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任俊国
闻歌起舞的稻禾,把青蛙与田野的成长演绎成米饭的香。
田野上那些树上的旧巢与新窠,都被春天装扮成新家。故土的每一只鸟儿都在春社那天向土地神致敬,献唱古老族歌。夜里,瞎叔用二胡拉活了干涸的山溪。于是,夜色多情起来。
鸟儿,枕着这多情入眠。
从此,从树梢上走过的晨曦、黄昏、星月,都对鸟儿致敬。在枝叶还不能以茂盛来庇护新家时,风是不会乱的,雨是不会狂的。新家里的鸟蛋都是对山村美好岁月的总结和向往。
鸟蛋由破到立,将成为穿云的歌,穿雨的翅。
秋社那天,再次献唱古老族歌后,一些鸟儿准备迁徙,唱起流浪的歌。祠堂墙上的铜锣已经锈哑了嗓门,唯有蛙鼓从不缺席对远方的壮行。
迁徙的鸟儿还要在村口等一等,迎接远来的新嫁娘。从那天起,新嫁娘就是鸟儿的娘家人。然后远行。迁徙不是远嫁,但比远嫁还远。停在村口送行的留鸟,继续唱着大风歌。
好的态度有很强的感染力。小麻雀不拒绝破屋檐。星月的光也不拒绝老瓦房、破屋檐、小麻雀的窝。
在故土,光脚丫的好处,是能在雨天里找到一种叫泥泞的感觉。这种感觉瞬间就能稀释水泥路上的生硬,或生痛。
小麻雀也喜欢在泥土的路边与花儿、虫儿、露珠儿呢喃,有时也沉浸在花蝴蝶短暂的诱惑中,然后一飞而起,把种子带向另一块土地。
种子是土地的未来。而另一块土地才是种子的向往。
比如冬天的太阳和童年的想象,都是叶落后,从老桐树上的鸟巢里孵化出来的。
村里的懒汉又一次拆掉老桐树上的鸟巢做烧柴,我们就又一次看不见太阳回到鸟巢里睡觉,就又一次对着懒汉念起古老的咒语。然而,鸟巢燃烧的热量终究不能为一个懒汉的懒御寒,在他告别人间的那个冬天,我们的小学老师带着他的侄儿在他坟前读了《寒号鸟》的课文,为他作悼。
多年以后,我看见落日和一个隐喻,从懒汉坟前树上的鸟巢落下。而我,已找不到那个述说隐喻的人。
一种空洞的漠然,落进了举起的酒杯中。
于我眼前,落叶又一次纷纷而下。
风,像一件薄如蝉衣的衣服,又往往轻柔得像没穿衣服,却往往禁锢着鸟儿的自由。而泥土是不会禁锢自由的。
陶,是土烧成的。鸟儿在陶上浴火重生,飞过岁月的黑暗与光明。破陶片从山村走进博物馆,让另一群人思想飞翔的同时,复原一只折翅的鸟儿,复原祖先的情感和崇拜。
而过度解释,一样让人迷茫。
鸟儿站在牛背上时最接近图腾。然后,牛在漫长的岁月里早已成为最本土化、最生活化的图腾。啊,摇篮。入夜后,牛在一棵老桉树上一边擦痒,一边摇着三只雏鸟入睡。
黑夜,像鸟儿闭上的眼睑,也像某扇窗灯拉上的窗帘。
鸟儿睡了。山村的故事一直醒着。
布谷鸟是谷神的女儿,唤醒种子,并诠释种子的梦。所有种子的梦想都将在太阳鸟展开的阳光之羽下,抵达。
包括爱情。
午后的阳光把枫叶的嫩影印在窗台上。有布谷鸟飞来,安静地歇在枫树上,它的影子歇在枫叶的影子上。风翻动着枫叶和布谷鸟的影子,只有时光在安静地走。
又一只布谷鸟歇在枫树的同一枝柯上。风,预感未来,停止翻动枫影和鸟影。
然后,新来的布谷鸟张开长长的翅膀,伸展美丽的颈羽,发出了亲切的问候: “布谷,布谷。”在故乡四月的窗口,我是如此接近布谷声,如此接近爱情的表白。
爱情飞走的时候,风和枫都没告诉我。
是的,每一声布谷,都是下地的种子。
鹰是一头云间的牛。鹰以翅为犁,让我们看见云卷云舒。回归大地的鹰可以叼走一只羊。
回归天空的鹰可以驱赶一群羊,鹰是天空的牧羊人。
躺在故土上,我能看见鹰,鹰能看见我的眼神。
事实上,鹰每一次降临大地,都有生命涌动,奔跑、匍匐、搏斗、牺牲和一瞬的安静。鹰用战斗的方式让山村秩序迭代向前,生机盎然。
事实上,鹰每一次巡游天空,都从容安详,如神。
事实上,当天空和岁月磨钝鹰的敏锐、矫健和生命时,它会用尖喙啄掉硬羽、利爪之甲,最后在岩石上撞断自己的尖喙,然后重生,重现天空和人间。
神的再一次降临,依然从容、安详。而在鹰的注视下,生命必须旺盛。
鹰,是故土上另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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