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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歌》中的“芙蓉”和“梨花”意象

时间:2024-05-04

钱吉兰

古代文人墨客以浪漫的情思描绘自身对世界的眷恋,其产生的奇思妙想与现实生活相互碰撞,让文学作品呈现出新的情感。在中国经典文学作品中,关于“花”的叙述有很多。从“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雅致到“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绚烂,无一不展示着创作者独特的情感。回顾中国的经典长诗《长恨歌》,白居易对“芙蓉”“梨花”两大意象的运用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本文现从《长恨歌》的艺术表现技巧与叙述背景入手,探索白居易对“芙蓉”“梨花”两大意象的运用,思考其所代表的多元含义。

一、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有关“芙蓉”和“梨花”意象的运用

“寄情山水”是中国古代文人创作的一大特点,其以自然环境、山水元素、花鸟虫鱼为对象,或是表达情感,或是歌咏自然,赋予文学作品更为独特的审美价值。在中国古代文学创作中,无论是诗词还是古文,都能看见花的身影;而在繁多的文学作品中,又以芙蓉和梨花出现的频率最高。对于两种意象的运用,文人也有不同的见解。

首先,是对“芙蓉”的审美鉴赏与表达。在生物学尚未兴起的古代,芙蓉便已经有了具体的分类。从傍水而生的“水芙蓉”到天然生长的“木芙蓉”,这种植物依靠高雅、别致的形象得到了文学创作者的青睐。古人认为,芙蓉之花大而艳丽,花瓣繁多,其形状酷似牡丹,盛开之时别有韵味。在《广群芳谱》中,芙蓉被称为“俟命君子”,芳华独具。回顾中国古代文学作品,芙蓉代表美人的创作技巧较为常见,如唐代诗人黄滔《木芙蓉》中的“移根若在秦宫里,多少佳人泣晓妆”明确表达了“人比花娇”的核心创作思想:这便是诗人对芙蓉艳丽之形、娇艳之姿的深度解读。随着时间的推移,创作技巧逐渐成熟,诗人们对芙蓉之美的探究从象征意义、形态意义上升到了精神层面,如郑域的“若遇春时占春榜,牡丹未必作花魁”(《木芙蓉》)表现了诗人对芙蓉高贵气质的认可。宋代文学家苏东坡在出任杭州督造一职时,筑长堤,植芙蓉,水芙蓉与木芙蓉交相辉映。此时,对芙蓉之美的研究上升到了精神层面:赞美芙蓉如同美人一般高贵的气质。在中国古代文学创作中,芙蓉的美已经与美人结合起来。在《长恨歌》中,白居易以芙蓉的高贵、雅致来形容杨贵妃本是佳人,出身皇室,自然是美艳得不可方物,能与之相配者,唯有芙蓉。

其次,是关于“梨花”的文化研究。相较于芙蓉的高贵典雅,“梨花”这一意象的运用带有明显的悲剧性色彩:梨花花期短暂,花朵早衰,无论是在文化研究角度还是在人文情感角度,古人对梨花的评价并不高。在《花经》中,梨花被评为“五品五命”之花,为轻贱之花—虽有花卉之美,但颜色单一、价值匮乏,脆弱的梨花并没有得到学者的关注。随着唐宋诗词文化的逐步崛起,梨花才被运用到文学创作中,多用来表现少女不幸的身世与遭遇,或是抒发故事角色的愁怨之情,如在白居易的《陵园妾》中,诗人对不幸被发配看守皇帝陵墓的侍妾作出了“颜色如花命如叶,命如叶薄将奈何”的描述,这里的“花”指代梨花。杜牧的《初冬夜饮》中,更是以梨花比喻自己的悲切之心:“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杆。”悲伤之情不言而喻。对比芙蓉的高贵雅致,“梨花”已经成了悲惨、冷清的代名词。

回到《长恨歌》,梨花的不幸又得到了诗人的关注:家破人亡,马嵬赐死,天人永隔。除梨花之外,再没有能够展现杨贵妃命运的意象。

二、诗人在《长恨歌》中运用“芙蓉”和“梨花”意象的原因

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对“芙蓉”和“梨花”两种意象进行了深度运用。其虽然没有进行“通篇皆是花”的创作,但无可否认,“芙蓉”和“梨花”这两种意象确实成了文学作品当中的点睛之笔。究其原因,这与诗人所选择的创作对象、诗人的人文情感息息相关。

首先,作为“诗王”,白居易在盛唐的文化时代始终坚持自己的文化风格。他以叙述事实为目标,以平白的语言为载体,讲述故事,表现情感。盛唐时期花卉文化盛行,从种植到交易,均能够看见各类花的身影,以花喻人已经成为诗人的灵感来源。取材于现实、运用于现实,这正是诗人创作灵感的独特表现。

其次,是对主要角色的修饰。作为古典美人的代表,杨贵妃的娇柔艳丽历来被人所传颂。她皇室出身,千娇百媚,如此端庄典雅,唯有芙蓉能够与之相争。而在多年之后,因“汉皇重色思倾国”,杨贵妃终在逃亡之路上香消玉殒。她虽如芙蓉般高贵,但终究身殒,阴阳两隔,背负“红颜祸水”之名,这也与梨花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从花到人,以人的故事去描绘历史,这便是诗人对“芙蓉”和“梨花”意象的独特认识。

三、诗人在《长恨歌》中对“芙蓉”和“梨花”意象的运用

(一)借物喻人的创作技巧

文学作品中的意象多带有附加值:或是以意象来代表相关角色,或是以意象来表现个人情感。对于中国古代文学创作来说,各类意象的合理开发、使用,往往能够使文学作品体现出画龙点睛的作用,从而使创作者与读者达成情感上的共鸣。在《长恨歌》中,诗人借“芙蓉”和“梨花”意象来推动故事,将两种不同的花比作杨贵妃的不同时期,将其一时的风光与结局的落魄分别记录下来,让读者在阅读诗词的过程中了解文学作品的来龙去脉。借物喻人,在表达中不断完善,这正是“芙蓉”和“梨花”意象的巧妙运用。

在《长恨歌》中,诗人对“芙蓉”和“梨花”意象的运用可以从两个角度进行分析。一方面,指代的是“美人多娇”,以花的艳丽来修饰杨贵妃的倾国倾城,如“芙蓉”意象,在作品中一共出现三次—从“芙蓉帐暖度春宵”到“太液芙蓉未央柳”,再到“芙蓉如面柳如眉”,诗人将二人的缠绵、怀念呈现在文字当中。在每一层叙述中,芙蓉又有不同的含义:“芙蓉帐暖度春宵”一句,其中“芙蓉帐”在历史上确有其物。据《成都记》载,五代时有一种“芙蓉染缯”的床帐在富人中极为流行。“芙蓉帐”是奢华的代表,也是唐玄宗对杨贵妃宠爱的体现。在运用“梨花”这一意象的同时,诗人也将注意力放在了梨花的娇弱与佳人的相似之处上,“梨花一枝春带雨”所形容的不仅是杨贵妃哭泣的模样,更包含了对杨贵妃娇柔体态的赞美。以花比喻人的容颜,一举一动皆成颜色,这便是诗人对“芙蓉”和“梨花”意象的运用,也解释了“汉皇重色思倾国”的原因。另外,這两个意象是对人物情感的表述。在前半部分的创作中,以“芙蓉”和“梨花”来代表美人的俊俏,而在“太液芙蓉未央柳”一句中,则将情境拉回到了现实:宫廷富丽,可朝思暮想之人已经化为黄土。芙蓉代表唐玄宗无可奈何的情感:人如花,花有重开日,人却此去无期,以场景的不变来烘托故事的变。及至“芙蓉如面柳如眉”一句,再次描绘了人的美丽容颜,但此时,情感已经发生了变化:从缠绵化作了无奈、痛惜。而在以梨花为意象进行创作的同时,作品中的悲凉之情更甚:以古代的谐音创作为灵感源泉,取梨花中的“离”之意补充故事。从“道是无晴(情)却有晴(情)”到“梨(离)花一枝春带雨”,诗人将情感融入文字的音律当中,从而描绘人的命运:初期,杨贵妃如同芙蓉一般高贵、自由、端庄,如同梨花一般楚楚动人;安史之乱后,杨贵妃成了祸国殃民的祸害,如芙蓉离开了肥沃的土壤,如梨花在风雨中凋零,这是诗人对人物命运的深度刻画。

(二)推动故事的关键资源

在文学创作过程中,一些创作者依靠意象之间的联系性来推动故事,以此来说明故事当中的内在联系,如较为常见的桃花与秋菊、朝阳与夕阳等,以意象来表现自身对世事变迁、时光流逝的感慨。出色的文学创作者往往能够借由意象來推动故事。在《长恨歌》中,芙蓉和梨花同样有着推动故事情节的作用:其代表着繁盛与凋零、起点与终点两个端点,是故事的开端与结尾。从芙蓉的繁茂与梨花的凋零,诗人描绘了“长恨”的根本原因,也完整地诠释了故事。

在《长恨歌》的开端,芙蓉和梨花同时出现,以此来表现唐玄宗与杨贵妃之间的奢靡生活。诗人用芙蓉之端庄、梨花之脆弱来推动故事:“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情欲”二字跃然于纸上,从芙蓉帐的奢华,到皇室的宠爱,此时的芙蓉,代表的是极度的繁华。而在“芙蓉帐”的故事结束之后,随之而来的是荣誉、是过分的嘉奖:“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芙蓉多枝并开,花叶繁大,一花开而群叶生色,这便是对“芙蓉”意象的创新运用:奢靡的爱情故事起源于此。当“太液芙蓉未央柳”出现,杨贵妃身死,此时的作品依旧围绕着现实展开:“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入目望去,皇宫依旧,但枕边人阴阳两隔。此时的芙蓉中包含着王权之危、死别之痛:战乱频仍,那一国之君却还在想着自己的“芙蓉”,作品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随着“梨花一枝春带雨”出现在作品中,一股无可挽回的衰败气息在作品当中蔓延开来。此时的美人依旧娇艳如梨花,但如今,杨贵妃与唐玄宗之间已是“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相见无期。此时的梨花是衰败的意象,其代表着美人的衰败、二人情感的逝去,想要再次相见,只能在那“虚无缥缈间”的仙山之上。从爱情的开始、赏赐的越界到最终的分离,诗人以芙蓉盛开、梨花凋零为对象进行创作,让整个故事徐徐推进。真实与虚无相互纠缠,在芙蓉和梨花的渲染下,诗人赋予了《长恨歌》爱情主题特有的凄美韵味。

(三)借物抒情的表达价值

“芙蓉”和“梨花”在《长恨歌》当中不仅是作为花和意象来使用的,其本身也承载着诗人的个人情感。在叙述的过程中,诗人将“芙蓉”和“梨花”同角色、历史故事结合起来,展现了诗人独特情思之下对历史真相的无限思考。从文学与叙事的视角来看,《长恨歌》的核心价值可以从两个角度进行解读:一方面,是诗人对“好色误国”的批判,另一方面,是诗人对“此情无悔”的传颂。在创作的过程中,诗人以“芙蓉”和“梨花”为对象,将自己的情感隐藏于文学作品中,从全新的角度去描绘故事。

批判性情感的“传达”。一句“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明显地表现出诗人的创作情感:作为一代君主,所想的不是重贤治国,而是为了美色误国,其中的情感不言而喻。在唐代,奢靡之风的兴起将芙蓉推上了“贵族花卉”的高台,而唐玄宗的骄奢淫逸开始慢慢展露。据《新唐书》载:“玄宗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选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号‘皇帝梨园弟子。”这颇有“曲有误,周郎顾”(《三国志·吴志·周瑜传》)的味道,但这位君主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其追求“声”的享受之后,便是对“色”的渴望,于是,艳丽的芙蓉盛开。在唐玄宗眼中,杨贵妃便是芙蓉—典雅,艳丽,天下无双。这是芙蓉中的情感,奢靡又充满了凡夫俗子身上的七情六欲。在“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叙述中,唐玄宗与杨贵妃的身份已从人与人变成人与神,唾手可得的娇艳芙蓉变成了冰清玉洁却又脆弱的梨花。正如李商隐在《马嵬》其二中所写的“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可望而不可即。此时,诗人对唐玄宗与杨贵妃的讽刺也转变为了对于二人爱情的感慨,如果不是帝王之家,如果未曾“重色思倾国”,何以落得个天人隔绝的下场!在《长恨歌》中,诗人以“芙蓉”和“梨花”为对象,分别叙述了自己的情感:初时相见,唐玄宗的眼中只有情欲,万人之上的一国之主,他可以拥有世间佳人;那杨贵妃,不过是他眼中的芙蓉而已,金屋沃土,自然能与之相配。而这芙蓉美人,便在皇宫之中盛开。多年之后,天下有变,芙蓉终于变成了脆弱的梨花,如同二人脆弱的爱情,在动荡面前化作飞灰,最终留给他们的,只有梨花的娇嫩与惋惜。诗人对美色误国的批判,对唐玄宗和杨贵妃情感的感慨,正是借由“芙蓉”和“梨花”这两种意象表现出来。

在《长恨歌》中,诗人从不同的角度对“芙蓉”和“梨花”两种意象展开描绘,在记录历史的同时,也对人物的命运、个人的情感进行了诠释。在研究的过程中,我们应该结合“芙蓉”和“梨花”的时代表征与运用、诗人的创作情感、文化历史故事为参考展开研究活动,解读两种意象的不同价值,分析文化意象中的构成与核心情感,领悟《长恨歌》的独特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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