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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05-04

彭泷阩

小时候,我家就住在铁路旁边,隔着一片围墙、一道铁门,与绿皮火车的身影不过十米距离。清晨和夜晚,每天我伴着火车行驶时的轰隆声醒来又入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夏秋冬都浸染在悠悠岁月中。

我熟悉货运火车碾过铁轨时独特的咣当声,熟悉各种车厢行驶时呼呼的风声,熟悉铁路上不同颜色信号灯的含义……但我最熟悉的还是那一节节胖胖的、有些许掉漆的绿色车厢。当我隐约听见那熟悉的鸣笛声—那是即将从远方驶来的信号,我会马上“噔噔噔”地跑上二楼,微风拂面,迎接它们到来,再目送它们远去。

虽是湘西山旮旯里的一座小县城,但一天中,也有数十趟火车从我家门口驶过。夜晚,小小的窗户上晕染出的黄白灯光和形形色色的旅人,如一张张幻灯片快速放映,呼啸而过,驶往美好的远方。我隔着十米的距离,站在高处远望他们,亦如他们透过小小的玻璃窗看我。我好奇地望着或坐或立的小人,他们也好奇地望着远处亮着灯光的房屋。有时我怀着被打量的羞怯,不安地转移目光;有时我却趁着无边的夜色,大胆地注视着他们。

那时的我多么渴望飞过这短短的距离,飞到车厢的“肚子”里,飞到车厢的“头顶”上,我想和车厢的喧嚣一起远行,越过数不清的山丘,跨过蜿蜒无尽的河流,去尽情想象远方的风景。小孩子的烦恼就在黑白变换、四季交替中,被一次次笛声带走了。

梦中,我用钥匙打开铁门,偷偷地溜了出去,在安全的信号灯色彩中肆意奔跑。几条陈旧的轨道,不远处煤厂泛着的煤灰,隔着一道铺满爬山虎的低矮竖墙无言相望,再一次阻拦了我探索的目光。

于是,我只好在信号灯的交替中,停在中间的路肩,夹在两列火车交错驶过的洪流中,听着疾速的风声和刺耳的笛声,感受着眩晕般的战栗。

我沿着旁边的幽径,一路走到候车站台。我挤在人流中,看着他们一个个,或是带着离家的苦涩、远行的忧愁,或是带着归家的思念、近乡的情怯,挥别送行的亲人,踏上自己既定的归途。在光影和人声交错中,喧嚣复寂静,热烈复平淡;不变的,只有站牌上醒目的数字,和站牌下站着的孩子。她在列车员疑惑的目光中躲避着、奔跑着,迎着阵阵笛声和哨声,慢慢长大了。

曾经我羡慕地望着坐在车内的他们,现如今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人生路上,我越过疲惫的山,蹚过迷茫的河,目光所及不再是陈旧的铁轨、生锈的铁门、破旧的平房,取而代之的是先进的轨道、林立的高楼、高速舒适的列车。不知不觉间,时间吞噬了往日的沸腾,我也背叛了曾经渴望的身影,那节载着幼稚的梦驶向远方的绿色车厢,我后来再也没踏上过它。

记忆中生锈的铁门已经被厚厚的水泥墙代替,它“冷面”地不再包容孩童的顽皮,它比摇摇欲坠的铁门更坚固、更强势、更有原则。而曾经高高的平房也佝僂了它的身躯,遍布了斑驳褪色的岁月之痕。它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又不再像记忆中那般高大,它不再无所不能,不再能为我遮风挡雨。它已经老了,而我已长大。

我从破旧的房子中走出,溜出铁门,见识了更为广阔的风景。在现实交错的轨道上,我曾犹豫地决定着自己的方向,或往前,或往后,游戏中的选择从不意味着责任,也不产生后果,只有不一样的快乐。

而今,青年的我站在看似笔直的、永远前进的轨道上,内心却彷徨不已。我无法再回到铁门后,无法再回到房子里,那段我无比怀念的时光,曾经站在岔路口的选择、回到铁门后的放松,都一去不复返了。

它是我生命的一道门,在我年幼的、碎片化的记忆中屹立多年,任门外的风景喧嚣热烈,门内的世界静谧温暖,而我将会携带这段最鲜活、最美好的回忆走好接下来人生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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