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郑州大学 450000)
刘震云小说《温故一九四二》在1993年出版,以其独特的叙述方式引起读者和研究者的广泛关注。电影《一九四二》的改编,以其沉重的题材和细腻的拍摄格调,刺痛人心的极端环境下人性的表现深深的撞击了国民的心灵。使得人们不得不放下浮躁的心态,重新审视自己所以为的美好生活和被历史的演进覆盖的那些包含民族巨大伤痛的事件。本文将从《温故一九四二》的历史书写和记忆重塑两个方面对小说的创作和表达进行分析,揭示作家的创作心理以及民众在面对巨大灾难的记忆选择的深层动因。
记忆是不客观的。每个人的记忆都是有所选择的,他们只会记着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的事或者说对自己影响较深的事。小说中,“我”为了了解1942年的那场大饥荒,专门跑回去采访经历过那场饥荒的“姥娘”“花爪舅舅”等人,本以为经历了那场“人间浩劫”的人会对那一年的事情记忆犹新,没想到给与“我”的事实却是他们对那一年模糊的印记,即使记得饿死很多人,却也说饿死人的年份很多,1942对他们来说只是众多饿死人的年月中极平常的一年而已。对于这些经常面对饥荒的平民百姓来说,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源知道饥荒背后的深层原因,外界政治、社会甚至战争对他们来说都是遥远和不可触及的。他们所能感知的仅仅是与他们关系最密切的“食”的问题,哪怕每次造成“饥荒”的原因不同,但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习以为常的饥饿而已。这是民众眼中的记忆,也是民众眼中的历史。作者在架构小说时,塑造民众的“小历史”的同时,又扩展出另一视角,即当时能够看到整个社会全貌和事件状况的政府和外国记者。这一视角也与我们平时所习以为常的“大历史”不同。“大历史”的叙述角度都是放在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上,而忽视小人物的伤与痛,似乎只要最终于国家、于民族是有利的,那么由一部分最终将被历史埋没的民众承受苦难并非不可。而刘震云观照“大历史”的视角是不同的,他以“民间视角”观照“大历史”中被“高歌”的政府,使我们看到的不再是所谓的为了全局而放弃小部分的“正确”决策,而是当时的政府对民众性命的置若罔闻。这是刘震云给我们呈现的另一种历史面貌。小说叙述道,在搜集资料中,很难看到关于民众当时真实生存状况的报道,而报道政府救灾有利的新闻却数量众多。新闻报道作为记载历史的重要载体,它记载着那个时代亲身经历过的人们的记忆,但它却与刘震云书写的“小历史”产生某种悖论。“记忆的本质是对过去的再现式活动,对真实的过去的经验存在着遴选和遗忘。”1记忆与历史的真实性似乎因不同的立场和视角而使历史的真实面貌永远只能以某一种“话语形态”的方式得以呈现。正如“关注于世俗民间,质疑传统历史主义的话语权,聚焦于人本位的历史,呈现崭新的历史观,因此此类小说也获得新的文学特质以及特殊的历史价值”2是刘震云等新历史小说的叙事策略一样,历史与记忆都将呈现出某种“主观性”。
因为记忆具有主观性,所以记忆与遗忘是面对历史的不同选择。在《温故一九四二》这部小说中,作者不止一次的对亲历这段历史的人们忘却这段历史感到困惑。这种困惑也一直萦绕在读者的心中。那样“惨不忍睹”的历史事件,应该会成为一代人一辈子难以磨灭的回忆和痛苦。但是,小说呈现的不仅是后代人的无知,更是亲历者的“麻木”。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是什么使这段本该铭记的历史被亲历者和后来者为之遗忘。刘震云通过这部小说进行记忆重塑,“不仅仅是探寻饥荒记忆,更是寻求被遗忘的根源。”3
如果说后来者的遗忘,是因为官方乃至整个社会的宣传不到位的话,像刘震云这样的“新历史小说”作家则在某种程度上进行了弥补,尽管这种弥补收效不大,但它起码开启了一种新的话语诉说的尝试,以“小历史”来解构“大历史”的“正义”和“理性”。将当时发生的较大的“政治事件”放在“人本”的价值尺度上来凸显当时政府所宣称的所谓的“民族”与“大义”的荒谬性。但却解释不了那些时代的亲历者为何会遗忘的根源。正如“遗忘常被认为是记忆的失败,是回忆的敌人,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人们通常认为,遗忘是无情的,它‘擦除人们所学过的或者所经历的东西的痕迹。它甚至还削弱对回忆的铭刻’”。4尤其是对这种死亡几百万人的重大历史事件的遗忘,使我们不得不怀疑那些亲历者的“真心”。但是,我们更应该明白“有选择性的遗忘和回忆,是治疗文化创伤的有效途径。遗忘促进了和解,受伤的记忆‘不再导致痛苦’,无法弥补的东西变成了‘不可擦除的、远古的东西’,而非不愿逝去的鬼魅”。5那段记忆太过痛苦,同时又太过“寻常”,使得人们不得不以遗忘的方式来完成自己与苦难的和解。毕竟,活着,活在当下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刘震云来说,书写这段“被遗忘”的历史,并不是为了“揭伤疤”,而是想要通过对那段记忆的重塑,展现历史的和记忆的“欺骗性”,展现在一种历史书写模式中被埋藏的民族的不为人知的隐痛。
传统的“大历史”书写会因为某种价值取向及创作立场而隐蔽历史的某种真实性。同时,像刘震云这样以“人本”为立场的“小历史”的书写也会产生某种对历史客观真实的遮蔽。“如何组合一个历史境遇取决于历史学家如何把具体的情节结构和他所希望赋予某种意义的历史事件相结合,这个做法从根本上说是文学操作,也就是说,是小说创作的运作”6历史的书写尤其如此何况小说家的创作。新历史主义小说的创作在开拓了新的书写历史角度的同时,也应对这种视角的书写保持某种警惕和责任感。历史就是历史,是曾经客观发生过的事实,不论当时乃至后代的人们如何书写,历史本质的真实性是不容随意更改的。那些客观存在的事实只会因视角的不同得到某种屏蔽而不会被随意更改。因为历史是由记忆塑造的,而构成历史的记忆,并不是单个人的,而是整个民族的集体记忆。“后现代条件下,人们与过去的关系变成个体化和私人化的了。具有高度个体化和私人化特征的记忆成为焦点”。7在这样集体记忆与个人记忆交织的时代,在集体历史与个人历史重合又分离的时代背景下,《温故一九四二》这部小说恰恰在作者对历史的重构中给与我们另一种反思,即什么是历史,我们在面对历史时应该采取怎样的态度,甚至我们在面对“纷繁复杂”的记忆时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立场而不至于在关于历史的叙述与重构中迷失历史的真相。如何在重构历史时抵达历史的本质,完成集体记忆与个人记忆的契合才是今后作家和历史学家应该审慎思考的问题。
注释:
1.周博佳.杨金才.《被埋葬的巨人》中的历史书写与记忆重塑[J].湖南科技大学学报,2018.21(4).
2.3.罗长英.《温故一九四二》叙事研究[J].广东技术师范学院,2017.06:30;12.
4.5.张秀丽.创伤、遗忘与宽恕——论《威弗利》的记忆书写[J].外国文学研究,2018(5):171;170.
6.海登·怀特.作为文学虚构的历史文本[M].张京媛主编《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165.
7.彭刚.历史记忆与历史书写[J].史学史研究,2014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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