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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沈从文《边城》中的真、善、美

时间:2024-05-04

和昕艺

沈从文是中国著名的现代文学大家,创作了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这些作品都具有鲜明的独特风格,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受到了众多读者的喜欢,其中尤以《边城》为人们所称道。《边城》集中体现了沈从文创作的美学风格,值得我们进行详细分析。本文认为,《边城》体现了沈从文对真、善、美的追求,而真、善、美作为一个整体,是不能分开的。没有真与善,美就会成为空中楼阁。

一、何谓真、善、美

所谓“真”,很简单,就是真实地再现所要表现的那个社会、时代,包括那个社会和时代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此外,真也包括塑造真实的人物形象,如果用恩格斯的话说,就是“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典型也是真实的体现,如果不典型,也就不可能真实。世界上所有伟大的作家,其作品之所以可以流传久远,为人们所喜爱,就是因为他们的创作做到了真实,任何虚假的创作都不会长久。

但是,这里的真显然也不是完全单纯记录社会生活,其中也需要作者自己的主观性,这主观性体现的就是作者的个性。比如,同样写农民,鲁迅笔下的农民更多体现的是国民劣根性;而赵树理笔下的农民,则体现的是质朴、勤劳、善良等。两人的创作都是真实的,是从不同侧面看到的真实。那种完全流水账一样的记录式的真实,并不是真正的真实,这是我们需要注意的。

所谓“善”,简单地说是做好事、关心人、爱护人。善与爱紧密相关,没有爱,也就不可能有善。中国自古以来就一直强调善,“人之初,性本善”就典型地体现了这一点。孔子强调“仁”,同样是善的体现。在文学作品中,善的体现其实是多方面的,不是说文学作品只写好人才是善,通过写坏人、批判坏人,同样也是善。此外,善也是作者价值观的体现。从作品的主题,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作者是善与否。

所谓“美”,从文学创作角度说,就要遵循艺术创作规律,遵循美的创作规律,这个规律不是把人物塑造得漂亮,而是让人从作品中获得精神境界的提升。美的外表只是表面的、肤浅的,如果空有美的外表,没有美的内心和灵魂,那也不是美的。文学作品的美,就是要创作出具有美的内心和灵魂的人物,让读者在感受人物中获得美的启迪,提升精神境界。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中伽西莫多长得丑,但他心灵美,这就是一个美的形象。当然,文学作品也会塑造丑的形象,但是是以一种批判的立场去塑造的,也正由此让我们在感受这些丑的形象中,从反面感受到了美。

在文学作品中,真、善、美是一体的,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不可分离。在这三种价值观中,真是基础,没有真,也就无所谓善,而没有真的美,也只能流于表面而没有思想和深度。无论中外,许多学者和思想家都强调真、善、美的统一。子曰:“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在这里,孔子很明显强调“尽善尽美”,即美与善的统一。西方古罗马诗人贺拉斯提出了“寓教于乐”的诗歌理论,又指出诗歌“既劝喻读者,又使他喜爱,才能符合众望”(《诗艺》),“寓教于乐”也是强调把善与美结合起来。可以说,真正美的作品,也一定真和善,而真正真实的作品,也一定会表现出善和美的特质。只有从真、善、美统一的角度去分析理解作品,我们对作品的理解才能全面和深入。

二、《边城》中的“真”

《边城》中的“真”表现了很多方面,包括自然环境之真、民俗风情之真、人物性格之真,以及故事情节之真等。

《边城》描写的是20世纪30年代的湘西边境茶峒山城,这个时期的湘西还带有一定的封闭性,还没有受到现代文明的洗礼,基本保持着传统的自然风貌。因此,在自然环境上体现为风光秀丽,有清澈的河水、茂密的竹林、一直转动的老水车等,房屋也是传统的吊脚楼。沈从文用细腻的笔触写道:“茶峒地方凭水依山筑城,近山的一面,城墙如一条长蛇,缘山爬去。临水一面则在城外河边留出余地设码头,湾泊小小篷船……贯串各个码头有一条河街,人家房子多一半着陆,一半在水,因为余地有限,那些房子莫不设有吊脚楼。”这就是真实的茶峒山城,真实的湘西世界。

这样的自然环境也造就了湘西独特的民风民情。《边城》描写了当时民风淳朴之真,如龙舟比赛、抓鸭子比赛等,就很富有生活气息。每年端午,家家都鎖门闭户,或到吊脚楼上,或到河边去观赏龙舟竞赛,参加在河中捉鸭子的活动,“不拘谁把鸭子捉到,谁就成为这鸭子的主人”。在划船比赛中,胜利的队伍可以得到一枚小银牌。民风淳朴,人们不讲等级,不谈功利,人与人之间真诚相待,相互友爱,正是湘西风情的突出特点。湘西的这些民俗风情在一些苗族地方还在延续着。

此外,《边城》对人物性格的把握是恰当的、真实的,让我们觉得人物就该有这样的性格,如翠翠。她纯洁善良,又有着坚定的是非观念,有自己的主见。当傩送邀请翠翠到自家的楼上去的时候,翠翠误会了傩送的好意,认为傩送不怀好意,就连她身边的黄狗也“汪汪”地吠了起来,翠翠便喊:“狗,狗,你叫人也看人叫!”翠翠的意思仿佛是在告诉那狗“那轻薄的男子还不值得叫”。随着年龄的增长,翠翠表现出的那种情窦初开就非常符合人物年龄。比如,她喜欢听新嫁娘的故事,喜欢看扑粉满脸的新嫁娘,喜欢把野花戴在头上。有时,她还会采把野花缚在头上,独自装扮成新娘子。但是,当二老傩送来到她的身边时,她又很不好意思,溪边有人喊过渡,翠翠却借故走开了,这完全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女的典型的特点。

就故事情节来说,也是真实的。虽然有人认为,故事结局如果是大团圆会更好,但是在那个环境中,悲剧式的结局也许才是更真实的。为什么这样说?首先,是由人物性格造成的。像翠翠、傩送乃至爷爷,他们之间不善于沟通,也缺少沟通,甚至产生误会,从而导致二人错开。比如,翠翠与傩送最后一次见面,翠翠在溪边看见傩送后,却因为害羞而没有与傩送说话,而傩送以为翠翠不喜欢他,二人没有交流,造成了后来的局面。其次,由于这个山城传统文化占据主导作用,因此当傩送因为天保的死而自责后,便离开了他生长的地方,爱情在这个时候让位给了道德责任。而翠翠在面对爷爷的死亡和天保的死亡后,也在很大程度上延缓了对爱情的追求,这些是符合这个带有一定封闭性的山城人的性格特点的。当然,其中也有沈从文对那种纯美爱情随着现代文明侵蚀而带来的失望。小说所写的白塔具有象征意义,白塔坍塌与老人一病不起正是这一失望的体现。也正由此,沈从文没有让这个故事形成一个大团圆的结局,而以悲剧收尾,正凸显了故事之真。

三、《边城》中的“善”

善良在小说中处处体现,在人物身上更为明显,如老船夫爷爷、翠翠,以及邻里关系。

老船夫可以说是善良的劳动人民的代表。“活了七十年,从二十岁起便守在这小溪边,五十年来不知把船来去渡了若干人。年纪虽那么老了,骨头硬硬的,本来应当休息了,但天不许他休息,他仿佛便不能够同这一分生活离开。他从不思索自己的职务对于本人的意义,只是静静地很忠实地在那里活下去。”他善良、勤劳、憨厚、仁爱、慈祥、老实、安守本分,为了让过渡人能赶回家吃晚饭,在渡船上忙个不停;把坐船人给的零钱托到茶峒里买茶叶和草烟,将茶峒出产的上等草烟挂在腰间,或是放在搭船人的包袱上供人抽。爷爷对翠翠倾注所有的感情,也是一种善良的体现。他无论在生活上还是翠翠的亲事上,都无比关心。他也因为自己孩子的悲剧,担心自己离开人世后翠翠的生活,想把她的生活安排得更好,让她有一个好的归宿。

翠翠的善良不仅来自自身,还有她爷爷从小的教导。翠翠从小就在湘西这样祥和而又古朴的环境里生活,耳濡目染,继承了爷爷勤劳、善良、淡泊等诸多美好的品德,从而也造就了她善良的品性。她也和爷爷一样,总是一心想着别人,替别人着想,就像她会在渡口为往来的人们准备烟和茶。在小说中,翠翠总是尽心照顾爷爷:爷爷出去渡船时,她就在家里做饭,打扫卫生,等爷爷回来吃;当她和爷爷一起渡船时,总是先一步抓住绳子上岸;当爷爷生病时,她也是一心一意地照顾爷爷,同时还怕爷爷担心渡船的事,一直帮爷爷渡船,直到爷爷的病有所好转。在爷爷去世后,她并没有一蹶不振,而是坚强地面对生活,一直守在白塔那里,一边坚守着爷爷的信仰,在白塔那里渡船,一边等着心上人的归来。

在《边城》中,最为可贵的是那份暖暖的邻里之情。在湘西,几乎没有什么贵贱等级之分,有的是人格平等。他们往往倾心而谈,一投足、一举手,一壶酒,显现出邻里关系的和睦。船总顺顺与摆渡老汉在物质生活上简直在两个层面,然而他俩的感情却紧紧依偎在一起,并没有因物质的差别而割开。翠翠在风雨中丧亲,但天性善良的湘西人没有让她感到孤独无助,船总顺顺忙前忙后,尽心照料,就连昔日向翠翠母亲求爱遭拒的杨马兵,也不请自来照顾无依无靠的翠翠,充当起老船夫的角色,让翠翠有所依靠,然后坚强地活下去。可以说,他们摆脱了世俗的功利,平静质朴地生活着,而这些纯真质朴的情与爱,使平凡人的每个平凡日子都温馨感人,显示着湘西世界的和谐。

四、《边城》中的“美”

《边城》中的“美”几乎无处不在,包括自然环境的美、人性之美,以及和谐之类。首先,自然环境之美在小说一开始就体现得非常明显。小说开头写黄昏来时,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白塔下看到的景象,真是作为茶峒这小山城特有的景象:“天空为夕阳烘成桃花色的薄云。十四中寨逢场,城中生意人过中寨收买山货的很多,过渡人也特别多,祖父在渡船上忙个不息。天快夜了,别的雀子似乎都在休息了,只杜鹃叫个不息。石头泥土为白日晒了一整天,草木为白日晒了一整天,到这时节皆放散一种热气。空气中有泥土气味,有草木气味,且有甲虫类气味。”这样的自然环境几乎像仙境一般,美不胜收。其次,人性美在小说中也是无处不在。《边城》中的人性美,不是简单的善,不是一种简单的做好事或爱他人,而是把这种善与爱变成了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无意识的行为,由此善与爱才升华为了美。如果只是某一次或某几次帮助别人、爱护别人,可能只是一种善行,而不能说是一种美,但当把善与爱变为一种生活的话,美便呈现了出来。比如,爷爷对翠翠的那种爱,不仅是一种亲情之爱,还是一种人性之爱。爷爷的爱已经成为他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不仅因为血缘,还因为亲情。他让我们看到的不仅有亲情,还有人性,而翠翠更为典型地体现了这一点。

翠翠的皮肤虽然不是很白,还有点儿黑,但她的眼睛是干净的、透彻的,心灵是干净的。她帮助别人,并不是因為受到了教育,觉得需要帮助别人,而是一种从心底里发出的完全无意识的善念。或者说,翠翠不是从理性的角度帮助和爱别人,而是她骨子里发出的爱,这样的爱才是难能可贵的,才是长久的,这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善良。翠翠对待生灵有一种神圣的温暖感,她从不去伤害它们,甚至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即便自己有情绪,也不会把情绪发泄给别人,而是默默地自己承受。她“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人无心机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可以说,翠翠是沈从文心中人性美的典范。正如沈从文所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

最后,无论是自然美还是人性美,两者是完美和谐融在一起的,这就是《边城》所体现出来的和谐之美。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边城》真真切切地表现出了这一点,而人物内外和谐也是和谐美的体现。看完小说,我们就觉得爷爷就该那样,翠翠就该那样,这就是和谐美的体现。沈从文没有让人物做不符合其身份的事,说不符合其身份的话,这就是和谐的体现。在具体描述上,我们也看到了和谐之美,这就是沈从文那细腻的情景交融的表达方式。比如,沈从文多次用月光来描写翠翠的美:“翠翠抱膝坐在月光下……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山上竹篁在月光下皆成为黑色。身边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这正衬托出了翠翠的美。“翠翠坐在溪边,望着溪面为暮色所笼罩的一切,且望到那只渡船上一群过渡人……就忽然哭起来了”“月光极其柔和,溪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白雾,这时节对溪若有人唱歌,隔溪应和,实在太美丽了……她似乎为了等着这样的歌声,沉默了许久”,这样的描写展示了翠翠微妙朦胧的内心世界。其他这方面的描写很多,不再赘述。

总之,沈从文把湘西纯美的自然环境与人物纯美的内心世界完美地融合了起来,把真、善、美完美地融合了起来,为我们创造了一个近乎纯净完美的世界,让我们在其中得到净化,让我们的思想在其中得到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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