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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视角的偏置与现代性迷惘——电影《芙蓉镇》的再解读

时间:2024-05-04

王者羽 (安徽省安徽大学艺术学院 230601)

一、民间视角

电影《芙蓉镇》一开场便戏剧性地设置一个丰富场景:1963年,中国边远地区的一个墟场上,个体商贩胡玉音带着其男人(老实巴交的黎桂桂)设摊售卖米豆腐,生意红火,情趣盎然,人际关系和谐融洽。女摊主胡玉音活泼玲珑,一会儿给这个义务(额外)加佐料,一会儿给那个亲切问候,还与男性食客打情骂俏,与食客之间显然已超越单纯的买卖关系,已融为一体,属于能够认同“本地生活有效性”的社会共同体,安享着原发性的民间气息。一个前现代式的自发性民间机会场景展示出勃勃生机。这时摄影机的镜头是安谧的、祥和的,顺从着民间视角,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这种民间风情。这个意味深长的空间中,电影的八个主要人物悉数登场,组构了一个象征性的社会舞台。摊主胡玉音夫妻、被定性为“右派”的知识分子“秦癫子”秦书田、粮站主任谷燕山、公社秘书黎满庚及妻子“五爪辣”、“土改根子”无产者王秋赦,当然还有芙蓉镇国营食堂经理李国香。作为曾经的体制中(官方)人的秦书田、当时的体制中人黎满庚、谷燕山、后设的体制中人王秋赦都显然很习惯于这个民间社会,甚至成为其中的组构元件,就是说,这个民间小社会已经扩容到官方。只有李国香例外。

李国香是从外地调入本地工作的,对于芙蓉镇来说属于外来者和他者。在外来者的身份上,李国香和秦书田(被开除回乡)、谷燕山1是相似的;但是谷燕山却能融入芙蓉镇的民间社会,已自我消解了“他者”的文化标识,而李国香则坚持守“他者”的属性和功能,并且李国香还是县里派来到芙蓉镇国营食堂当经理的,也代表着政治权力和政治秩序,又不愿意放弃这种权力,还要维护政治秩序,因此坚决以“他者”的身份和视角来面对这个民间社会。在这里,可以看出李国香的“他者”身份就和政治身份同构了,二者相互指涉,互相注释。

二、交锋与偏置

李国香站在冷清的国营食堂的廊檐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胡玉音热闹的米豆腐摊而心生不满,于是她来到米豆腐摊前,要求查验胡玉音的营业证,否则就要收摊取缔。可胡玉音确实拿不出营业证,只能说已在税务所上过税,并强调,“镇上大人孩子都知道”,显然使用了前现代“本地生活的有效性”来对抗。这时,政治/他者与民间/本地的正面较量陷入僵局,谷燕山出面斡旋,“算了,算了,都在一个镇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其中一食客挑衅再要一碗,以此实践行为来确认米豆腐的合法性存在意义,其他食客也纷纷给予胡玉音支持。李国香怨愤道:“以为我不知道,欺负我是外地人”。李国香并未说错,他者/政治在本地/民间的强大根性力量的围攻下暂时失败了。电影还恶作剧式地安排李国香当众死乞白赖地向谷燕山示爱,却遭其冷落,却在舅舅面前高傲宣布:“这里的男人我一个也看不上。”调离芙蓉镇后又以革命工作组长的身份重返镇上搞“四清运动”的李国香政治大权在握,批斗会上,当她批诱导性地问芙蓉镇的群众是否恨秦书田这个阶级敌人,“你们认为秦书田是香还是臭呢?”谷燕山恶搞式来一句“上茅房”替群众代言,得到了芙蓉镇群众附和的哄笑,顿时将李国香这个“他者”和政治权力的化身试图强加于芙蓉镇这个民间社会的政治启蒙消解殆尽2。影片结尾,李国香远走他方,“学着过点老百姓的日子”,人们又聚集在胡玉音的米豆腐摊前,凝视王秋赦疯狂,已经沙哑的嗓音和那面破铜锣再也无法高亢,为其遮风挡雨的房屋颓然倒落,时间重新开始。该片创作者的创作意态和价值倾向也昭然若揭,就是置重于民间视角,认同其意义和价值。

影片中黎满庚的妻子“五爪辣”是个连正式姓名都未出现的农民,在晒谷场上冷眼旁观对“五类分子”的规训,外在地评论道:“造孽啊!”对李国香的评价是“媳妇不像个媳妇,鬼不像个鬼”。影片还刻意安排“五爪辣”请已被罢官的谷燕山来家做客喝酒,并意味深长地说,“比那李国香要好”。而她对胡玉音的不满则是出于误解和警惕而争风吃醋,属于民间私性生活值域,与政治无涉。不难看出,影片在刻意使用“五爪辣”这个地道的民间角色来代言创作意向和价值选择。

三、现代性迷惘

中国现当代文艺书写基本要涉及现代民族国家话题,从而就要面对“现代性”问题,当然包括杰姆逊所说的那些第三世界文学的寓言性书写。影片《芙蓉镇》对民间视角的偏置就带来了现代性上的困惑和迷惘。

如前所述,胡玉音无证经营米豆腐摊点,面对李国香的逼问,胡玉音采用民间规则,以“镇上大人孩子都知道”来对答,实质上是使用前现代“本地生活的有效性”来化解这个现代性难题,居然得到了谷燕山和群众的支持。无证经营,是现代社会所拒斥的,因为不符合现代理性(现代性治理),尽管合乎民间话语的“情”,因此其合法性是模糊的,而影片让前现代非理性在现代理性面前占了上风,这就意味着对现代性的消解。为了弥补明显的漏洞,影片又让胡玉音强调其生意是纳了税的,谷燕山也补充说有什么事到市管会(应该是一个市场管理机构)去说。这些补救性说辞并非主观上为了维护现代治理的理性秩序,而是为了增强胡玉音、谷燕山这些被设定的正面人物的伦理可靠性。影片既同情(认同)民间非理性生活的意义,又不敢公然否定现代理性的价值,因此在遭遇现代性命题时,影片态度暧昧,不得已只好往民间伦理和世俗情感上迂回着陆,让勤劳致富的质朴活动遭到“极左”政治权力的暴力性损害,从而赢得了道义和情感上的怜悯和同情,昭示的是在现代性问题上的迷惘。

影片最后安排落难民间的知识分子秦书田扎根民间,和老婆一起摆摊再度经营米豆腐,而不愿复出回到现代国家机构中,这是当时知识分子难得的选择,对于多年以后(1990年代)知识分子在商业大潮冲击下的集体出逃,是否是一种预示呢?

注释:

1.该片中,胡玉音曾称其为“南下老干部”,可以推断谷燕山应该不是本地人。

2.即使后来形式上的成功也并意味着芙蓉镇的群众真正就政治开化了,不过是混沌未开地随波逐流,片中一名群众因不懂革命运动,把“专列”理解成“专门跳舞”,闹了笑话,从而也使政治运动荒诞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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