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小麦在夜晚返乡（外二章）

◎范 蓉

范蓉 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星星》《诗潮》等刊物。

这是词语受潮的夜。

时间被卡车一趟趟运走，永不再回。

关上修辞的阀门，谁在呼唤你的小名：

麦子！麦子！

像细长的藤蔓，爬过异乡的窗棂。在耳际缠绕。

庄稼的影子也在房间来回走动。它们丢下的桨橹，滴着滴滴答答的水。它们，是从故乡出发的吗？

白昼里跋山，月光之下涉水。

哦！这幻梦，翅羽招展，像一种呼唤。

“还是回去吧！”屋檐下缝补衣服的雨燕说。

暴雨就要来临。

体面是一堆斑斓的泡沫，一触即破。

你回来了。

在梦薄如蝉翼的夜。

星星聚集在村庄的路口，席地而坐者少，攀在枝丫之上者众。月亮盘腿坐在农人的屋顶，银光闪闪。

你和村庄，同时脱去了夜的长袍。

远处，五月的麦田正在起身，你的父亲正向这里张望……

大风之夜

世上的风都来了吗？

荒草起伏，小径努力把自己卷成一把卷尺。鸦群，黑色的雪片，慌忙飞向夜的更深处。

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晃动。

以泅渡的姿势，像是用力游出夜之海。

门，衰弱得像个经不起推敲的立体病句。

一股年轻的风冲过来，它们有细长柔韧的枝条，迅速爬向他的身体，进入他的梦。哦！这安放在夜的丛林深处，被茂密枝叶掩映的虚拟储藏室。

那里堆满往昔的旧物。散架的牛车，生锈的镰刀，搂抱在一起的谷粒。

他常躲在那里，制造出更多的梦。

但是，风来了！外面的风来了。

草垛、木杈、篱笆、石粒等被纷纷抛出。

遗忘和遗忘相互碰撞，迸发出更多的遗忘之花。

梦，漏洞百出。

他跑进更深的梦里，再没有回来……

唢呐之夜

夜，被冻得发抖。

它努力扶住一棵树，好像再多增加一片雪，就能让它倾斜。

北风打旋。

黑暗之中，舞台之上。吹奏人摇晃的身体，像钟摆。他努力将那些冻僵的蛾子、结冰的音符，从唢呐里赶出。

世界一片空寂。

村庄已被睡眠笼罩，被梦之犁反复开垦。

唯有它们，在冷的漩涡中，扑棱着翅膀飞出来了。

顷刻间，夜之大江，梦之长河，那倏忽的闪烁，是光在繁衍。

吹奏人，闭着眼，顶着风，额上有神圣之光。

忽然，他像风浪里的一叶舟，故意增加左右摇摆的幅度。一百只，一千只，它们成群结队跌跌撞撞地飞出来了。

哦！这速度的秀场。

时间。时间巨大的双翼也挡不住它们。

飞着飞着，就飞过了夜的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