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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管理者

时间:2024-05-04

◎周舟

嵌进下午的时间

一个下午,我原本去山中吊唁一位逝者,可在半道儿,我们的车辆被一件事拦住了:两个处于夕阳中的女孩,试图通过构筑堤坝的方式,让流淌的小溪在她们身边停驻下来。

——不仅如此,她们还用两个塑料瓶打水,然后把瓶身对着倾斜过来的光线痴迷地看。当她们真的好像看见一种东西时,才将溪水放出——但旋即又对着瓶口倾听。

她们交换着把耳朵长时间贴向瓶口,仿佛要逮住里面的一种味道,一种回声。

……当两个女孩不断这样反复,时间便像在把一个下午无限延长,又像把另一种时间无端找回而镶嵌进这个下午的躯体之中。

碎影移动,时光恍惚,下午横在那儿,可我有点儿迷惑。这时,我竟不知道这情景发生在我人生中的哪个时刻?那时,我是青年还是中年?抑或这种情景从来就不曾真实的存在过,而纯粹来自我本人的一种念想,一种幻觉。

抑或也会有一个可以凭吊的山中逝者吗?时光荏苒,时移世易。但两个女孩,无端生长。我不知道,她们之中哪一个是我不曾目睹的姐姐的童年模样,哪一个又是我并不存在的妹妹的童年写真?人生空阔,她们一直允诺我这样发呆,发问。

零度以下

月光于我,已经是另一个人。那人从我这儿出走,时间就在零度以下。你见过一种为月光铺就的路径吗?

月,夜。肋骨的栅栏,把月和夜平均分开。栅栏外面的夜晚有多大,栅栏里面铺就的月光面积就有多大:他从没有拖着自己行李一样的影子外出。

零度以下,时间只宜于凝结。

但是,山峦平原一经月光雕塑,小路就成为其中一根最敏感的神经,哦,你应该见过自琴弦飘落的雪粒一样寂寞的音符,你应该见过亲爱的月光补丁。

藤蔓

那藤蔓即使一忍再忍,还是将触须探向空无的地界,探向一面玻璃窗外面。

只因有你,每个时辰仿佛还停留在春天。那根扯了多年的藤蔓只为一念,一直绿着。那新鲜的触须不知疲惫。

它像是要把那些没说完的话继续叙说完;又像是搭乘一列绿皮火车去你的南方。

藤蔓扯了多年,依然如此嫩绿,乃至回过头,就看见电话线还在延伸——电话外面没有人,但那些话,还是被说了出来。

两个意象

仿佛是两个毫无关联的意象浮现。我挥之不去,亦不能释然。

三片发黄的姜片随沸腾的水翻滚着——它们的耐心足够长久。这种情景,让我回想起那次来自倏忽之间的失神慌乱,和之后长久的瞩目凝望。其时我并未执拗,只是对眼前的情景,稍有俯首。

“骨头的缝隙都是白的!”

自暗夜惊醒,这句梦中出现的句子,似一道闪电,令我惊讶。并不是所有日子都暗如黑夜,而我为何耽于暗夜独自无眠?在熙熙攘攘的人世,我常常闭目,只为再次被闪电所目击,所锁定。

这是两个毫无关联的意象吗?在人生既定的桌案,梦境的手臂分明只为我递来了一个孤独的酒杯。

古堡

这里有门,但为一堵墙填充。

这里有文字,但颗粒的文字似乎比剑戟还沉重。它已尘封很久。一只正在飞行中的鹰,最多只是一册书的投影。

深埋于心的祷词,怀有一面绝壁的陡峭心情。

“大约在同治年间。”你像是自言自语。

往事不由自主地往下沉。这没有影响到你继续勾着头往古堡最高处攀爬——

这个早晨,因为你在古堡的最高处,你远眺,已无凭可依,无栏可扶——故乡,作为村庄的样子挟裹着缕缕薄雾越过山脚、河岸,出现在对面的山梁上,大地安好。

父亲节接女儿短信,怀念父亲

这些文字在做魔术。

女儿在成长。

我在增加年岁。

如此美好的文字适合复述,如同一件精美的器皿,它在又一次的呈现中获得了意义:

“爸爸节日快乐!”瓷质的声音清脆亮丽。

我默坐着,想到我的父亲。他已于五年前离世。可是,这声音的礼盒中,并没有声音是来自我的,哪怕是最轻微的祝福——我对这个世界所敬重的——往往怀有几分羞涩。

“爸爸节日快乐!”

我在心里把这句话默念了一次,但我还是听不见我的声音。

如此精美的器皿依然捧在手中。我已经是第五次轻轻抚摸,忧伤地擦拭。

凝望

好长时间,我向窗外凝望。好长时间,我的凝望,都让一些事物具体起来、清晰起来,我不知道是谁把这些事物的形状、气味存储了下来。

经过很长时间,我得以沿一张方形纸张的四个方向,找到一面窗户的四条边框。我的友人认为这种状况,是由窗户四条边框的局限所致,因为,即使处于飞翔中的事物也有不可逾越的边境。

于是,我的凝望因为持久而变得锈迹斑斑。仿佛是一只鸟猛然终断飞翔之后,留下的苍老躯体本身,或者是一列长长的火车离去后,留下的隐隐约约的痕迹。

时间管理者

一幢楼会被认为是睡梦者的搁架。

这时,时间管理者处于楼房正面的位置:整齐排列的窗户,上上下下等距离重叠,看上去个个黑黑的,形如渊面陡立。

这就是那个令人悲痛欲绝的地方,我们也只有从这里,从这样的搁架上,才会遇见众多的逝者。

可是后来,时间的管理者,像关掉电灯一样熄灭了月亮。

这样的结果,使他得以听到窗口飘出的鼾声,丝丝缕缕,恍若月光推门的声音,月光挪动树叶的声音。

因为年代久远,他需要彻夜提取这种呼吸,并将其放置于灯光下显影,通过岁月的嗓音,他依稀读出那些做梦人的姓名,个个都有回声。

一句话

“提着月亮找秦汉”。当这句话无端来到梦中,我马上从梦里抽身,在原本黑暗的手机屏幕上将它记下来。

我知道它的来由。

可是,我笨拙的性格里,有对夜晚无端消逝的隐忧。

“提着月亮找秦汉”。

后来我发现,这句话本身就是一轮明月,而我持续拥有一个沉沉黑暗的夜空已逾千年。

陡峭的部分

我原本可以借几盏路灯,或者直接用一个手机的电筒去找你。

用一段光线将一段距离补缀。

可是,我却打发另一个自己从这儿离开,去伏在月光的桌子上,夜夜给你写信——

其中最为陡峭的部分,是深夜时分,我又一次拉紧被子覆盖住身体,却发现他依然未归;而挂在衣架的外套疲惫至极,但却依然保持着一种等待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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