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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的身体美学

时间:2024-05-04

郭 海

(昆明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昆明 650500)

《庄子》美学亦不出《庄子》哲学之范畴。可以说庄学是儒学的反面,庄学反对世俗文明体系,提倡顺遂自然,回归人之本性。《庄子》的身体美学就建立在这些《庄子》哲学义理上,是《庄子》提倡的合道的生命存在方式的外在审美表现。

一、鸟养己养之辩——生命体的原始之美

《庄子》的《天道》篇说“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这里的朴素应该首先理解为道家所提倡的一种超然清净的心灵境界,这是从精神内在层面的理解。如果从外在的层面解释,这也可以理解为原始质朴的生存环境与生命状态。这种环境与状态是原初自然的状态,落实到生物体上就是不受束缚的自由自在的状态,是没有任何人为的干预和影响施加于其上的。这便是《庄子》的道家美学与身体美学的出发点。

《庄子》所主张的自然指的是天地万物的自然本性,不过此思想实际上却是从现实的自然界引申扩充而来的。当身处原始的自然界,万事万物都是其最原本自然的状态,因此便有了寻求自身融入大自然并与天地合一的倾向,于是道家哲学由此而生发其体系。因此在《庄子》文本中体现的朴素之美,必然不仅仅是人,还势必借助生存于自然界的事物如动物来告诉我们何为原始朴素之美。

如《养生主》中说“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马蹄》中说“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齕草饮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真性也。”作为论理型的散文,《庄子》却在这里进行事物的外在形象描绘,这是为了进行其内在主旨的阐释。这两个例子向我们展示了野生的动物(雉和马)的原始的生存状态以及其原始形体之美。

这种身体美是毫无人为的痕迹的。刻意的人为是道家所极力反对的,当然肯定会破坏美。那么什么叫做人为呢?《骈拇》中有“是故凫胫虽短,续之则优(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秋水》中,河伯曰:“何谓天?何谓人?”北海若曰:“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凫(野鸭)的腿虽短,鹤的腿虽长,但这都是其自然本性使然,如果短则续,长则去,那么这就是违背自然本性的人为了。牛马四足描述的是牛马的原始身体状态,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副肉体,但如果用工具把它们束缚起来,这也就是人为了。这既不符合天道,也不符合《庄子》的审美。

同样的,《天运》“夫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鹄不需每天洗浴就是白色的,乌鸦也不需借助熏染就是黑色的。因为它们的原初身体状态就是如此,也只有如此才是美的。

又如在《秋水》中庄子以神龟之喻来回绝楚王请他做官的要求,说神龟“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而不愿“死为留骨而贵”。鸟养己养之辩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在《至乐》和《达生》中都讲到了鲁侯把一只野生的海鸟供养起来,给它听音乐,喂太牢,结果此鸟三日而死。施加人为的动作,这就是所谓的“己养”。而“鸟养”则是指不受束缚地最原始地生活在自然界中。这两个寓言也强调了生物的原初生命状态之可贵,之美好,这样的状态中的生物体具备原始之美。

二、人体的单纯状态之美

《德充符》说,“道与之貌,天与之形。”也就是说我们的形体是天和道赋予我们的。《庄子》的天道是质朴纯粹的,因此我们的身体也要符合质朴的天道。只有符合质朴的天道,人的身体才能表现出单纯状态之美。人体的单纯状态在于其肉体的纯粹感,而不受任何外界无论理念还是物质的影响和干涉。

《应帝王》说列子“雕琢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纷而封哉,一以是终。”这是说列子回复到了道之朴素的境界,在精神上“复朴”;在身体上,也仅仅以形即身体立于天地间,而不是依赖外在世俗的荣誉利益而立。《达生》篇中扁子告诫怨天的孙休:“汝得全而形躯,具而九窍,无中道夭于聋盲跛蹇而比于人数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扁子的话也是在说明作为人,仅仅靠纯粹的身体就可以满足了,不需要因为外在的事物而烦心。

《大宗师》中,“今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铘!’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在这个令人震惊的故事里,说明的也是顺其自然的庄学义理。庄学认为,对于我们人类自身而言,只有肉体即我们的身体才是自然的。肉体是大自然的产物,自然要与大自然合而为一。在这种状态下,人的身体才会有原始质朴单纯之美。而不是需要世俗所提倡的精神产品如礼乐,物质产品如华美的装饰才会具有美感。

三、合道之形——更高级的身体美

(一)身体之重要性

《庄子》认为我们的形体可以通过精神层面的修养而达到更高的境界,那么其结果就可以体现为更高水平的身体审美。《人间世》道“形莫若就,心莫若和。”这里的“就”是一个动词,后面省略了宾语,实际上“就”的应该是道。也就是说,形体要符合于道。通过回归于道的功夫,形体可以与道合一。

《天地》中子贡接受了为圃者的观点评价说:“执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圣人之道也。”在这里直接道出了“执道”的重要性:执道才能使得德全,形全和神全,才会有合道之形。

关于形体的重要性,《庄子》也认为人最重要的是先保存身体。

《天地》里代表道家的为圃者对子贡说: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

《让王》中说:道之真以治身,其绪馀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

《庚桑楚》中庚桑子告诉南荣趎的治理天下之道的重点也是:“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

从这三段材料中可以看出,《庄子》把治身即保全形体的完整性看得把治理天下还重要。治身,不仅仅是身体的健康,更重要的是使身体合乎天道。如果每个人都注重自己的身体,那么天下就太平了。

(二)大人之教,颂论形躯——养形

《庄子》并不把身与心或者说形与神割裂开来,而是主张神是根本,形是心的外在表现,其主张通过保神的方式以养形。《天地》说,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保持神留驻于形的状态是符合天性的。

《在宥》说“大人之教,颂论形躯,合乎大同。”好的教化,应该是注重形体。这与《道德经》第三章所说:“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以及第十二章所说“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的意涵基本一致。这里的“心”指的是奔逸之心,“志”也是如此。为腹不为目,因为眼睛看到的都是外界事物,为目就是心散乱、追求的表现,也是奔逸之心。因此真正的神应该始终内存于身,由此,只注重形体即身体或者是腹就已足够。

《在宥》广成子答黄帝治神之术的时候,也主张以神养形: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

《知北游》啮缺向被衣问道,被衣回答:“若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道家主张的道德会使其美,并说他的瞳孔会像新生的牛犊一样明亮。这都是通过道家的修养的方式达成的形体之美。

(三)合道的身体之美

经过一系列的道家修养,身体将会展现出与普通人不一样的特质。

《天道》篇中,老子回答士成绮如何修身时说道:“而容崖然,而且冲然,而颡頯然,而口阚然,而状义然。似系马而止也,动而持,发也机。”《大宗师》说“古之真人,其容寂,其颡䪻”,这都是在形态上去描述道家的“真人”的特点。从这些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达道之人形体上的淡然纯真之美。

《庄子》中描述了许多以神养形的道家人物形象,这些人物在形体和心灵上都具有普通人所不具备的特点,这个特点可以用“形若槁木,心如死灰”八个字来总结。《庄子》书中一共提到了三个人的身体具有“形若槁木”或“形若槁骸”的特点:

《齐物论》:颜成子描述隐几而坐的南郭子綦:“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

《徐无鬼》中南郭子綦变成了南伯子綦,颜成子对其之描述也大致相同:“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由此可推测此两者应该同一个人)

《田子方》:孔子描述新沐之后的老聃,曰:“丘也眩与?其信然与?向者先生形体掘若槁木,似遗物离人而立于独也。”

《知北游》:被衣描述啮缺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

实际上,“形若槁木”与“形若槁骸”意义相似。这里试图对前者即“形若槁木”予以解释。“形若槁木”说的是形体如没有绿叶的干枯的树木一般,在我们一般理解上,没有绿叶的枯木并不具有美感,但是这里的槁木却具有美感。槁木是没有叶子花朵果实的,而仅仅是一根木头。其实这里的叶子花朵果实指的是偏离于人的本性的东西,如世俗社会及世俗社会的各种事物,这都是道家所反对的。仅仅一根枯木所代表的意义在于它是一副完全符合天道的身体。这是最质朴纯粹的身体,因此极具美感。

当然,《庄子》文本本身也对“形若槁木”的含义进行了一定的说明。在《庚桑楚》篇,老子告诫南荣趎的卫生之经(保卫修养生命的方法):“儿子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这里的儿子指的是婴儿,这里形容婴儿就是“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的状态。婴儿“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他行动却不知,而完全顺应着自己的潜意识,是完全自然的。婴儿的思想最为纯朴,他的心处于定的状态而不散,其心不动,不去想身外之事。《道德经》也说“专气致柔,能婴儿乎?”(十章)“为天下谿,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二十八章)“含德之厚,比于赤子”(五十五章) 由此《道德经》也说婴儿具备“德”。和婴儿的精神状态一样,婴儿的身体也最纯粹质朴,没有任何外界的影响。而仅仅是其肉体,并没其他的外在的东西,因此说其“身若槁木”。像婴儿般纯粹的身体具有形而上意义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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