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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阵翱翔,飞越万重山——河北青年诗人论

时间:2024-05-04

袁增欣 (石家庄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语言文学系 050228)

雁阵翱翔,飞越万重山
——河北青年诗人论

袁增欣 (石家庄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语言文学系 050228)

中国开放三十多年,产生了剧烈的变革,从二元社会发展为多元共存。河北青年诗人作为时代的亲历者,记录下了各自心灵涅槃的一个个瞬间,从童年记忆到成长经验,从乡村挽歌到都市新曲,从历史创痕到现代情怀,恰好与三十多年的变革历程形成互文关系。诗歌作品的艺术标准也由从前的单一变得更加多元。他们观念先锋,思想繁茂,又相互砥砺,形成雁阵,在传统与现代,被围与突围中,默默前行,渐渐焕发出炫目的光芒。

河北青年诗人;燕赵青年诗丛

河北青年诗人原本星散在燕赵大地,以田野作业的方式,抒写各自生活的感怀。2000年以降,互联网时代到来,使他们渐渐汇聚到一起,在全国各大网络诗坛冲浪,与新生代诗人交错渗透,迅速成长。鉴于此,河北省作家协会适时组织召开“端阳诗会”“河北青年诗会”,使大家每年都有机会聚在一起,向前辈诗人学习,互相切磋砥砺。其中,河北青年诗会从2008年起,至今已经连续举办8届,总计有600余人次参会,浓厚的学术氛围,兼容并蓄的文化场域,培养了大批优秀青年诗人,在全国各大名刊发表了海量作品,获得了不少奖项。其中,以“燕赵七子”东篱、晴朗李寒、北野、见君、宋峻梁、石英杰、李洁夫等诗人的成就尤为突出,引发广泛关注,他们已是河北诗人的中坚力量。在“燕赵七子”身后,还站着很多更年轻的优秀诗人,他们的写作也渐趋新经典气象。

近日,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得主、河北省作协副主席郁葱主编的“燕赵青年诗丛”,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包括李浩的《果壳里的国王》、孟醒石的《子语》、宁延达的《风在石头里低低地吹》、李磊的《灰尘洒落在时光里》、张非的《布景》、李洁夫的《我对这个世界的要求越来越少》六部诗集。这六位诗人,在诗歌艺术追求上彼此差异很大,创作理念和作品风格各不相同,却又与“燕赵七子”等中青年诗人的作品构成“矩阵”,既能在现实世界承上启下,又能在信息时代开疆拓土。他们的诗歌文本,从不同的精神维度,观照这个时代,既要面对个体的生存困境,又向未来无限敞开。因此,深入剖析六人的诗歌,可了解当代文艺工作者创作现状,可观察呼啸而过的时光,遗留下的辙痕。

一、从魔法师到化学家

李浩,1971年生于河北沧州,以小说创作为主,是“河北四侠”之一,曾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等多项大奖。与其小说作品闻名于世不同,李浩的诗歌创作长期处于“潜伏”状态,被评论家桫椤称之为:“小说家的秘密”。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在李浩的小说《刺客列传》《镜子里的父亲》《告密者札记》中,都有他以小说主人公的名义写下的诗篇。这些隐藏在小说里的诗歌,有着不同的语言造型,又与其小说叙事风格统一,从小说中抽出之后,又是一首首独立的优秀诗篇。

而李浩私下的诗歌创作,又与这些隐藏在小说里的诗歌迥异,甚至与中国当代诗坛主流风格也有很大的不同,极具个人特征,有较强的试验性,这与其先锋小说家的身份是分不开的。李浩沉迷于东西方先锋小说,勇于开拓试验,又有强大的理论基础,像一个魔法师一样,总是在作品中“炫技”,有“不先锋毋宁死”的执念。

李浩的诗歌,有着超长的句子,密集的“意象群”,刺猬、蜗牛、老虎、美人鱼、贝壳、玻璃、气球、牢笼等等各种不相关的事物,常常在同一首诗中出现,像“超强交错”的DVD影碟机一样,一个个画面急速闪回,给人滚烫的阅读快感,同时也呈现出想象力的“划痕”。而这种粗粝的、尖锐的,木刻般的“划痕”,或许正是李浩追求的艺术风格,是对中国当代主流诗歌呈现出的语言的精致、细节的庸常、普遍现实主义倾向的反抗。李浩的诗歌,魔法化的语言,后现代主义的叙述倾向,是其对当下中国诗歌出路的贡献。这种贡献与其说是文学的,莫如说是化学的,化学实验产生的结晶体,往往焕发出钻石版的光彩,具有某些童话因素,正如李浩把自己的诗集命名为《果壳里的国王》。读李浩这部诗集,可知其从语言的魔法师到灵魂的化学家的转变历程。

二、从城乡挽歌到现代情怀

与李浩不同,孟醒石是个拙朴的现实主义诗人,善于把日常生活,写得惊心动魄。他1977年生于河北无极农村,年少时干了不少农活,对乡土民情有深切的感受。这些自然而然反应在他早期的创作中,一方面是对故乡无比眷恋,情愿为故乡“弯曲成任何形状”,“如果明月如钩,我情愿作一条鱼饵/如果残阳如血,我情愿被两只麻雀来回撕扯”(《蚯蚓》)。一方面,又对坚硬的现实进行反思、追问,例如在《鸬鹚》中,以老渔夫的病情,表现时代的失落感,关照底层百姓生活困境,有别于一般意义的唯美的乡土诗,更具有在场感和现代性。

孟醒石的诗,还客观记录了他的成长经历,人生遭际,大学毕业后,四处漂泊,成为都市边缘人。在孟醒石笔下,城乡结合部不再是脏乱差的代名词,而是城市发展“最柔软也最蓬勃的青春”,饱含酸楚又充满生机的地方。同时孟醒石身为媒体人,一直在路上,每天都在思索。由此,他诗歌的精神原乡不再仅仅是“邮票大小的地方”,而是由“故乡”“城市”“路上”三点,构成稳定的三角形,呈现出灵魂的纹理,像贾樟柯、王小帅的电影一样,在冷酷的现实中保持一种温暖的基调;在纷繁复杂的细节中,展示广阔的社会变迁图景。

2014年10月,孟醒石参加诗刊社第三十届青春诗会之后,进步很快,开始探索古今读书人的精神困境,写出《禁伐告示碑》《响箭》等诗篇,从历史的创痕中,探索生命的意义;在时间的潜流中,发现文明的波澜,重新思考当代知识分子的出路和归宿,唱出都市新曲,表达现代情怀。

三、从纯真童话到魔幻现实

从卡夫卡的《变形记》,到大解的《傻子寓言》,现代派文学千变万化,但其中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文笔明净而想象奇诡,重视形式又崇尚极简,颠覆传统又挑战自我,走到某种极限后,常常接近于童话的纯真,又具有寓言的深刻。1979年出生的满族青年诗人宁延达的诗歌,就有这种特质,例如《风在石头里低低的吹》:“风在石头里低低的吹/鱼在玻璃里轻轻地游/世界/有我们看不到的另一种/柔软……蜡烛在指纹中燃烧/大海在斑马的条纹里涨潮/世界/有我们说不出的另一种/摇晃”,鱼儿、大海、斑马等意象,由其构成的纯净世界,具有典型的童话色彩,但又非点到为止,而是通过想象力自然生发出寓言性,与现实发生了交错,呈现出了可贵的“在场感”。著名诗人杨克读了宁延达的作品后说:“一个诗人需要这样干净的内心,才能写出如此纯净的诗句。诗不是人性的化妆品,诗人也无须用诗去美容灵魂,真正的抒情性是自然的、赤裸的、直接的,它接近‘遗失了的孤独’。”

宁延达的诗歌看似简洁、单一,实则呈现出荒诞主义、超现实主义之美,有的还达到魔幻现实主义的效果。比如《半月》,头一句“漆黑苍穹孕育着一颗牡蛎”,漩涡般的画面,在读者脑海出现……结尾“被上帝用来管理黑暗的那枚月亮/如同一只哆哆嗦嗦/诵经的嘴唇”,别开生面的手法,使神秘性与复杂性达成契合,拓展了诗歌艺术的表现维度与精神向度,字里行间,充满哲学性和思想性,间架结构蕴含责任和担当,尤其难能可贵,给人以启示。

四、从自白诗到知性写作

美国“自白派”创始人罗伯特•洛威尔提出“坦白地倾诉个性的丧失”这一主旨,经西尔维娅•普拉斯演绎而发扬光大,令很多中国女诗人眼睛一亮,“倾诉”原本就是女性的特质,“个性”更是她们不懈地追求。她们的诗歌,原本就饱含“自白派”的元素,只不过缺少恰当的命名,所以当“自白诗”这一概念舶来后,很多女诗人主动向其靠拢。诗歌批评家也给不少中国女诗人贴上“自白派”的标签,其中伊蕾、翟永明等诗人的作品尤为突出,并以独特的言说方式,引领风尚。受她们影响,后来的中国女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自白”的倾向。河北“80后”女诗人李磊也不例外,她早前的诗歌作品,经常以“我”为中心,《我要为荒唐建造一座庙宇》等诗歌,直率尖锐,汪洋恣肆,独立探索灵魂的奇景。

中国当代青年女诗人的诗歌多呈现两种向度,一种是强烈的女性意识,从头脑的感觉到身体的风暴,具有某种撕裂般的快感;一种是沉湎于日常生活细节,从中发现唯美的因素,等同于诗歌中的心灵鸡汤。而李磊近期的诗歌,开始转向,从自发,到自觉,再到自如,避开了上述两种倾向,也避免被埋没其中。《触摸幸福》《菩提子深藏了我的隐秘》《招魂曲》等诗作,个人命运与诗歌语言融合交汇,用恰当的浪漫与深刻的冥想,让生命尽情舒展,又与内在优美的旋律合拍,呈现出一种知性的魅力,具有独特的气象与韵味,既生气绵柔,又山水逶迤。读李磊近期的作品,让人想起叶芝的话:“谁能将舞者与舞蹈分开?”李磊的诗歌,已是一种跨越传统与现代的美丽的心灵独舞。

五、用现代文明回哺故乡传统

张非的故乡张北是一个半农半牧地区,常年干旱少雨,生活清贫;而在张非心中,故乡天高地阔、风吹草动、叶响鸟鸣,是他永远回望的圣境。张非的诗歌以草原小村“玛囫阵营盘”为起点,讲述自己的成长故事,从小在乡间玩耍,跟土地和植物亲近,在碧草间尽情播撒自己的童年时光。他的诗歌深深植入了爱自然、爱土地、爱村庄、爱自由的天性。1995年,张非获得“诗神怀”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郁葱撰写的评语是:“简约、厚重,在对现世的展现中透出神性之光。”

定居冀东城市唐山后,生活的磨砺,年龄的增长,使张非更愿意将目光放在当下,默默关注身边的细节,细细触摸生活的纹理。《林间,下一段时光》《海边,在银滩》等诗篇,语言更加自由,想象力更为丰富。“只有草丛里的虫鸣/打开细致的纹理/这使得石头、土壤和纠结已久的根须/有了共同的命运 有了命运里的游丝/彼此吮吸 彼此缠绕 疲惫于每一小截光阴”(《山中小记》),“纹理”“根须”“游丝”等意象既准确又有深度和内涵,“野性之美与神性之光并俱”。

如今,张非坦然接纳了现实的故乡,故乡的变迁、生命的前行,都是他光阴里的一部分。张非说:“当代人的故乡的变化进程,就是一部国家改革开放的简史、一部以乡村荒芜换取城市繁荣的血泪史,但我们的文字、镜头,对这一幕幕总是摇摆不定,或许是内心深处存在犹疑,并期许现代文明对故乡传统进行温和的回哺,而不是彻底摧毁!”张非的诗,也是一种温和的回哺。

六、从底层写作到精神试验

李洁夫,“70后”诗人,生于邯郸曲周。早年的诗歌,常以喃喃细语,诉说爱情,散见《辽宁青年》《佛山文艺》等畅销杂志,读者众多。《菊花:我们当它是一个动词》将此类诗歌演绎到极致。后来,李洁夫来到石家庄,在建筑工地当电工,创作出《秋天之门》系列诗歌,发出“谁指引我漂泊的脚掌”的追问。结尾又非常有力量:“一种声音说:秋天之门/是为即将到来的冬天打开/而我从心里说:不!/这绝不是一个季节的一切!”

2000年左右,中国开始流行“底层写作”“打工诗歌”,涌现出了谢湘南等“打工诗人”,受其影响,李洁夫写出了《一只鸟在工地上一闪就不见了》《午夜,在震动棒的响声里》等描写底层打工生活的诗篇。当时,河北写这种题材的诗人还不多,如果他坚持下来,会有很大收获。但他不甘于重复别人,又左冲右突,深入探索,受网络口语诗歌影响,风格大变,语言更直白了,也更自由了,比如《失眠的理由》《失踪》《太行月》《状态》《虚构》等诗,实验色彩浓郁。

随后,李洁夫成为某杂志首席编辑、燕赵晚报记者,见多识广,心境愈加澄明开阔。他的诗歌作品,不再囚于风格造型,也不再对语言自我设限,而是任其驰骋,在他的诗作中,既有“歌声和梦想环佩叮当”(《梨花》)等唯美的句子,又有“深秋的火车……像记忆里挤了一半的牙膏”(《美好》)、“耳朵如街灯挂在生活的阴影里”(《夜眼》)等令人称绝的比喻,呈现出思辨的色彩。但从频繁出现的“小小的幸福”“卑微”等关键词来看,李洁夫的诗歌依然向内,关注心灵,关注现实,“以冷静的目光,热诚的情怀,呈现社会转型期不同阶层的生存处境和心灵境遇。”

七、结语

河北还有唐山“凤凰青年诗群”、“新保定青年诗群”、张家口“守望青年诗群”、衡水“67 度青年诗群”等等,他们的诗歌创作水平,并不输于任何人。他们的成长经历,恰好与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多年的变革历程形成互文关系。他们观念先锋,思想繁茂,与上述诗人一起,在传统与现代,被围与突围中,默默前行,渐渐焕发出炫目的光芒。郁葱说:“河北青年诗人,已经形成雁阵,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头雁用羽翼为后面的大雁挡风避雨。头雁累了,第二只就飞上去当头雁,轮流替换,缓解疲劳,依靠团队协作精神,长途跋涉,互相托举着,飞越万重山。”

[1]郁葱.河北青年诗典[M].花山文艺出版社,2015.

[2]郁葱.谈诗录[M].河北教育出版社,2016.

[3]桫椤,李浩.对话:面对白纸之白[J].建安文学,2015(1).

[4]盛艳.美国现代派女诗人探索:从自语到自白[M].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

河北省社科联民生调研课题,《当代文艺工作者创作现状调查研究——以河北当代青年诗人创作为例》(课题号:20150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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