又一堆。

姑娘成了赵昌的婆娘,没多久就怀孕了。怀孕后,赵昌婆娘的脸红润多了,眼眸里流露出做母亲的喜悦,柔情荡漾。

赵昌依旧早出晚归地下田,他总得从土地的牙缝儿里把全家人的吃食抠出来,无论吃稠喝稀。赵昌竭尽全力,即使肩膀打战,也扛着养家的责任。儿子初中毕业后,坚决不上高中,一定要外出打工。赵昌不舍,儿子成绩不错啊,不上学可惜了。赵昌对儿子说:“你只管上学,别的不用操心。”儿子黑着脸,啥也没说。儿子从上学起就黑着脸,话少,除了看书、写作业,就坐在墙角看不知从哪儿借来的书。赵昌也看不懂是啥书,儿子也不和他说。有时他走近儿子,儿子会把头埋得更低。儿子横下一条心出去打工了,赵昌拦不住。但每当夜深人静时,赵昌就思念儿子。儿子很少来电话,但每月他都能收到儿子寄来的钱。收到钱后,他会给儿子回个电话。儿子在电话那头儿只“嗯”一声,便不再说什么。

东方出现第一缕曙光,天边叠满朝霞,村庄还在沉睡。这时,赵昌家的屋顶已经冒起炊烟。赵昌把饭做好,放进锅里,看看熟睡的婆娘,婆娘长着孩童般的脸蛋儿,有一双孩童般的眼睛,破旧的屋里堆满了她剪的各种花朵,五彩斑斓。赵昌觉得这些花就是从天上走下来的彩云,盘坐在地上,为破旧的老屋增添了一丝生机。

赵昌蹲在半山腰,抓一把沙土攥在手里。他曾为了改变土质,把院里牲畜的粪便一担担地挑上山,铺盖在沙土上。没想到,风一刮来,粪便就被吹得满山都是。后来,他又一担担地挑来牲畜的粪便,埋在沙土下,哪知一下雨,粪便就融成粪水,顺着一道道小溪从沙隙间流走。

沙土在赵昌的指缝间滑下,赵昌长叹一声:“我怎样才能把你侍弄好?你要我怎样?掏心吗?”

“这沙土不错啊。”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赵昌的身后响起。赵昌扭头看去,只见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城里人,梳着背头,露出光洁的额头,镜片后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赵昌气从心底升,脸被憋得通红。城里人就会说风凉话。城里人看着赵昌笑了,他说:“我叫张树杨,是县农科研究所的,这片沙土地确实不错,很适合种植红富士。”赵昌两眼放光,脸更红了,他会不会听错了?张着黑洞洞的嘴巴问:“你说啥?”“我说这里适合种红富士。”张树杨抓了几把土,放进塑料袋里,“我带回去化验一下,看看适合种红富士几号。三天后的这个时候,你在这里等我。”

赵昌把张树杨送到村豁口,从村里到豁口的一段路,路面坑洼,碎石突兀,特别不好走。张树杨的一双皮鞋鞋帮竟被利石割了道口子,整双鞋像从土里刨出来的。告别张树杨,赵昌盯着路看了很久,毅然走向自家院里,院里有一堆青石,青石边是一堆砖头……

赵昌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就像小时候盼过年那样,盼着、数着张树杨到来的日子。那天早晨,赵昌起得也早,做好早饭,鸡还没叫,他便坐在掉了色的凳子上不停地看向窗外。好不容易天放亮,他迫不及待地赶往山坡。

张树杨很准时,大晴天的,他却穿了一双胶鞋。张树杨眉飞色舞地说:“上次来村口那段烂路不好走,这次特意穿了一双胶鞋,没想到烂路修好了。”赵昌笑而不答。张树杨猛然意识到什么,他满含情感,重重地拍了拍赵昌的肩膀。良久才说:“化验结果出来了,这山坡土壤适合种红富士一号。”赵昌竖起耳朵听,生怕漏掉一个字。张树杨告诉他,秋收后先平地挖树坑,树坑一米大小,然后回填表土,施底肥,灌足水,几天后栽树,秋季带叶栽果树比春季栽成活率要高。张树杨拍着赵昌的肩膀,说道:“这个工程量不小啊,可以雇人干!”雇人?他雇不起,庄稼人哪有怕苦的。赵昌的肩膀可以挑一座山。

秋收在即,半山坡的庄稼,萎靡不振、垂头丧气,像打了败仗似的。赵昌很想握住张树杨的手,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渴望和深深的感激。他几次在衣襟上擦手,几欲伸手,踌躇忸怩。张树杨拉住赵昌的手,动情地说:“我们让这片山坡变成果园。”赵昌的眼里涌起些泪雾,嘴唇抖动着。突然,他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赵昌站在山坡上,抑制不住的喜悦,脸上纵横的沟壑似乎被釉彩填平了,光洁发亮。愁苦的眼睛里绿色荡漾,像火苗熊熊燃烧着。

这满山坡的果树,壮实喜人,绿叶不稠不稀长在枝头上,喜盈盈地朝着蓝天亮着身姿,叶下刚坐的果激动地随风摆动着。赵昌的眼前呈現出一片丰盈的秋色,红彤彤的苹果挂满枝头,果香飘往四面八方。赵昌笑出了声。

张树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赵昌身边,感叹道:“不容易啊,真不容易。”赵昌对张树杨有种敬畏的感觉,他不知道怎么感谢张树杨,憋红了脸也想不出说什么,不停地在衣服上搓手。赵昌的双手布满老茧,粗糙不堪。张树杨倒是满不在乎,拉着赵昌的手使劲儿握了几下。张树杨从心里敬佩赵昌,这半山坡果树,几乎是他一个人扛下来的。张树杨每次来,这山坡都有变化。秋收后,赵昌把土地整理平展,树坑挖得棱角分明。赵昌不太高,也不强壮,体内却蓄积着无限能量。填表土,施底肥,赵昌都咬牙挺过来了,最难的是灌水,挑水浇灌显然不行。山下不远处倒是有一条小河,起初赵昌也从河里挑水,后来发现晃晃悠悠挑上一担水,到了地里剩下就不多了,倒进树坑里瞬间消失,怎么浇也看不到湿的痕迹。那几天,赵昌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上火,满嘴长疱,他蹲在树坑边,无助地望着树坑。后来,还是张树杨帮了赵昌一把,张树杨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台小抽水机,接上管子,把山坡下的小河水“送”到了每个树坑里。赵昌激动得半晌合不拢嘴。树苗也是张树杨帮忙弄来的。

除了吃饭、睡觉,赵昌都在山坡上呵护着他的果树。他严格按照张树杨的要求去做,追肥、打药,都难不倒他,庄户人家,做这些是家常便饭。拉枝成角却难倒了赵昌,柔枝是细活儿,他粗手粗脚,弄不好就断,张树杨带来了十几个人帮忙。清一色的女人,她们是拉枝成角的能手,手脚麻利,动作非常快,不到一天时间,就完成了上千棵果树拉枝的工作,末了连口水都没喝。赵昌心里过意不去,他反复说:“这咋说好呢?这咋说好呢?”张树杨拍着赵昌的肩膀说:“没事,没事,帮人于难处,积德造福。”

有时候,张树杨在山下,远远就能看见赵昌劳作的身影。山坡上空旷而又寂静,粗布旧衫的赵昌弓着腰,风吹来,他的衣衫就鼓了起来,几乎被风吹得飞起来。张树杨常常想起这个不起眼的男人,他凭着对土地的热爱,凭着一己之力不屈地挣扎着。他是个把土地爱到骨子里的人。张树杨想起第一次见到赵昌的情景—灰头土脸的赵昌抓了一把土,问:“我怎样才能把你侍弄好?你要我怎样?掏心吗?”张树杨被眼前这个男人深深地感动着。这片贫瘠的土地,纯净得连肥沃都不敢光临;这片贫瘠的土地,从远古走到现在,净得发白;这片贫瘠的土地,养育着愿意为它献身的子民。张树杨心里的火升腾着,烈烈地燃烧着。这个男人,忍受着贫穷,忍受着煎熬,在土地上默默地寻找着希望。张树杨下定决心帮扶赵昌,决心让自己的第一个扶贫对象摆脱贫困。张树杨琢磨起赵昌的那块坡地,也许果树就是希望。张树杨毫不犹豫地带回土壤,对土壤进行化验。

几年过去了,赵昌的果园初见成效。

今年定会果挂枝头,香飘满园。张树杨隔天就来,除收集果树成长的第一手资料,还对赵昌进行指导。前不久,张树杨要出差,出差前,他来到山坡上。

张树杨拉着赵昌下山,走到村豁口处。张树杨的车停在村口,他从车后备厢拿出两个大塑料袋,递给赵昌,说道:“再过半个月,给果实套袋。”赵昌在身上擦擦手,接过塑料袋,点头称是。“春天过去了,希望就有了,好好用些心。”赵昌再次笑着点头称是,眉眼都挤在一起了。

没想到,一场倒春寒降临了,天像抽风似的,瞬间回到冬天,水泼在地上能立马结成冰。人们又把脱了的羽绒服套在了身上。赵昌双手缩在袖筒里,整天在山坡上转悠,祈求老天保佑他的果树。

老天最终没能保佑他的果树,天刚放晴,小果子就似冰雹般往下掉,山坡上鋪了一层小果子。赵昌瘫倒在地,老天爷咋不长眼呢?几年起早贪黑,经不住一场倒春寒;几年期盼,竟落叶飘零。看着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赵昌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张树杨出差回来,急忙驾车过来。张树杨感慨:“这是天灾,在自然灾害面前,人是多么渺小,但也不能放任希望流淌。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张树杨坚信,总会果香满山坡。

张树杨扶起赵昌,赵昌泪水纵横。张树杨说:“天灾不可怕,只要我们的心中充满信念,我相信,果香定会飘满山,你也要相信。我们等了这么久,不会白等的;我们付出这么多,不会白付出的。我们期待明年,明年就是希望。”赵昌点点头。张树杨又说:“回家去,好好睡几天,好好吃顿饭,养好身体,这半山坡果树,还等你侍弄呢。”赵昌被张树杨夸张的表情逗笑了,他想让张树杨进屋喝口水,又担心张树杨嫌弃。张树杨说:“等果子成熟了,我一定去家里坐坐,现在忙。”

赵昌回到家,婆娘剪了满屋的红苹果,墙上、玻璃窗上、门上,都贴满了。掉了漆的桌子上,摆着米粥和白花花的馍,还有一碟拍黄瓜、一碟炒鸡蛋,香喷喷,热腾腾。婆娘正冲着他笑,白净净的脸,水汪汪的眸。赵昌吃惊地张大嘴,婆娘竟会做饭了!婆娘拉拉赵昌,示意他洗手、洗脸。赵昌的心里热流滚动,无比激动,几十年了,谁关心过他吃饭洗不洗手,他也从来不洗手,都是在衣襟上擦擦,端起饭狼吞虎咽。婆娘把筷子递到他的手上,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酒,倒满杯子,放在赵昌面前。

赵昌的心中涌起股股热浪,温暖着他那颗沧桑的心,脸上已是泪水纵横。

赵昌过着幸福与担忧交织的日子,今年的果子长势喜人,看得赵昌的心“怦怦”直跳,像小锤子在敲,那声音捣鼓得赵昌坐卧不宁。赵昌就一天到晚泡在山上,摸摸这棵果树,看看那棵果树,喜得不行,嘴巴合不拢。

春天就这么在赵昌的心里走着,快快过去吧。张树杨说:“熬过春,果子就顺利坐实了。”张树杨又说,“春是万物孕育、爆发的季节,这个春季充满力量。”赵昌也弄不清楚这让他煎熬的春天,怎么还会充满力量。赵昌整天在果树间穿梭,这个春季让他提着心,因为上个春季老在心里翻腾。

张树杨站在山下,镜片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他双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呼唤赵昌。赵昌小跑着下山。张树杨迫不及待地说:“之前那个水果收购商,不是还没签合同吗?”那是前几天发生的事。赵昌站在果树下看查套袋。绿叶下垂挂着白色的套袋,放眼望去,是那样的素雅。赵昌心花怒放。张树杨带着一位中年男子走上山,说是一位水果收购商。收购商略胖,眼睛很大,厚嘴唇,看上去挺实在的。收购商查看果子后,说有多少要多少,并给出了一个赵昌听起来还不错的价钱。赵昌喜出望外,这果子还没成熟呢,就等于卖出去了,啥时候也不敢做这样的梦,做梦也梦不到啊!

“咋?他不卖了?”“不是,还有一个比他价钱还高的。”

赵昌望着张树杨的眼睛,说道:“咱不能因为这个价钱高,抛了前面价钱低的。”

“咱不是还没签合同吗?”“诚信比合同值钱。”

死脑筋,活该受穷。张树杨对赵昌又喜又恼,心底还有点儿激动,张树杨也说不上激动啥,就那么涟漪似的一圈圈漾着,很舒心,很干净。

张树杨和赵昌同时抬起头看天空的太阳,圆润泛光的“蕊”,“水”做的边,红红火火地悬着,红红火火地照耀着。

果子结结实实地长着,蓬蓬勃勃地张扬着。

夏日的夕阳烈火一般燃烧着,烧红了山,烧红了树,把赵昌的果园也烧得透亮。赵昌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片果树,向家里走去,吃完饭他还得上山,果子长势旺,一天一个样,他很怕一个打盹儿,山上就狼藉一片。

想到家,婆娘那水灵灵的眸、粉扑扑的脸就出现在了赵昌的面前。婆娘话不多,默默地把饭菜摆在桌上,饭前总示意赵昌洗手,睡前总要赵昌泡脚。墙上的红苹果换了一批又一批,一批比一批鲜活,一批比一批诱人。婆娘的巧手撩拨着赵昌沉睡在心底的火焰,越拨越旺。为了这个家,赵昌怎么也得扛住那半山坡的果树。

饭后,赵昌提了一把铁锹上山。暮霭从山后升起,很快遮住山顶和山坡。果园隐隐传来急促声,赵昌的血液一下子冒上头顶,举起铁锹往山上冲去,脚下宛如踩着火轮,铁锹生风,“呼呼”作响。两个黑影闻风逃窜。落在地上的果子还在滚动。赵昌捧起果子,还青着呢,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忍心摘呢?怎么忍心?赵昌坐地上,泪滴在果子上。

这一夜,赵昌没有回家,他靠着果树,做了一个梦,满园的红苹果,香飘四野。赵昌醒来,发现身上盖了一件棉衣。婆娘靠着他睡着了。赵昌摇醒婆娘,说道:“快回家,身子骨儿着凉可咋办?咱回家。”婆娘睁开睡眼,眯了一会儿,笑着摇摇头。“快回,快回。”赵昌扶着婆娘往家走去。

一声鸡啼划破山村的宁静。

果子成熟得很快,绿色的果子泛红了,像涂抹了胭脂,遇水漫开去。赵昌扒开一个纸袋,悄悄地看着,咧开嘴笑着。

张树杨站在他的身后,说道:“这么高兴。”赵昌“嘿嘿”直乐,张树杨也不由得笑起来,他们的笑声飘向远方。

果子熟了,张树杨就是来和赵昌商量摘果子上车的事。赵昌一脸虔诚,这事儿咱要对得起天地。赵昌疲惫的身躯散发出旺盛的精力,他独特的想法,总让张树杨处在兴奋又别扭中。摘个果也要这么庄严。

秋日的阳光将整个山坡照亮。赵昌早早起来,赶到山坡,站在山顶。他先是对着苍天长跪,感谢这个晴天和日月;又对着大地长跪,感谢祖先留给他的这块土地,感谢土地带给他的恩泽;最后对着恩人长跪,感谢他们给予他的帮助。赵昌要把今天的第一篮果子送给张树杨,没有张树杨,就不会有这山坡上的果香飘溢;赵昌要把那两个最红的果子送给婆娘,婆娘滋润了他的身体,滋润了他的生活,滋润了他的心灵。赵昌长长地跪拜不起,泪洒在这片净土上。

张树杨站在他的身后,他带着摘果专业队来到赵昌的果园,车队在村外等候。

张树杨说:“我们开始摘吧!”赵昌抬起头,清一色的女人,她们穿着同样的衣服,扎着同样的头巾。张树杨挥挥手,她们很快进入果园,两人一棵果树,动作娴熟麻利。一位年纪稍大的摘果女说:“这果子长得好,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赵昌觉得她很面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摘果女笑着说:“我们来这里拉过枝。要说张技术员真是个好人,是他组织我们学习这些技能,给我们找活儿,让我们挣钱。我们这一年下来挣不少钱呢。”

赵昌沉默了,心里如潮水般翻腾。

赵昌把张树杨请进家里。婆娘的状态好转了,使老屋变得温馨而洁净,赵昌请张树杨进家里坐坐也有了底气。赵昌的家虽寒酸,但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不起眼的家具被擦得锃亮,碗筷也是。赵昌先让张树杨洗手,之后自己再洗。他们在旧桌边坐下,婆娘端上几个素净清爽的菜。赵昌的婆娘真美,虽穿着一件旧衬衫,一条黑布裤,一双平底布鞋,但很干净,她的眼睛黑得发亮,瓜子脸白里透红,睫毛向上弯曲。这么美的人怎么会看上赵昌,真是傻人有傻福。赵昌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张树杨,咱们的恩人。今天,我们好好敬他几杯。”婆娘不说话,只是笑笑,安静地坐在桌边。赵昌和张树杨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赵昌脸红了,他拉住张树杨的手问:“你给我垫了多少钱?”张树杨说:“没多少。”赵昌说:“我现在有钱了,还你,要是不还,我这辈子都睡不安稳。”张树杨拿出手机说:“付钱不是支付宝就是微信,多少都在里面呢。”张树杨说了个数。赵昌立马拿钱还给张树杨。张树杨说:“你看看。”赵昌说:“不用看,信你。这辈子都信你。”

张树杨走的时候,赵昌拿出一篮苹果,动情地说:“这是给你留下的,果园里最大最红的苹果。”张树杨说:“我收下,收下。”赵昌突然想起什么,说:“你喝了酒咋开车?不能走。”张树杨说:“带了司机,知道今天这酒必喝,哪能自己开车。”“那我就放心了。”赵昌说道。张树杨临出门时说:“谢谢嫂子的菜,这菜好吃。”赵昌说:“你再来,让嫂子炒。”趙昌的婆娘笑笑,今晚她一直在笑。

赵昌关上门,似是对婆娘说,又似是自语:“咱这苦吃得值了,净挣两万多块,加上儿子这几年寄的钱,不少了。”

儿子是赵昌心里的痛,儿子坐在窗前读书的身影一直在他的眼前晃着。

免责声明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