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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机制与缝合想象:对《私人订制》的剧作解析

时间:2024-05-04

聂 芳 (广西大学文学院 530000;武汉大学艺术学系 430000)

《私人订制》是冯小刚在2013年终岁末推出的有一部喜剧片,并创下2D电影票房记录。该片是自1999年《甲方乙方》之后又一部“圆梦”之作,在阶层多元化,诉求多元化的时代,大家各自怀揣不同的梦想,影片将叙事主旨定位在是帮助一个个普通人顺利踏上圆梦之旅,这既满足个体诉求,亦与时下“打造中国梦,传递正能量”的时代主题不谋而合。借助审美幻象、镜像等理论资源,辅以文本细读,笔者认为影片通过切入现实肌理,精准把握大众审美需求以及构建审美幻象,想象性地满足世俗愿望这一梦幻机制,提供了现实与梦想、阶层与阶层之间的缝合想象。

一、梦幻机制

《私人订制》由三个故事主体构成,分别讲述了中年司机的清官梦、世俗导演的高雅梦、普通大妈的富贵梦,除此之外电影还穿插表现青年女性的英雄梦、草根青年的肃贪梦、中学女生的公主梦。电影中异彩纷呈的各色梦想无不对应着时下个别国家公职人员行为失范、社会财富分配失衡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庶民物质饥渴、大众信仰遗落等敏感话题。作品虽然立足于为他人圆梦的叙事表达,但是通过一个个的圆梦故事,却看到了老百姓正在感受着或者正在经历着的社会现实和内心诉求。范伟扮演的中年司机不明白不理解自己的上司过着“出门有车,进门有肉”的生活却因为贪腐落马,于是决意亲身体验领导生活,并力图实现“拒腐蚀,永不沾”的宏愿,但最终虽然能抵抗物质的诱惑,却在女色上晚节不保。这个故事对应着现实中由于监管不到位而产生的国家公职人员利用手中政治权利谋取私利的不端行为;河道清洁女工丹姐和中学女生的富贵梦、草根青年的肃贪梦恰恰折射了社会财富分配失衡导致社会阶层急剧分化,底层老百姓处于利益分配末端而产生的物质艳羡和失衡心理;序幕部分苗圃扮演的女青年的革命烈士梦则对应着英雄纷纷走下神坛、全民逐利时代中,大众渴望重拾信仰的隐性表达。

从这个意义上看,该片保持着与社会的高度亲缘性,显现着现实生活中真实的匮乏和大众内心的需求,勾连着生活中切实存在但普罗大众难以企及的真实存在,并整合了大众的社会性想象——信仰和忠诚的想象、权势和财富的想象、明星与荣耀的想象。这些想象虽难一时实现,或者无法真正实现,但一方面它是社会真实的折射,另一方面它沉淀为大众心理欲望与光影交错中的影像形成互文关系。

关注社会大众的生存境遇本是文艺作品的应有之义,但在古装大片沉醉于书写武侠传奇或描绘伪历史图景,都市言情片乐此不疲地构建中产阶级神话的当下,当电影集体规避现实,而《私人订制》与时代的同步律动,着实难能可贵。《私人订制》在调侃、戏谑的喜剧外衣之下,触摸现实复杂肌理,感受大众心理脉络,满足了普通人的内心欲望。而“欲望是隐藏而内在的”1,“必须通过某种外界的媒介和对象才得以表达”2,寻常百姓借助银幕上提供的财富、权势以及美好的生活充分释放了内心的诉求。也正因为如此,这部影片延续了冯小刚此前的票房神话。

精准把握了当下大众心理,满足审美需求,让观众在看电影的过程中将欲望对象化。正如冯小刚自己所言“电影就是要把普通人的欲望提出来,然后解决掉”3。于是我们看到勤勉憨厚的司机深刻体会了一次前呼后拥、位高权重领导生活;勤俭节约了大半辈子的河道清洁女工过了一天富贵奢华的土豪生活;常被人欺负、悲酸憋屈的城市青年感受了一次在富人面前的颐指气使;平凡女生经历了一次内心深处渴望已久的成人礼。如此一来,观众内心深处欲望和诉求在光影交织的幻象中得到释放,对优越的环境、众多的社会资源的假定性拥有小小地弥补了普通大众内心的不平,观众的艳羡心理和不满情绪在替代性角色和假定身份中尽情释放。弗洛伊德认为文艺是成人的白日梦,将人们在现实中无法满足的欲望予以变相满足。观众也十分清楚那就是“一场梦”,在现实生活中难以实现,电影也适时安排了“叫醒环节”。譬如,苗圃扮演的革命青年宁死不屈,强硬抵抗,葛优扮演的德军军官正要拔枪,一旁的心灵麻醉师赶紧上前阻拦,并提醒枪套里并没有枪;范伟扮演领导接见外宾,秘书介绍:“这是谁谁谁和夫人”,范伟想弄清楚接见的到底是谁,生活秘书告诉他:“您就别较真了”;繁华落尽之后的丹姐缓缓的走在回家的道上,圆梦公司的老杨提醒她把衣服行头换下来。但为什么观众仍津津乐道、纵情美梦?他们所需要的是在虚拟的美梦中体会那种假象性实现所带来的满足感和愉悦感,因此,尽管虚拟满足并不能改变人们(无论是银幕中的圆梦之人,还是银幕外的造梦之人或是电影观众)的现状,但对于寄寓了诸多美好、完美的梦境,人们仍心向往之、乐此不疲。

如若镜中之像始终让观众产生“间离”“隔膜”之感,那么也必将难以为观众所接受,影片通过对个体欲望的渲染,驱使观众在观看中投注自己的精神幻想,并完成对自我镜像的召唤。例如肩抗编织袋、头戴大草帽的王宝强与日夜思慕高雅艺术的俗导演换血之后,荣耀和名望旋即而来。电影用一组快切镜头展示了荣耀的对应符码:大俯大仰中表现鳞次栉比的高楼、灿若星河的街灯、川流不息的车流,城市巨幅电子屏上挂着王宝强的硕大肖像,颁奖大厅里掌声雷动,“英雄不问出处”“华丽蜕变”“强势来袭”等极具煽动性的宣传口号刺激着观众的视听,撩拨着观众本我的投射。借助这些符码,观众将自我与银幕中的主人公等同起来。影片经由视觉轰炸强势地使观众沉醉在审美幻象中,不自觉地将自身与主人公紧紧联系在一起。光影交织的幻象和观众内心真实的欲望此时相互交织,使得观众“或者是整个身心交给虚构的幻象,或者是转过身子改造我们自己的日常生活”4。

二、缝合想象

冯小刚始终将他的贺岁喜剧定位在宣泄和抚慰的功能上,在创作中将普罗大众在现实中的诸多不足、不易和不满给以想象性的解决。影片《私人订制》就是借助“圆梦”的叙事策略,进行着真实与幻象、阶层之间的缝合想象。

庸常、琐碎的现实本身与美轮美奂的梦想世界总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梦想是美好的,但也是稀缺的,而残酷的现实却是必须每天真实面对的。文艺作品为人类提供了一个避难所,使得人生的诸多不如意得以释放和排解,电影更以直观的影像将现实中的种种缺憾改写成一个完美的世界。《私人订制》作为一部贺岁喜剧,包含着让更多的人快乐的明确含义,因此影片在剧情上延续了1999年《甲方乙方》的叙事框架——圆梦公司以“成全别人”为宗旨为一众顾客实现梦想,以为更广泛的受众搭建从现实到梦想的假想舷梯。影片为受众“提供的形象是可以逃避进去的‘更好之物’或者我们深切希望而日常生活无法提供之物”5,“带来的感觉是世界会更好”6,这个乌托邦似乎让寻常百姓觉得梦想原来是这般地触手可及。电影仿佛一道幕墙,分隔着粗鄙不堪的现实与完美的梦想世界,在光影幻化的那一刻,现实与梦想短暂融合,源源不断地向观众输出快感。

另外,电影中的圆梦之人涵盖了草根阶层的各色人等,男女老少尽皆在理想之境中一抒胸臆。普罗大众通常在好莱坞的英雄叙事中弥补人生缺憾,而在小人物和英雄之间还有一段漫长的成长距离要通过涅槃予以跨越。而冯小刚的这部贺岁片就是为过往的一年劳碌奔波,身心疲乏的普通人量身订制的一部电影,让梦想照进现实相对于好莱坞的英雄叙事似乎简单了很多,以最轻松、无害的方式让人物换上理想角色的衣服,进入理想生活的情境,便从粗粝生活一脚踏入梦中理想之境。例如要体会一次干部生活的中年司机,穿上中山装、布鞋,戴上眼镜寻找代入感,招待乡亲、接待外宾等梦境重建,则化虚幻为真实。虽然是圆梦,但既是梦,它就存在着假定性,正如宋丹丹扮演的女工在剧中所言“互相逗着玩儿”,电影通过对圆梦之人理想之境的逼真重建,赋予假定以真实感。这无疑确保了戏外的普通观众能在光影交织中自然而然地遁入梦幻世界。

甚至当圆梦结束,范伟扮演的司机对于领导生活意犹未尽;从脖子上摘下豪车钥匙的那一刻,中学女生竟没回过神来;扮演廉政公署的青年呵斥土豪后,心满意足的靠在车门回味良久,这又为观众从梦境重回现实提供了缓冲地带。导演冯小刚就是通过圆梦的叙事框架,以及代入——重建——缓冲等叙事策略,缝合真实与幻象的遥远距离。

随着经济的告诉发展,财富的不均衡流动导致社会阶层进一步分化,产生利益多元化、诉求多元化的社会格局,而处于两极人群的鸿沟也越来越明显,从而引发了对抗性矛盾。那么影片如何进行阶层之间的缝合想象? 首先,《私人订制》在娱乐大众的同时通过建构审美幻象的策略,使得中上阶层暂时出让自己的特定空间和社会资源,因此在心理上是安全的。底层老百姓想象性地拥有日常生活中无法拥有的林林总总,因此在心理上是满足的,也释放了现实生活的重负。

其次,在影片中,导演将众多平凡人物的身份置换为领导、警察、富豪。身份置换,继而彼此理解,从而为阶层之间的弥合提供契机。中年司机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几个领导都违规落马,当他换装“坐上”领导的位置,被周围的人恭迎奉送,心态也悄然发生变化,最终在女色的诱惑之下,成为别人操纵的工具。虽然是一个梦,但却揭示导致腐败滋生的现实土壤和人性弱点。司机最终发出了“我如果真是个官,还真就打不了保票是不是被你们拉下水”感慨;“买根葱都要跟人绕头蒜”的丹姐在生日那天实实在在地感受了一次有钱人的生活,尤其听了老杨那番“那些一千亿的主儿,哪个不是背了一身债”,“都是在刀刃上过日子”,“他们的日子可没您的日子过得省心”的一番劝慰,越发踏实、知足。因此,借助符号性认同,即“在对某一位置的认同,从那里我们被人观察,从那里我们注视自己,以便让我们更可爱一些,更值得去爱”7。领导最终没能经受外界诱惑,暴富之人原来有“冬天穿着湿棉袄”的窘境。当观众化身有权有钱的阶层被置于银幕之上,既被自己检视,也被他们观察,由此越发认同对他者的弱点和不足的包容和体谅,故而强化了对他者的认同。从而有效的疏导了社会情绪,暂时调和了日益分化的阶层关系,阶层之间的裂缝得以想象性的缝合。

结语

毋庸置疑,5.37亿的票房数字彰显着《私人订制》是一次成功的圆梦之旅,在生活庸常、压力剧增的当下,影片构建的富丽堂皇的完美图景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现实的短缺与不足,借由审美幻象,观众释放了内心隐秘的欲望,并产生着自身完美的幻觉。想象性满足和符号性认同也调和着阶层之间的裂缝。但我们也必须看到影片流于对物质欲望的的浅表满足,影像沉溺于对感官之欲的过度渲染,声色犬马、饕餮盛宴终究不能缓解社会大众的精神苦痛,基于官能刺激的审美幻象对于阶层之间的弥合恐怕真的只是一种想象。

注释:

1.王杰.审美幻象研究:现代美学导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89

2.同上

3.丁莉丽.《大众欲望的现实捕捉和隐秘释放——从<甲方乙方>到<集结号>》[J].电影文学,2008(15):83

4.王杰.审美幻象研究:现代美学导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200

5.理查·戴尔.《娱乐与乌托邦》[J].宋伟杰译.《当代电影》,1998(1):71

6.同上

7.斯拉沃热·齐泽克.《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M].季广茂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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