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与二胡音乐情绪体验的层次性差异实验研究

（西南大学 音乐学院 400700）

音乐情绪体验指音乐唤起了聆听者自身的某种情绪，是出现在音乐事件发生期间或之后的短暂的、具有一定强度的自发情绪反应。音乐的音色作为音乐的基本属性之一是影响音乐情绪体验的重要因素。人们区分不同乐器就是靠它的音色。关于音色的著名音乐美学命题“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最早源自于东晋音乐美学家陶潜所作《晋故征西达将军长史孟府君传》。北宋刘敞曾在诗中对此做出反诘：“可怜繁手无断续，谁道丝声不如竹。”学界虽对“丝不如竹”这一音乐美学命题探讨多时，但已有研究未从音乐心理学实证研究角度对中国乐器中“丝”与“竹”的音色进行比较分析，缺乏对音色的操作性定义及有效变量控制。

因此，本研究提出中国乐器中的两种音色类型——竹笛与二胡的音色对音乐情绪体验的影响可能具有层次性差异。首先，本研究将音色在操作上定义为能够在各种听觉对象中将两个相同音高、音长、音强的声音区分开来的一种声学属性。通过预实验筛选出具有高兴与悲伤情绪的音乐材料各26首，将其录制为竹笛与二胡两种音色版本，对音高、音长、音强等所有其他音乐要素进行了有效控制，p < 0.05。

一、方法

1.实验设计

实验采用2（音色：竹笛、二胡）×2（情绪：高兴、悲伤）两因素被试内实验设计。自变量为音色和情绪类型，因变量为个体的主观情绪体验评价。

2.实验被试

68名非音乐专业普通大学生，其中男生21名，女生47名，年龄范围在17-29岁之间，平均年龄为22.16±2.71岁。所有被试身体健康，视力、听力正常，最近无较大情绪波动。

3.实验材料

104首情绪性音乐旋律，其中竹笛音色高兴情绪材料、二胡音色高兴情绪材料、竹笛音色悲伤情绪材料和二胡音色悲伤情绪材料各26首。

4.测量工具

本实验选取的测量工具为自我情绪评定量表（Self-Assessment Manikin Scale，SAM），该量表包括愉悦度、唤醒度、优势度三个基本的情绪维度。实验要求被试聆听音乐后，根据自身情绪体验对每个维度在李克特九级量表上进行评分。愉悦度中1-9分表示自身情绪体验从最不愉悦到最为愉悦的范围；唤醒度中1-9分表示自身情绪体验从最为平静到最为激动的范围；优势度中1-9分表示自身情绪体验从最受情绪控制到最能支配情绪的范围。

5.实验程序

实验前，首先进行概念阐释与举例讲解，并安排被试进行练习，确保被试熟悉实验的程序和内容，能够区分愉悦度、唤醒度、优势度三个维度之间的差异。正式实验时，首先播放一个时长为500ms的提示音，提醒被试情绪性音乐旋律即将呈现。随后向被试播放平均时长为16s的情绪性音乐。音乐结束后，被试需要根据自身体验到的情绪愉悦度、唤醒度及优势度在SAM量表上进行1-9级评分，评定时间为5秒内。评价完成后，被试将有5秒钟休息时间。实验要求被试评定时根据第一感觉尽快完成评定且尽可能平复好自身情绪，以减少对后续实验的影响。实验刺激通过伪随机的呈现方式分布到4个部分中，每个部分里包含26首音乐片段，每个部分结束后有1次强制休息时间，整个实验持续50分钟。实验结束后，运用SPSS 26.0软件进行描述性统计、方差分析。

二、结果

表1 愉悦度、唤醒度、优势度九点量表评分描述性统计值

根据表1描述性统计值，实验分别对被试的情绪体验愉悦度、唤醒度、优势度进行统计检验。结果表明，被试对竹笛与二胡音色的音乐情绪体验存在层次性差异。被试对聆听音乐后自身情绪愉悦度和唤醒度的评分均为竹笛音色版显著高于二胡音色版（F（1, 67）= 60.582, p < 0.01, η2= 0.475; F（1,67）= 16.474, p < 0.01, η2= 0.197），高兴情绪类型愉悦度和唤醒度的评分均显著高于悲伤情绪类型（F（1, 67）= 493.319,p < 0.01, η2= 0.880; F（1, 67）= 22.044, p < 0.01, η2= 0.248）；进一步分析发现，竹笛音色版高兴情绪音乐的愉悦度和唤醒度评分均显著高于二胡音色版（F（1, 67）= 76.194, p < 0.01,η2= 0.532; F（1, 67）= 33.780, p < 0.01, η2= 0.335），竹笛音色版悲伤情绪音乐的愉悦度边缘显著高于二胡音色版（F（1,67）= 3.199, p = 0.078, η2= 0.046）。但在优势度评分中，高兴情绪音乐显著低于悲伤情绪音乐（F（1, 67）= 24.566, p <0.01, η2= 0.268）；竹笛音色版的高兴情绪音乐优势度均显著低于二胡音色版高兴情绪音乐与竹笛音色版悲伤情绪音乐（F（1, 67）= 8.246, p < 0.01, η2= 0.110; F（1, 67）= 28.610, p <0.01, η2= 0.299）；二胡音色版高兴情绪音乐优势度评分也显著低于二胡音色版悲伤情绪音乐（F（1, 67）= 13.372, p <0.01, η2= 0.166）。

三、讨论

本研究发现竹笛与二胡音乐情绪体验相似之处在于以下三个方面。其一，两种音色版本高兴情绪音乐的优势度均显著低于悲伤情绪，这表明人们更容易沉浸在高兴情绪的音乐中。早在中国古代班固便在《东观汉记·张堪传》中用“乐不可支”形容了这一情形，描绘了人们欣喜到不能支撑的地步。其二，无论竹笛还是二胡音色版的高兴情绪音乐的愉悦度显著高于悲伤情绪，这表明人们聆听高兴情绪的音乐时自身也能感受到愉悦的情绪，也表明高兴情绪的音乐刺激相较于悲伤情绪刺激更容易诱发出较为积极的情绪。其三，高兴情绪音乐的唤醒度也显著高于悲伤情绪，这表明人们聆听高兴音乐时情绪比聆听悲伤情绪的音乐更容易兴奋和激动。

接着，本研究对竹笛与二胡音乐情绪体验的层次性差异进行了分析与总结。被试对聆听音乐后自身情绪愉悦度和唤醒度的评分均为竹笛音色版显著高于二胡音色版。进一步分析发现，竹笛音色版高兴情绪音乐的愉悦度和唤醒度评分均显著高于二胡音色版，竹笛音色版悲伤情绪音乐的愉悦度边缘显著高于二胡音色版。而情绪优势度评分则为二胡音色版的高兴情绪音乐显著高于竹笛音色版高兴情绪音乐，说明听者较容易把握二胡音色音乐所表达的高兴情绪，能够支配好、控制好这种情绪对自身的影响。

由此，本研究发现竹笛音色具有高愉悦、高唤醒、低优势度的特征，这一特征在呈现高兴情绪时尤为明显，听者容易沉浸在竹笛音色演绎的高兴音乐中。这些特征指向竹笛音色比二胡音色更擅长表现高兴情绪。Gabrielsson与Juslin研究发现，明亮的音色通常与积极的情绪相联系，不明亮的音色更多的与消极情绪相联系，每种乐器都有其自身的可能性与限制性，不同音色的乐器擅长表达不同类型的情绪。其后，Juslin系统地将情绪分为悲伤、高兴、害怕与生气这四种类型；认为悲伤情绪的音乐具有暗淡的音色；高兴情绪的音乐具有明亮的音色；害怕情绪的音乐具有温和的音色；而生气情绪的音乐具有尖锐的音色。周嘉新通过实证研究发现人们对二胡尚悲的刻板印象来源于二胡的音色。而竹笛自古就因其清脆、明亮的音色为人们所喜爱。由此，本研究推断竹笛与二胡在情绪体验方面的差异，与竹笛具有明亮的音色，而二胡具有相对暗淡的音色有关。

综上所述，竹笛与二胡两种音色对音乐情绪体验的影响在愉悦度、唤醒度、优势度之间具有高低层次性差异。竹笛音色比二胡音色更擅长表现高兴情绪音乐，具有高愉悦、高唤醒、低优势度的特征，听者容易沉浸在竹笛音色演绎的高兴音乐中且感到愉悦和兴奋；而二胡具有高优势度的特征，被试容易支配二胡音色所诱发的情绪为自身所用。值得注意的是，究竟愉悦度低好还是愉悦度高好？唤醒度低好还是唤醒度高好？优势度低好还是优势度高好？本研究认为要视音乐的应用场景而定，譬如，当情绪性音乐被作为一种背景来使用时，优势度高好，人们可以控制情绪对自身的影响。因此，本研究结果并不在于说明竹笛与二胡音色在情绪体验方面孰优孰劣，只是为人们根据不同情景与心境选择不同音色的情绪性音乐提供一种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