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赵奇恩 (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 100000)
从中西方梦境的观念分析戏剧《鸟人》
赵奇恩(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100000)
过士行笔下的《闲人三部曲》分别是《棋人》《鱼人》《鸟人》这三部作品,从问世以来一直都是评论家特别关注的对象,并不断在舞台上反复搬演且获得极高的赞誉。而对于过士行《鸟人》一剧的分析应当从西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方法中解读人物形象,深入挖掘作者的创作意图,同时还要吸取中国传统京剧特征虚拟性对梦境的营造方面从另一视角下对人物形象进行分析。并且透过中西方对于梦境的观念,展现出东西方文明的差异,交流与碰撞。更深一层次的理解剧中人物形象的文化内涵,勾勒出众生世界对自我的迷失与找寻。
鸟人;虚拟性;弗洛伊德;梦境
过士行笔下的《闲人三部曲》分别是《棋人》《鱼人》《鸟人》这三部作品,从问世以来一直都是评论家特别关注的对象,并不断在舞台上反复搬演且获得极高的赞誉。但从以往的评论文章来看,其中《鸟人》一剧对于中西方梦境的解析和解读并未得到有效的阐明,笔者认为不仅应当从西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方法中解读人物形象,深入挖掘作者的创作意图,同时还要吸取中国传统京剧特征虚拟性对梦境的营造这一特点从另一视角下对人物形象进行分析。这二者对于梦境的营造也正是东方文明遭遇到西方现代文明的影响所产生的困惑与尴尬,又是东方文明在西方现代文明的冲击下,东方文明如何挣扎抗争并思考如何寻找安身立命之道的反思。
正如田本相说过一段话:“对于过士行的戏是需要另眼看待的。好像他是非传统的,甚至反传统的,但是,却又是传统的;好像它是非现代的,但又是现代的;好像他有些是国外的荒诞,但绝对是中国的,尤其是北京的。他有他自己的观察生活的角度。他有他自己的一套写法。他有他的审美的趋向、格调和趣味。特别是他有了自己的人物,我们称它为‘闲人系列’。”《鸟人》一剧看似是描写了爱鸟成癖的一群人,多是老北京人或者是天津的玩鸟爱好者,他们代表着的是传统的东方文明,而陈博士和丁保罗等知识分子的“西方文明背景”是显而易见的。
在剧中有很大篇幅,占据了整个戏剧的第二幕和第三幕都是描述了留洋回国的精神分析学家丁保罗,对鸟人进行精神分析和释梦来达到自己对理想的追求和自我实现,正如剧中他自己所说:“这些养鸟的人在早期记忆方面肯定都有印痕,而这么多人在这里和鸟一起生生死死,这正反映了我们整个民族深层心理潜意识方面的问题,如果能有突破,被拯救的绝不是几个养鸟的,而是一个古老伟大的民族”。剧中对胖子和三爷进行心理疗法和对二人对梦的阐释,引入了西方弗洛伊德对关于梦境的研究。剧中胖子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去吉祥剧场观看《锁五龙》这出戏,台底下坐着一位观众,是她的母亲,胖子见过,是二姥姥给他的照片上见过,照片里还有一个男的,画了个大花脸是个唱戏的,是他的爸爸,从梦中得知他的爸爸抛弃了他们母子。剧中丁保罗的分析是胖子具有俄狄浦斯情节,他恋母而且有杀人的倾向,因为俄狄浦斯是杀夫娶母的典型代表。
受众观后也许不知所云,为何丁保罗会揭示出如此怪诞的想法,这也正是弗洛伊德创制的精神分析法所表现的一个观点,也叫做自由联想法。弗洛伊德认为“任何联想都不是无因而至的,都是有一定的意义的;因此,通过病者的自由联想就可以挖掘出深埋在病者心理最底层的动机或欲望,也就是所谓潜意识的欲望”。笔者认为剧作家虽然笼统的引入西方精神分析对释梦的重要性,但却恰巧忽视了对梦的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分析,丁保罗的分析也即代表着剧作者对于人物的处理和解读。因为在“1879年夏季,他(弗洛伊德)进行了艰苦自我分析,发现了他自己幼时对母亲的里比多欲和对父亲的敌视,这就是所谓的伊谛普斯情结。”也就是说剧作者承认并认同了弗洛伊德的一种普遍性解释,是由于里比多的干预。什么叫“里比多”?它是打破一切伦理束缚的自我乃是受美育所拒斥,道德规律所制裁的性欲需求所支配的,而对快乐的追求。首先剧中丁保罗采用了一种“泛性论”的解释方法,他认同了弗洛伊德将人降级为一般动物,抹煞了人的本质特征,采取生物学的观点,仅仅将生物自存和存种两种目的作为人类的两大需要,也可以说是爱或性。这在剧中对三爷的分析,说他作为男人已经不行了一样,就可以体现。那人类和动物还有什么差别,所以布洛伊尔、阿德勒和荣格都在性的问题上与弗洛伊德发生分歧。从而可知弗洛伊德的出发点是有失偏颇的。其二,如果单独分析胖子的梦,是要注意因为人自身的发展是有特殊性的。在剧中胖子记不起父亲的面貌,只是梦到一个画着花脸的男人,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这里引入弗洛伊德的对“过失心理学”的研究,也就是“一个人若忘记了一个熟悉的专名,即使非常努力也不能将它保留于记忆之内,我们便可以揣想此人对他并无好感,所以不愿回忆”,也即说明了“和痛苦回忆有关的事物,回忆便引起痛苦,所以记忆方面便反对这种事物的回忆。这个避免痛苦的倾向,实际上就是忘记名词以及其他多种过失,遗漏和错误的最后的目的”。胖子童年的不幸,对家庭幸福的渴望,对于爱的追求无处释放,因此他找到了替代物,那就是鸟和京剧,并且更爱京剧。因为他在梦中的那个强烈的爱的替代物是花脸男人,正如弗洛伊德所说“记得的梦并不是真事,只是一个化装的替代物,这个替代物因唤起其他代替的观念就提供了一种线索,使我们得知原来的思想,而将隐藏在梦内的潜意识的思想带入意识之中。”
对于三爷的梦,丁保罗分析的比较到位,三爷嘴里所说的好梦如大截蓝儿,腰横玉带,表现出自己随着年事已高,身体机能的不断下降,想演戏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又要伪装出自己虎老雄心在,自己的社会地位要高人一等的模样,而内心却隐藏着对痛苦的挣扎和颓废衰败之感。因此他嘴里所说的好梦都是自己所想达到又可望而不可及的想法。随着西方文明的传入中国,传统京剧的不断没落,自己无法挽救的扼腕叹息,最后只能转移深爱着的事物的视线和压抑住强烈的感情,从而转而玩儿鸟,并把鸟作为自己对理想的依托和追求。当他看到黄毛,让他唱一嗓子后,觉着祖师爷赏饭,进而开始对黄毛进行调教,甚至最后已经疏忽了对于鸟的豢养,因为醉心于教授黄毛,他最爱的红子,慢音儿没了,尺寸也都乱了。正如丁保罗所说“这是一种典型的强迫性精神病症状,他们充满了使命感和责任心,想把一切都训练成听从他们旨意的鸟儿”。剧中三爷说道:“去吧……别这儿乱啦。”这一句,显然是丁保罗的精神分析道出了三爷内心的隐痛。
因此过士行是通过引进西方文化,借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等西方科学,论证出,“鸟人”已经不是因为,爱好等辅助性的精神修养来取得身心上的放松,而是通过对人本体潜意识的释放后,转而进入一种对另一事物的痴迷与癫狂的状态。“同时他们也将自身异化,并非玩物丧志,而是说进入一个不可摆脱的困境。当事者尽管明知被困其中,却仍然无法自拔,甚而失去了自拔的意识和能力,导致陷入文化自觉与生存异化的矛盾挣扎中。”因此剧中对人物的分析与释梦便上升到这种文化升温的狂热日渐加剧再到痴迷,以至于崇拜,并不是显像,而是人物本体潜意识的释放。
“戏谚所说‘不像不是戏,真像不是艺’,就是从艺术审美的观点来看待京剧表演的虚拟性。”也就是说京剧舞台没有固定的时间和空间限制,即可日行千里,无论什么场景只要剧情需要,应有尽有,却满足了观者的心理需求,同时感到如痴如醉如梦幻一般。这与梦的两个主要特性有异曲同工之妙,因为“在梦中一般表现不是在思考而是在体验,也就是说,我们完全相信幻觉,梦生活的这个特性也就可以完全理解了”“即愿望的满足和幻觉的经验”。京剧在演出中营造的一种虚拟性的氛围,正像是一场正在经历的梦境。因此在戏剧的结尾出现了三爷扮演包拯的“戏中戏”对丁保罗等三个受西方文明影响的知识分子进行了审判。
在我国传统的京剧剧目中,也有一出戏是通过“戏中戏”,假装营造梦境使剧中人信以为真,最后将真相和盘托出的故事。我国京剧剧目有一出戏叫做《审潘洪》又叫《清官册》,讲的是八王千岁赵德芳与寇准设计劝酒让潘洪吃醉,在天齐庙假扮阴曹,审清潘杨一案,为杨家将沉冤昭雪的故事。剧中起初潘洪在公堂之上甚为傲慢且供词狡赖,最后当看到阴曹,阎王夤夜提审,因惧怕具以实相告。也许有人不会认同的观点,会提出潘洪之所以对案情供认不讳是因为古人信神鬼,他不知道八王和寇准设计而是信以为真,醉酒之后来到地府遇到阎王夤夜审案,在惊悸之余便委实相告。但注意《鸟人》剧中,第三幕在剧中丁保罗虽然刚开始很清楚这只是戏剧扮演的审案,但通篇没有在言语之中表露出来,随着戏曲程式化的表演,自己的身心逐渐被代入到情境之中。当三爷说道:“我不分析,当场断案”时,京剧文物场面上场,三爷也不是提笼架鸟,身穿黑色练功裤、练功鞋,白色对襟小褂的三爷,而是蟒袍玉带,勾脸的包拯出现。众鸟友“把京剧专用桌椅摆在中央,上放笔、笔架、官印、签筒、惊堂木。然后两人执水火棍,两人执板子站堂”时,营造出的是真实的古时审案之感,这种对情境的构造同时也将京剧的虚拟性的特征表现的淋漓尽致。相反的是胖子一直在提醒丁保罗,“这是演戏,先跪下”,“这是程式,先说不敢”,在剧中,在“戏中戏”中胖子的扮演是采用了布莱希特式的表演方法,产生出间离效果,告诉受众这是在剧中演戏,而丁保罗却如催眠一样,逐渐进戏。当牢子手杖责丁保罗时,是真打并不是假打,所以“丁喊叫”,这即使是假戏也要真做。但即使是真在舞台上唱戏,水火棍也不是真打在演员身上,丁保罗相反却实实在在的经受皮肉之苦。这种似真似幻的感觉,像演戏像做梦,但感官的刺激却是真实的,因此丁保罗感受到迷离与现实交替的境遇。随后三爷连问三问,原来丁保罗研究并质问陈博士的问题,说他有窥阴癖,分析胖子有杀夫娶母的倾向,反观自己自身潜意识里也有对性的渴望,对母亲的爱恋,偷窥别人裙下的猥琐思想。而这仅仅只是假设,直到最后丁保罗招认他确实偷看过小霞洗澡。至此对丁的精神分析就在中式的审案中结束。过士行采取一种机智和荒诞的表现手法,通过构造中式的梦境,阐释出原来不仅是“鸟人”潜意识中隐藏着心理的症结,然而研究病人的医生也同样是病人,他如同“鸟人”一样,痴迷于研究人的心里,就像玩儿鸟一样,姑且把他叫做“精神人”,就像他自己所说“分析一个人,就像读一本书,一本无比丰富的书,这会上瘾的……分析完一个人,又想分析一个新的。个人的追求、爱好成了隐,那就什么力量也阻挡不了”。丁保罗强制建立鸟人康复医院,强制收容病人,和鸟人调教鸟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每一个人对他人的折磨又都是无心的,他们都是以最大的理解和宽容构筑互爱的世界。他们在施虐的同时也在受虐,每个人都有苦衷。于是,观众会觉得每个人都该受到惩罚,又会觉得每个人其实也都获得谅解。”
鸟人,研究鸟的人,保护鸟的人,为研究人而去研究鸟人心里的人,他们不约而同云集在鸟市。正如范春双先生所言“鸟市的类聚缓解了精神幻灭的个体生活沦为散沙的痛苦”。他们云集鸟市只为构筑一个彼此认同的的世界,通过互相肯定来达到自我目标的实现。胖子玩鸟儿是对幼时被抛弃的孤独的恐惧,玩儿鸟只为找寻一个群体,实现自己的归属感,三爷斗足了花脸的威风,受到众鸟友的追捧,当了一把实实在在的“角儿”,找到了成就感,丁保罗则是分析他人,进而偷窥成瘾并通过建立鸟人精神治疗所,创造更多机会窥淫他人病史。这已经通过剧中对中西方梦境中发掘出来,也正说明了梦的“化装功能”,剧作家也同样是运用对中西方梦境的解构,来利用释梦工作去揭示隐藏在梦的背后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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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奇恩,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戏剧戏曲学专业2014级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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