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南开大学文学院,天津 300071)
《蜡笔小新》是日本臼井仪人创作的漫画,于1990年在《weekly漫画action》上开始连载。1992年,根据漫画改编的同名动画播出。近年来,在中国的各大城市青年群体中,比如“上班族”“学生党”之间兴起了“小新热”。出于对现代社会中青年群体精神生存现状的思考,我试图分析《蜡笔小新》为什么能够带给当代青年群体快乐这一问题。
尼尔·波兹曼在《童年的消逝》一书中指出,“当童年步入19和20世纪,当它穿越大西洋到达新的世界,童年的概念由两组知识旋律构成了。我们可以称它们为‘洛克派’的或‘新教派’的童年概念和‘卢梭派’的或‘浪漫主义派’的概念。以新教派的观点,童年是未成形的人。唯有通过识字、教育、理性、自我控制、羞耻感的培养,儿童才能改造成一个文明的成人。以浪漫主义的观点,未成形的儿童不是问题,问题完全出在畸形的成人。儿童拥有与生俱来的坦率、理解、好奇、自发的能力,但这些能力被识字、教育、理性、自我控制和羞耻感淹没了。”[1]臼井仪人正是有感于日本社会的规矩太多,为了让女儿有更多自由成长空间,才创作了《蜡笔小新》这一作品。可见,《蜡笔小新》的创作秉承的是“浪漫主义的”儿童观。但现实生活中大多数的人的成长都遵循着的是“新教派”观念。
弗洛伊德认为我们的心理过程受快乐原则调节,目的是消除令人不快的紧张状态。《蜡笔小新》中小新这一人物行为基本都遵循快乐原则。例如在《我也要年终礼物》一集中,邻居家收到的年终礼物因没人领而暂时放在小新家中,在小新的爸爸妈妈出门后,小新十分想要打开这些礼物。但是小新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他便抓着小白的爪子把这些礼物拆开,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而心安理得地把责任推给小白。通过这种方式,小新消除了规矩带给他的紧张感而实现了快乐满足。
此外,在《蜡笔小新》中充满着各种诙谐,其中有一种是“胡说的快乐”。弗洛伊德指出,“儿童在学习使用母语的词汇时,‘显然从在游戏中试用词汇’中得到了明显的快乐。为了从语词中获得节奏或押韵这种令人愉快的效果,他把语词联在一起而不管其意思。渐渐地,人们就禁止他获得这种乐趣,只准许他把语词进行有意义的组合。”[2]这种逻辑训练的限制在小新这里遭到了反抗。小新周围的人常常对他说的一句话便是“你在胡说什么啊?”例如在《我们接爸爸去》这一集中,因为下雨所以爸爸打电话让妈妈去接他,然而小新接到了电话。在互相“喂喂”了数声后,便进入了“乌龟啊乌龟,他不动”的循环语词的快乐中。在《演戏记》中,由小新主演的《切舌的麻雀》的台词原本是安排好的。然而当小新扮演的老爷爷到了麻雀国后,麻雀对他表示欢迎,他脱口而出“恭喜发财,新年快乐”。小麻雀让老爷爷陪他一起玩儿,小新错误地回应了“玩什么?玩动感超人吧”。然后便进入了动感超人的游戏中,似乎忘记了自己在演戏。可见,小新“胡说的快乐”也体现在他思想自由的联想中。
不容忽视的是小新对性本能的满足。小新是个身体“敏感”的孩子,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声音常常出现颤抖的姿态。例如在《肚子痛记》那一集中,小新因为三天没有大便而肚子痛,在老师帮他解决后,他自豪地跟小朋友炫耀他已经灌肠灌过十次以上。弗洛伊德在《性学三论》中有讲述过孩子会擅长利用肛门快感刺激,通过肌肉强烈地收缩将想要大便的欲望一忍再忍以至于上厕所时产生黏膜刺激的快感。除此之外,小新的拿手好戏“屁股舞”和“大象舞”也在动画中表现突出。
《蜡笔小新》中小新追求快乐原则从而实现对本能的满足,解构了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所遵循的 “现实原则”。通过观看《蜡笔小新》,人们压抑的快乐本能便得到了想象式释放。
《蜡笔小新》被认为是一部成人动漫,其原因除了包含有所谓“少儿不宜”的内容外,主要是因为这是一部“成年人的童话”,一种观点认为小新生理上虽然是儿童,但心理上却是成人。这种统一体中的对立存在构成了一种喜剧式反讽,对成人世界起解构作用。
“后现代主义者们认为,当客体秩序化为一种理性权威并对个体产生强大压力时,便必须予以摧毁和重建,而摧毁和重建的最佳策略,便是用佯谬和归谬的方法揭示客体对象的错误并嘲笑这种错误,以使之解构。其结果不外乎有二:一是悲剧性的毁灭,二是喜剧性的重建。由此而表明,关于如此强大又如此破碎的世界,我们除了反讽一下、戏仿一下、滑稽一下,还能做什么?”“哈桑所谓的‘反讽’亦即‘透视’,已不是传统意义的反讽,而是一种离开了制约之后的彻底‘自由’。这种反讽,表现了真理断然躲避心灵,只给心灵留下一种具有嘲笑意味的自我意识的瓦解和过剩。”[3]我想,这正是《蜡笔小新》中小新的笑永远以侧脸出现的意味所在。
首先,小新灵活性的身体富有喜剧性。在《加油,运动会》这一集中,小新做入场进行时的练习,然而总是同手同脚,学不会手脚同时反方向进行。运动会上,在小新的感染下,向日葵班的小朋友都变成了同手同脚。在《练习跳舞》这一集中,原先要求小朋友们练习的向日葵体操的动作具有明显的僵硬性和机械性。然而无意中打开的演歌使得舞蹈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小新带领大家跳出了具有波浪感和韵律感的《北埼玉的布鲁斯》舞蹈。伯格森认为这种喜剧性的原因在于不合社会。向日葵体操被成人认为是适合儿童的,而《北埼玉的布鲁斯》则是属于成人的音乐。然而小新以身体的灵活对僵硬的身体规训所进行的解构也是让人快乐的重要源泉。
此外,小新对社会中固化的性别形象通过戏仿进行了反讽。例如在《我的七五三》一集中,穿着隆重的野原一家人去逛集会,广志拿着摄像机对穿着和服羞涩地转了一圈的美伢说:“美伢,今天你真的好漂亮!”然后美伢娇嗲娇嗲地说:“是吗?谢谢你啊,孩子的爸。”当广志将镜头转向小新时,小新却模仿他的妈妈将手拢着袖子捂着嘴巴故作羞涩地问道:“我漂不漂亮!”广志见后感到一阵恶心,让小新摆的姿势要像个男孩子一样。然后小新便将和服敞着,一屁股坐到地上,支起一条腿,将手按在支起的腿的膝盖上,故作凶神恶煞地说:“这样怎么样,爸爸老大!”小新引人发笑的一个主要行为便是对成年人的模仿,比如模仿美伢化妆反而造成了滑稽的效果,模仿成年人搭讪美丽的小姐让人惊叹不已等。
值得注意的是,反讽源出于古希腊喜剧中一个“佯装无知的人”的角色。小新便扮演了这个角色,在有知和无知,在成人和儿童之间形成了反讽模式。在《我的七五三》这一集中,美伢去给神明放香油钱,向小新解释说:“如果要拜托神明帮忙,投钱进去是用来表示心意的。”小新恍然大悟地说:“那给他两百块可以帮几个忙啊?”后来广志摇晃面前的大红绳子使得铃发出了一阵咣当咣当的声音,向小新说:“这是要叫神明出来的东西。”之后小新不顾后面排队的人,一直摇大绳,在广志要强制抱走小新时,小新大叫“神明还没有出来”,最后说,“这里的神明今天好像休假。”在《练习跳舞》中,小新以成人化的口吻问跳幼稚园舞蹈的吉永老师“几岁了”,在吉永老师让小新跳舞时小新向吉永老师要钱,说:“不给钱干嘛要跳啊”。吉永老师说“这是规定。”小新问“那这个规定是谁规定的呢?”吉永老师说是“教育部长。”当吉永老师沾沾自喜这个回答时,小新又问“那又是谁决定谁来当这个教育部长的呢?”吉永老师无所适从,让回去问妈妈。之后老师让动收音机,然而小新却不按开按钮,而是推着收音机在院子里走。在吉永老师说明后,抱怨说:“那你怎么不早点说清楚啊,真是的,害我走那么久。”在《跟爸爸一起洗车》一集中,小新将水管放进车子内洗车,广志觉得小新帮倒忙,不想让他帮忙。小新便故作可怜地背过身去问:“爸爸,你是不是讨厌我了?”然后广志只能无奈让小新一起洗,小新说广志没有说“拜托”。之后的结果就是小新把广志心爱的车子用不锈钢刷子刮掉了漆。
小新一般在自己闯祸后,会用“这就是人生”之类的话来安慰美伢,而在自己与成人的交谈中将成人激怒后,会说“不要跟小孩子这么计较”。小新的语言和行为一方面表现为儿童的无知,一方面却又像成人一样表现得无所不知,甚至充当一个生活中的智者形象,来对成人进行揭穿和嘲讽,小新自身就形成了一种喜剧式反讽结构。除了小新作为“成人化的儿童”形象,在《蜡笔小新》中,成人也呈现出“儿童化”特征。这一点可以说与现实世界中成人与儿童的界限模糊化相暗合,青年群体对《蜡笔小新》的喜爱正是“成人儿童化”的表现。总之,当代青年群体对《蜡笔小新》的喜爱一方面暗含着对无忧无虑的纯真童年的回归渴望,另一方面又通过小新这一独特的“成人化儿童”形象表现了对成人规训世界的反叛和对抗冲动。
在同质化、平庸化、单向度的后现代文化语境下,《蜡笔小新》这种在日常生活层面展开的情景喜剧与现实生活中人们的生存状况相契合。小新这一人物形象带给观众的快乐便在于在重压空虚的日常生活中以坚持快乐原则和喜剧式反讽的方式来拒绝和破坏象征秩序,打破了象征秩序在人心理上的习惯路径,使得节省下来的心理能量化为了笑,同时宣泄了人们所压抑的欲望。这是一种在想象中通过解构来体验快乐的方式,具有短暂性和虚假性。而关于《蜡笔小新》在今天青年群体中广受欢迎这一现象可以作为一种后现代社会的症候日后再继续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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